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丧尸异闻录

　　为防弄巧成拙，祝铮让护卫等人在门外等，他带着常玉禾和罗京明直奔翁家后院。

　　进了二门，循声步入一处小阁楼，便听得阁楼二楼闹哄哄的，哭声喊声与怒吼声交杂在一块儿，透着一股焦急惊慌的劲儿。
　　三人一气儿上了二楼，就见有两名婢女瘫倒在门边，脸色惨白。

　　再瞧屋内，一身素衣的翁嵋悬在横梁下，脸色已显灰败，颈项旁有抓挠的血痕。翁瀚生抱举着她的双腿，试图挽救。旁边跪了翁嵋母亲和弟弟，皆是又哭又喊，状若疯癫。
　　观翁嵋模样已近濒死，甚至也许已断了气。

　　常玉禾心猛地一沉，原想扔剔骨刀割断白绫的念头忽然打住。
　　祝铮和罗京明也未动作。

　　只这一迟疑，翁嵋就起了异状。
　　悬在半空的她，极为平静地睁开了被白膜覆盖的双眼。空洞洞地，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衬得原先灰败失了血色的脸越发诡异起来。

　　翁瀚生还在使劲将她往上举，龇牙咧嘴地卯着劲，又对旁边的婢女大吼：“拿凳子！拿凳子！”
　　哪晓得翁嵋的双腿忽然蹬了起来，一脚将他给蹬倒在地。他吃了一惊，神色一喜，起身待要再冲过去，被祝铮按住了肩膀。

　　他正欲破口大骂，抬头一看，僵住了。
　　一同僵住的还有翁嵋的母亲和弟弟。

　　只见翁嵋头颈被白绫悬着，龇着一口白牙对着前方嗬嗬嗬地嘶着气。她的双手双脚毫无章法地在空中摆动，浑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崽，在疯狂挣扎。
　　她力道极大，白布被带着在横梁上移蹭，有细微的尘土飞扬下来。

　　“怎么……回事？”翁瀚生又惊又怕，后退靠在了门上，瞪着眼问道。
　　翁嵋听见声音，动作越发疯狂，眼见着就要扯断白绫。
　　祝铮赶忙将翁家三口人扯到门外。

　　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见刺啦一声，白绫断了。许是压根儿就没有防备的意识，翁嵋的身体直愣愣地摔下来，像砸下一条鱼，咚得一声扭曲地瘫在了地上，又立时诈尸一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阿……阿嵋？”翁瀚生惊惧地开了口。
　　常玉禾暗道不好，转头就跑。
　　祝铮：“……”
　　翁嵋听见声音，精准地疯子一般撞向翁瀚生。

　　电光火石之间，祝铮一手把翁瀚生大力扯开，一手摸了腰间匕首，挥向翁嵋后脑。
　　翁瀚生跌坐在地时，翁嵋便也似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沉闷地倒在了地上。

　　常玉禾探头见危险已除，无视罗京明嘲讽的目光，又慢吞吞走了过来。
　　翁嵋母亲此时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地扑向翁嵋。

　　翁瀚生心有余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片刻，他厉声斥责起来：“官爷，你为何要杀了我家阿嵋？”
　　“我杀的是死人。”祝铮冷眼看他。
　　“若不杀她，死的便是你。”罗京明有些看不惯。

　　翁瀚生像是溺水之人抓了稻草，他哭丧着脸道：“我是她爹，她怎会杀我？！分明是你们怀疑阿嵋的伤口，担心她变疯子，所以滥杀无辜！”
　　他站起身来，声音又高了些：“别以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晓得疠所发生了何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杀人凶手！你们把人关进疠所就为了把他们全部杀光！”

　　常玉禾有些瞠目结舌。虽说翁嵋尸变对翁家人来说确实极为惊悚，可这倒打一耙的戏码未免过分。
　　“你这忘恩负义来得也太快了。”她看着翁瀚生，诧异地说了句，“你怎么不提逼她悬梁的事呢？”

　　“我那是为她好。”翁瀚生嚷道，“如你这般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人怎会懂？”
　　“我自然不懂。”常玉禾笑了笑，“我可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爹。”

　　翁瀚生气得半死，他食指点在她脑门前，作势要推她，半途却被祝铮给扣住了手腕，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松，松手！”翁瀚生抽气道，“我看你穿得不像是县衙的人，怕不是冒充的官爷吧？你是谁？今个我非要拉你去见官，叫你陪我家阿嵋的命来。”

　　他被钳制着，龇牙咧嘴地丢着叫嚣的话。
　　“祝铮。”祝铮回了他一个名字，松开了他的手。

　　翁瀚生得了自由，后退了几步，险些被翁嵋的尸首绊倒。

　　祝铮也不解释，让罗京明喊人把尸首带去知州府衙处置。
　　翁瀚生哪里会让他带走，拦在翁嵋尸首前道：“谁也不能把阿嵋带走！她是莫家未过门的媳妇，死也是莫家的鬼，你们没权力处置。”

　　女儿死了还想着卖钱呢。
　　常玉禾道：“也不是不行。这天眼见着要黑了，说不准她一会就醒了。”

　　翁瀚生一顿，白着脸，还待辩驳几句，打眼瞧见自己儿子扑在翁嵋身上，头皮都炸了。他一个箭步扑过去，把儿子的手打开，急道：“可别染上邪气了！”
　　罗京明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护卫便抬走了翁嵋的尸首。
　　这一回，翁瀚生没拦。

