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

　　来北京的最后一天。
　　早上从家里出来时，徐嘉言去地下室推出一辆自行车。两年多没骑，先去街边找了位修车师傅给收拾了一番。
　　“上来！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我们小学看看。”
　　吃过早饭，徐嘉言带陈宁去了他曾就读的小学。
　　他们到时，顾清岚已经到了。
　　很快，钟辰皓和武杰结伴而来。
　　徐嘉言两年多没回过北京，一见面，几人先嬉笑打闹了一番。陈宁发现，不管是通过电脑聊天还是在现实生活中相见，和这几人在一起的徐嘉言，都是一个特别生动、鲜活的徐嘉言。

　　正值暑假期间，校门外没什么人，连他们上学时经常买零食的小店都关门了。武杰抱怨不该来这里：“谁选的这个地方？听我的去欢乐谷多好。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去过了，说挺好玩的。”
　　钟辰皓打趣他：“你妈给你的零花钱够去欢乐谷玩？我可听说那里消费水平不低。”
　　“我没钱你们有不就行了！”武杰不以为意，惹来其余三位“冤大头”一顿胖揍。
　　徐嘉言道：“我选的。这么热的天，去欢乐谷干什么？来这儿多凉快。走，咱们进去看看。”
　　武杰一听要进去，扔下自行车就要去爬墙，被顾清岚一把抓住：“有嘉言在，还用得着爬墙？让他先去跟保安说说，实在不行咱们再用这个办法。”
　　陈宁奇道：“他和保安很熟吗？”
　　武杰道：“那当然了！上到校长、老师，下到保安、保洁阿姨，整个学校就没人不认识大徐的。我跟你说，这家伙三年级就开始收人情书了……厕所墙壁上，教学楼下的乒乓球桌上，操场的银杏树树皮上——凡是能写字的地方，全有徐嘉言的大名，你说保安能忘了他吗？怎么，他去你们学校后，行情变差了？”
　　陈宁笑：“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差不多。”
　　顾清岚道：“哎，嘉言在叫咱们了！”
　　几人跑过去，向保安师傅道了谢，从大门进了学校。
　　往日热闹的学校此刻安静极了，教学楼、图书馆、活动中心的大门全部紧闭，他们进不去，就在楼外转了一圈后，坐到了操场的阴凉里。
　　时间才过去三年，学校的变化还不是很大。徐嘉言坐在银杏树下，指着操场上的主席台给陈宁讲当年校长讲话时，他们几个蹲在队伍末尾打小卡片，被教导主任拉到台上做检讨；指着教学楼二楼的一个窗户讲，当年武杰踢足球踢碎了那块玻璃，不敢跟父母讲，还是他们三人凑钱买的新玻璃；指着身边一棵银杏树讲，当年顾清岚在体育课上跟女生比赛踢毽子，把毽子踢到了树上，被全体女生围攻，还是他爬上去把毽子拿下来的……在徐嘉言的讲述中，陈宁听到的是一个活泼、调皮、勇敢，和同学们关系都很好的小男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以前那个徐嘉言变成了现在这个徐嘉言。

　　几个人在操场坐到中午，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饭店，要了个包间，准备吃午饭。
　　点完菜，武杰说，这是践行饭，必须要有酒，又坚持要了几罐啤酒。
　　私人小饭店，服务员也不在意涉不涉及未成年人饮酒这个问题。听他们要啤酒，便拿了几罐放在了桌上。
　　“你喝什么，果汁还是可乐？”徐嘉言低声问陈宁。
　　“哎！你俩说什么小话呢？大徐，两年不见，我发现你新毛病可添了不少啊，你怎么老跟陈宁嘀嘀咕咕的，咱们什么关系啊，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啊？”武杰喊道。
　　钟辰皓附和道：“大徐不但小话多了，声音也好像变温柔了。大徐，你该不会在那边交女朋友了吧？哎，你要真有情况，可不能瞒着我们啊！要真有你就直说，我在咱们班里的□□群里说一声，也省得她们还一直惦记着你。”
　　徐嘉言：“滚！”

