叛徒使命

　　亚尔林还是敲门了。
　　他扣响门锁，而非之前的用指节打击。
　　“哪位？”有个沙哑衰老的女声应门。
　　“我是亚尔林.弗劳尔。”他自报家门，“来找我父亲。”
　　多么帅气的台词啊，配合此类台词，都该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提刀上门，再让旁白配上一句“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稍等片刻。”那个年迈的女声说，“我去请示弗劳尔先生。”
　　亚尔林就真的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无比乖巧，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门朝内打开。
　　开门的是个编着麻花辫的老太太，她还穿着围裙，一见亚尔林，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弗劳尔先生有请。他就在二楼左手边第三个房间等您。我还有急事，可以先去办吗？”
　　大概是锅里正煮着什么吃食吧。
　　“请便。”亚尔林十分体贴，面带笑容安抚：“我可以自己过去。”
　　“非常感谢。”
　　老太太都不自觉的带了强调重音。她疾步如飞的拐到左手边的厨房里去了。
　　亚尔林嗅了嗅。
　　没有食物的香气。
　　那这位老太太急匆匆的去厨房做什么？
　　他立刻决定也要去。
　　“等等，你去哪？”安斯艾尔拽着他的胳膊，“我们现在要去见弗劳尔先生。”
　　“让他等一会。”亚尔林表示，“厨房里的老太太明明更有意思。你不好奇她在捣鼓什么吗？”
　　“……”安斯艾尔迅速抬头看了眼二楼。
　　很快他就说：“我先在上面等你，记得一会就过来与我汇合。”
　　亚尔林仔细打量了他，又一次。
　　这人穿的很狂野，结果却是老学究般稳定的性格。
　　“没问题。”
　　点头应下，亚尔林跟随老太太而去。
　　厨房是双开的大门，在老太太进入以后，是半掩的状态。
　　从亚尔林的角度，能看到老太太背对着大门，正在案板上辛勤工作。
　　手起刀落，每一次都是高举菜刀，再重重的砍下，几乎手臂是抡圆了借力。
　　就这样还听不到菜刀直接砍到案板的声音，她到底是在处理什么菜啊？
　　亚尔林悄悄的开门，没有通报。
　　等他真正进入厨房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一间多么豪华的厨房——
　　有着三排的料理台，冰箱贴着墙壁也摆了一排，另外有数不清的调料依次摆放好。种类齐全的刀具更是保养的发亮，全部展示出来，一字排开。
　　而一辆小推车里放着新鲜的蔬菜，有豆角芦笋紫甘蓝一类常见配菜。
　　亚尔林顺手拿了一个西红柿。
　　做完这一切，那老太太还是丝毫不察有人进入了厨房，仍然在那手起刀落，吭哧砍剁。
　　这警惕性，不在她背后偷偷看一眼都说不过去。
　　亚尔林探头。
　　挺诡异的其实，他居然和老太太差不多高，这导致他是相当靠近对方时，视野才没被遮挡。
　　只见案板上是个——
　　直升飞机的模型。
　　啥？
　　亚尔林一头雾水。
　　那确实是个直升飞机的模型，怎么说，它就不到人的小臂那么长，总不会是真的飞机；但问题不出在这。
　　问题出在，这模型它支离破碎，塑料片乱扎，看着像谁家熊孩子给它扔压路机下面碾碎了一样。
　　而老太太砍的特别起劲，特别全神贯注认真投入，怎么看怎么不像熊孩子闹着玩。
　　亚尔林凝神仔细观察。
　　老太太一刀下去。
　　直升飞机多了片尾翼。
　　等等。
　　二刀下去。
　　直升飞机多了块挡风玻璃。
　　三刀下去。
　　等等。
　　亚尔林意识到了真相。
　　这老太太是在拿菜刀搞维修啊。
　　前所未见，这又是哪门子魔鬼力量，还是说在魔法阵当中，很多超凡的举动都会稀松平常？
　　“您怎么没去找弗劳尔先生。”
　　老太太一边砍一边问。
　　直升飞机模型已经被她复原的差不多了，还差点喷漆。
　　“我有些饿了，想来厨房问问您，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亚尔林信口胡诌。
　　“您不太听话。”
　　老太太说，“弗劳尔先生也是，从来不听他父亲的话，所以将老爷气死了。”
　　“我应当不至于将我爸气死。”
　　因为人已经没了。
　　“而且我不听的不是您的话吗？关我‘父亲’弗劳尔先生什么事呢？”