　　日头偏西，知州府衙前围了好些人。
　　常玉禾留在门口打听，才晓得都是来检举邻舍是伤患的百姓。一问门口登记的小吏，册上记的人名竟已有十余人。

　　“……”常玉禾问后头排队的一位声称自己三伯被咬了的妇人，“可确认了是被……那些人咬伤的？”
　　妇人白她一眼：“那可不！瞧着便是咬伤，他非要说是被村里野狗咬了。你说说，要是他发疯了，我这一家可咋办？！”

　　“他同你们住一起的？”
　　“前后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妇人摆摆手。
　　“人家村头你村尾，见个屁喽。”后头有人耻笑。

　　常玉禾便疑惑望去：“你与她检举的是同一人？”
　　“对啊。咋的了？不能吗？”那人嘿嘿一笑，见她是女子，浑不在意地投来视线。

　　常玉禾一瞧，瞳孔骤缩。此人面容苍白，略有病态。双眼乍看并无异常，可对望之下总觉透着古怪。再看他前额，有几个陈旧伤疤狰狞地爬着，像什么东西抓的。
　　走近几步，才发觉他似是视物不清，看人时总要眯起眼来。

　　她起了疑心：“你打哪来的？头上如何伤的？”
　　男子脸上的笑意顿消，挨近了看看，发现眼前女子后头背着一把长弓，眸光犀利，一脸探究的神情，他就拿衣袖遮了脸，闭口不言。
　　常玉禾待要再问，那人忽然拔足狂奔。

　　“站住！”她略一停顿，又对着知府门口的兵丁喊了声，“快喊祝将军！”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秋日薄阳已没入西山，剩了些淡淡的红色氤氲在天边。
　　男子自长街拐入窄巷，又快又娴熟地穿梭其中。常玉禾虽追得紧，碍于地形不熟，好几次险些跟丢了。

　　及至东仓河附近，男子没了踪影。
　　晚霞被夜色蚕食，暮色渐渐围拢。东仓河细长河道的波光也被昏晓的凉风浸成了幽黑。

　　常玉禾站在河边，喘着气举目四望，就见祝铮立在河边瓦房顶上，黑衣隐入暮色，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去。
　　她悄悄走至瓦房墙外，看了眼近一丈高的屋顶，有些语滞。

　　所幸借着底下竹棚的顶，又借力踩在窗沿，费了好大力气她终于爬上了屋顶，挂在屋顶边缘喘上几口气。
　　祝铮定在不远处，大约是没料到她压根儿不会轻功，脚下有些踟蹰，最后他意欲过来拉她，她已翻滚上来。

　　两人在瓦房屋顶一角挨得极近。
　　常玉禾方站起身，冷不丁见他就凑在眼前，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踩空了。
　　她轻呼一声，被祝铮拉了回去。

　　待站定，就听见旁边屋舍底下有动静。她转头一看，方才的男子瞥了他们一眼，惊慌失措地自隔壁屋舍猪圈里爬了出来，推开门沿着东仓河没命地跑。

　　祝铮立时掠了出去。
　　又掠了回来，把常玉禾带到地面，复又追了过去。
　　常玉禾：“……”所以她爬上去是为了什么？

　　她环顾四周，见祝铮把她放在瓦房邻舍猪圈旁，想着他并非随意之人，必是这里头有什么古怪想叫她看看。于是趁着还有淡薄的天光，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
　　院落倒是寻常，猪圈养着猪，外边散放着几只母鸡，泥地上混着好些鸡屎，气味熏人。

　　夜色沉沉压在眼睫，所见之物都似蒙了层纱。尤其是棚下的猪圈，定眼看也只能瞧个大概。
　　待看了会猪圈，渐渐就觉出些异样来。

　　只见猪圈内喂食的木槽内黑乎乎的一片，零星能见着一些黄白的颜色，仿佛腐肉里头夹着的肥脂。木槽边缘有些暗沉的斑点状痕迹，像极了血迹。
　　常玉禾拧眉，便是富贵之家，也不会拿生肉来喂猪罢？何况那男子瞧着也不像是兜里有银子的人。

　　正想着，她就瞥向那三头脏兮兮的拱来拱去的小猪。
　　看了几眼，顿觉寒毛直竖。

　　三头小猪的肚腹处，各爬着一道狰狞的尚未愈合的伤口。两排血牙印，像是人咬的，可又没有撕下肉去，倒是一副纯粹咬了一口的模样。
　　倏尔，身后的几只母鸡忽的张着翅膀疯狂地东奔西窜，有一只甚至哗啦啦飞上了猪圈的棚顶。

　　常玉禾吓了一跳，警惕地直起身子，于暮色中扫视一遍，便瞧见院墙与猪圈夹角的地方，有一条手臂粗的膨颈蛇立着脑袋盯着这边。

　　玉州素来潮湿，膨颈蛇也常出没，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眼下是微寒的秋日，并不是膨颈蛇出没的季节。

　　更叫她心惊胆战、头皮发麻的是，眼前这条膨颈蛇颈部有一处碗大的伤口，身上好似坑坑洼洼的，拖着些新鲜的皮肉，像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大战。它眼睛微凸，白乎乎地甚是吓人，分明是一条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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