　　顾清岚递给陈宁一杯可乐：“不经常上网吗？”
　　“谢谢！不怎么上。以前家里没有电脑，要上网还得去网吧，去得比较少。”
　　“以后有空了，多在□□上和我们聊聊。大徐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陈宁，敬你一杯，多亏有你，嘉言才能考上二中。”顾清岚用他的啤酒罐碰了碰陈宁的可乐杯。
　　“没有没有”，陈宁不敢居功：“他家里人都比较聪明，他也肯努力，我只是督促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那个时候，嘉言转学回老家，我们都挺担心他的。谢谢你能成为他的朋友，谢谢你督促他考上二中。还要拜托你以后多多关照他、鼓励他。”
　　“放心吧，我会的。你怎么样？江苏的学校都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这两天就要走了，票都买好了。”
　　“那你回去也要好好学。在江苏参加高考太不容易了，祝你三年后能穿过千军万马，跨过独木桥，回到北京来。”陈宁也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顾清岚的啤酒罐，回敬了他一杯。
　　顾清岚笑道：“你也一样。你们省的高考难度不亚于我们省，一起加油吧！”
　　“加油！”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其余三个有北京户口的高考幸运儿已经把桌上的啤酒干空了。武杰犹不尽兴，扯着嗓子喊来服务员，吩咐再来几罐。
　　陈宁拽了拽徐嘉言的衣袖，提醒他：“六点半还要赶火车，别喝醉了！”
　　“放心吧，就几罐啤酒，醉不了。”
　　陈宁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要走不了了，就在北京呆着，我一个人回去。”
　　“哎！哎！你们看，他们两个又说小话。”武杰指着两人大喊：“太不够意思了，你俩得每人自罚一杯才行。”
　　徐嘉言很痛快地同意了：“自罚就自罚。不过先说好，陈宁不能喝，他的那一杯由我来。”
　　武杰不同意：“为什么不能？不会就学。谁生下来就会喝酒啊，还不是现学的。陈宁，咱不能丢面儿啊，来一个！”
　　武杰把酒递到陈宁面前，半路被徐嘉言截走：“有人喝不就行了？哪儿那么多话！”
　　陈宁担心地看着徐嘉言又喝了两杯啤酒。谁料，这还不算完，喝高了的三人很快又玩起了猜拳。
　　“是没喝过还是不能喝？”顾清岚问陈宁。
　　“没喝过，也不能喝。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陈宁问。
　　顾清岚笑：“小学刚毕业就偷着喝了。你可以少喝点试试，啤酒没什么事。万一喝多了也没关系，大徐酒量好，让他把你扛回去。”
　　“我先回去练练，以后有机会了再和你们喝。今天先不喝了，一会儿还要坐火车。”
　　“你们……从大徐回去就一直住在一起吗？”
　　“啊？噢，没有。去年夏天我才搬到徐超家里的。我家人多，房子小，有点儿闹腾。他家正好有多余的床，我就搬过去了。”
　　“高中，不住宿吗？”
　　“不住。我们那个小区离学校很近，住在家里晚上还能多看一会儿书。”
　　……
　　吃过午饭，从饭店出来，他们几个准备给顾清岚来一个最后的告别仪式。
　　而他们想出来的告别仪式，是在盛夏七月无人的午后，比赛谁能把自行车骑得最快。
　　陈宁站在小路尽头，看到四个男孩为争第一，在骄阳下用尽全身力气把车骑到飞起。
　　骑到终点，汗如雨下的四人相视而笑，武杰道：“大徐，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这次是我喝多了。咱们三年后等清岚从江苏回来了再比，到时候，一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徐嘉言道：“好，说定了，三年后再比一次。等着你啊，清岚，三年后一定要考回来。”
　　钟辰皓道：“清岚，三年后见。”
　　顾清岚点头：“好，三年后见。”
　　其实这一次要说再见的不光是顾清岚，徐嘉言也一样。他这次回去，高中阶段如无特殊情况，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比顾清岚好一点的地方是，他有北京户口和学籍，高考压力没那么大而已。
　　几人互赠礼物告别后，陈宁和徐嘉言往家走。
　　后座多了一个人，徐嘉言却把车骑得飞快，比刚才和三人比赛时的速度还要快。
　　“徐超，你骑那么快干什么，离去火车站的时间还早。”
　　“快吗？那我骑慢点儿。”
　　依旧很快。
　　“徐超，你是不是喝多了，在撒酒疯呢？”
　　没有回答，耳边听到的只有呼呼的风声。陈宁一巴掌拍到徐嘉言的头上：“骑慢点儿！哎——”
　　“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清岚了。”
　　“不可能，他骑不了我这么快。”
　　“好像真的是他，不过现在又看不到了。”

　　两个骑车回了徐嘉言家。
　　才三点半，离去火车站的时间还早，徐嘉言躺在床上休息，陈宁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没带多少行李。
　　陈宁就在徐嘉言的房间里到处翻看：“你下次再回来就是三年以后了，这些东西都不带走吗？”
　　“都是小时候的一些东西，拿回去也没什么用。”徐嘉言嘴上这样说，却因为无事可干，也跟着陈宁在房间里到处翻看。翻着翻着，两人从柜子里找到一双和陈宁脚上穿的一模一样的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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