　　“您还很能言善辩。”老太太停止动作。
　　直升飞机模型修复完毕。它崭新的像是刚刚完工出厂。
　　“但弗劳尔先生不喜欢能言善辩，他会被气死的。我要让您听话一些。”
　　熟悉的逻辑。
　　熟悉的神经病气息。
　　条件反射的，亚尔林往后退了一步。
　　“您能现在去找弗劳尔先生吗？”老太太问。
　　她转过身来，抓着菜刀，死死的盯着亚尔林。
　　“当然。”
　　亚尔林说，“我这就要去找他。”
　　“您还要找点东西吃吗？”
　　“不了，我会等到您准备好晚餐的时候再吃东西。”
　　“……”老太太看到了亚尔林手里的西红柿。
　　遭了。
　　亚尔林直觉不妙。
　　“您在撒谎。”老太太举起菜刀，“您居然在撒谎！无法容忍！”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完全不是个老年人该有的速度，这身形矫健的说是个壮年雇佣兵都有人会信。
　　亚尔林往旁边躲过去，老太太扑了个空，但却立刻站稳，没被惯性带的一头载到门上去。
　　……看不出来啊，基本功很扎实，下盘很稳。
　　“您还在躲避，不尊老爱幼。”老太太的语气里全是失望，在指责亚尔林败坏的品德：
　　“弗劳尔先生就不该认您回来！您会让一切变得糟糕——您不属于弗劳尔家族，您不配被冠以弗劳尔的姓氏！”
　　怎么回事还有豪门恩怨的剧情？
　　亚尔林抓了抓头发。
　　不对啊，就算他不被认回来，“弗劳尔家族”的财产也轮不到一位在厨房工作的老太太继承吧？
　　所以这位这么激动是为什么？
　　“看看您的头发，乱糟糟的，毫无风度可言。”
　　老太太指指点点起来，菜刀越举越高，很快再度袭来。
　　亚尔林站在那没躲。
　　菜刀划破空气，直奔肩膀去的。
　　千钧一发之际，亚尔林举起西红柿。
　　……
　　菜刀砍到了西红柿上。
　　亚尔林.弗劳尔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
　　他说的是他自己，并非原主；在他上一辈子作为萧问的时候，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就是个具有冒险精神的实干派——
　　他会将麦片袋子推倒，再将姑妈的酒瓶推倒，在地板上混合麦片和威士忌，如同沙滩上混合沙子和海水，然后堆成沙丘堡垒。
　　“我以为会长出西红柿藤。”亚尔林有点诧异。
　　菜刀砍进西红柿里，没留下任何痕迹。
　　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但事实如此，它砍进去了又没造成后果，仿佛两个贴图短暂的重合了一部分。
　　“难道只有被明确毁坏的东西才会发生变化吗……”
　　不对。
　　要是这样的话，老太太还追着他砍干什么？他又没受伤。
　　不对，也不能这么想。
　　应该是老太太追着他砍干什么？就算他受伤了，这砍过来不就帮他治好了吗？
　　亚尔林突然觉得自己和老年人有代沟。
　　“您还有浪费食物的习惯。”老太太痛心疾首，“弗劳尔家从未有过这样的继承人，您是完完全全的异端，德不配位。”
　　“上纲上线的够了啊。”
　　亚尔林抛接了一下西红柿。
　　重量有变化。
　　居然是变重了吗？
　　亚尔林若有所思。
　　他好像有主意了，关于如何使用这份力量——希望老太太不要与他心有灵犀。
　　“您完全不知悔改。”老太太被气到了。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立场生气，亚尔林被指着鼻子骂还没反击呢。
　　“我需要给您一个教训，再将您赶出去。”
　　“求之不得。”亚尔林在那煽风点火，“我还不想看见我爸呢。”
　　“……”老太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言辞严厉：
　　“油嘴滑舌，亲情淡泊，冷血无情！”
　　用上指责的短句后，她抓着菜刀又砍过来了。
　　但亚尔林却并不着急。
　　这种攻击速度他完全可以轻松的躲避，他只是很好奇老太太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以至于不是特别想躲开——
　　犹豫了那么一瞬间，菜刀砍到了他的右手臂上。
　　没感觉。
　　这是第一反应。
　　他的右手臂完好无损，外面的衣服和表面的皮肤层，都保持原状；他也没有感受到打击感，就像是没东西砍他手一般。
　　什么情况。
　　亚尔林活动了手臂。
　　不是应该手臂重量加大吗？
　　啊，难道说，菜刀砍活物和砍死物的作用效果是不一致的，如果的确如此，菜刀又会有怎么样的新鲜功效——
　　西红柿突然掉到地上。
　　亚尔林一愣。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思考的时候手上没用力。
　　本身西红柿就变重了，像个铅球，所以一下脱力就从手里掉了下去。
　　原来如此，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心下了然，亚尔林蹲着去捡西红柿。
　　厨房铺设的是格子地砖，西红柿砸在上面居然没被摔坏。
　　“……”
　　伸出手，亚尔林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西红柿。
　　“什么？！”
　　他兀自瞪大了眼睛。
　　西红柿居然纹丝不动！
　　如同和地面进行了一体化浇筑了一样，西红柿的底部与瓷砖密切联系，不管他是拉还是拽，都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是西红柿重量再次增加了？难道会增加到他都无法动摇半分的地步吗——
　　“您不用再努力了。”
　　老太太说，“您还相当的自以为是，自负自大，居然就站在原地让我砍了过去。您是觉得我一个老家伙，不可能对您这样年轻的□□造成损害吗？”
　　“不是这个原因。但你应该也不相信。”
　　亚尔林还有空回话。
　　他用指节敲了敲西红柿。
　　果然如此。
　　他立刻站了起来，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只当是他要袭击过来了，老太太握紧了菜刀，结果他毫不犹豫的转身面向了案板。
　　案板还静静的放着那个修复好的直升飞机模型。
　　亚尔林拿走模型，再度蹲下，手拿模型不断靠近西红柿。
　　就在二者距离不到10厘米时，亚尔林松手。
　　那直升飞机模型飞速的和西红柿撞到了一起！
　　咚的一声，是两块金属碰撞的动静。
　　“原来你的菜刀不仅能修复破损的东西，还能够将没有受损的东西加工成金属。”
　　亚尔林说，“金属之间又像磁铁那样可以互相吸引——这是什么能力？”
　　“没成想您有不懂装懂的毛病。”老太太摇头，“我只是将所有东西加工成金属而已。”
　　“是吗？”
　　亚尔林不信：
　　“钥匙是金属，皮带上的金属扣自然看名字也是，那么在皮带上挂钥匙的时候，为什么二者没有黏糊的粘在一块，扯都扯不下来？”
　　“那是因为没有被我的菜刀砍过！”
　　老太太提高了音量，沙哑的声音濒临破碎：
　　“您是位怀疑主义者，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言语，还不相信别人说的真实信息，辜负别人的信任——”
　　“您挺有自知之明。”
　　“不要随便打断别人的话！”
　　老太太怒不可遏。
　　她抡起菜刀，猛地砍到地面瓷砖上。
　　先是一片寂静祥和。
　　厨房里只有老太太和亚尔林的呼吸声，其中最多是老太太呼吸的急促了点，反正亚尔林挺心绪平和的。
　　随后就不对劲了。
　　怎么也无法动摇分毫，被吸在地面的西红柿动了。
　　它没往左也没往右，而是往下。
　　瓷砖裂开，以西红柿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裂纹——那裂纹越扩越广，西红柿也越陷越深。
　　遭了！
　　亚尔林立刻抓住自己的右手臂，试图补救。
　　这老太太改造了地面瓷砖，现在它的磁性加强了。
　　而自己的右手臂刚刚也被砍过，也就是说，右手臂现在就是那S级，地面就是N级。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作用而来，拽着他的右胳膊就往地下去！
　　“这样态度就端正了，您说是不是？年轻人需要听话谦逊。”
　　老太太满意了。
　　“……”
　　亚尔林面色不善。
　　只见他的一条胳膊正与地面紧密联系，而他本人整个人趴在地上，再起不能。
　　“您很让人生气。”
　　他说。
　　“什么？”老太太正得意。
　　“一会我可能会打老人。您最好先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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