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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
公元1942年,仲半农18岁,郭幼兰21岁。
日本人在“龙脉”上找到了铜矿,接着就开始了挖掘,曾有村民去那儿抗议,随手就被枪把子敲了脑袋,剩下的都是敢怒不敢言,大不了不做官了,命还是得要的,可日本人偏得让他们自己去断自己的念想。
小岭村的保长挨家挨户地游说出壮丁,到了仲家,直奔向当家的二房,说道,“老二,你们家得出俩人”,“凭啥?”半农二叔脖子一梗,他不是不了解行情,大部分一家就出一个人。
“你家人多啊,别说你们这辈有哥仨,半农18了吧,从农也15了,这年头能养大这么些个小子,那是托了日本人的福了,不得多奉献?”保长斜楞着眼,一副狗仗人势的姿态。听了这话,二叔一个没忍住,说了一句“放屁”。
保长立刻抓住了话把儿,用手指着半农二叔的鼻子,二叔有些哆嗦,忙低声下气地从口袋里掏出烟丝,拿起保长挂在腰带上的烟袋锅子,装好填满递到了保长手里,拉着保长赶紧坐在凳子上,边给烟点火边讪笑地说道,“他大爷诶,我这可没别的意思,你给通融通融想想办法,咱们从农岁数太小”。
见二叔软了下去,保长甚为得意,其实大家说的没错,自己是仗了日本人的势了,接着说道,“老二,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嘴里得有个把门的,对了,我怎么还听说,你大哥那个媳妇儿总不回家,是有点什么事儿呢?”,说话间盯着二叔的眼神,捕捉到一丝局促,但这跟他没啥关系,真要有事儿,日本人一连坐,自己跑不跑的了还另说呢,他只想吓唬吓唬仲家老二,见他腿也跟着发抖,又缓缓地说道,“不是我不帮你,还真有个好机会,大连湾知道不,那是日本的地界,现在在招警察,就是戴大盖帽的,那去了可就是城里人了,吃皇粮的”。
二叔一听心里镇定了些,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说道,“其实我们家也不求大富贵,只要让我们只出一个人就行……”,“你怎么听不明白呢?”保长打断了二叔的话,“必须去两个人,但我能给你想办法弄一个进城当警察的名额”,保长贴近二叔的耳根接着说,“留给你儿子”。
这下半农二叔明白了,忙鞠躬感谢,保长磕干净了烟锅子,起身要走,嘴里说着,“尽快决定啊,我等你回话!”
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半农二叔跟媳妇儿一合计,决定偷拿公中的十块钱,当晚就去找保长把从农去大连当警察的事儿给办了,可家里的流程不能少,第二天,一家人又聚到了老仲头的屋里。
“爹,你说可咋整,让咱家出两个人呢,本来都让去矿上当劳工,我好说歹说成一个人了,但还得另出一个人去大连当警察”,半农二叔哭丧着脸说道。
“哟,大哥,去大连可是个美差,我能去不?”半农三叔故意揶揄道,三婶扯了扯三叔衣襟,示意他闭嘴,自己可不想留在家里守活寡。
半农二叔接着说道,“反正咱哥仨不能去,家里一堆活儿,根本离不开,咱们家就出半农和从农哥俩,但是谁去矿上、谁去大连,咱们公平点,抓阄,从农他妈……”,“我做阄!”伟亭忽然说道,半农二叔、二婶的脸色低沉了下来,三叔、三婶低头偷着乐。
伟亭捡起身边的笤帚,拔下两根须儿,握在手里,“谁拿到短的谁去矿上”,三叔喊着半农和从农都进来,半农刚要伸手拿,伟亭说,“让弟弟先挑”,从农挑出一根放在桌上,大家屏住呼吸,都很紧张。半农抽出另一根,也放在桌上。
二叔忙低头去看,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喊道,“半农去矿上,从农上大连”。
老仲头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好说啥,但看完结果,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盯了伟亭好一会儿。
二叔一家接下来几天甚是喜气,虽说不想让儿子离家,可去大连总比去矿上当苦力好,他们甚至还想,如果那天抓阄,自己儿子没抓上去大连,那就拿仲刘氏的事儿当要挟,拼个鱼死网破,看他老仲头怎么断这个事儿,谁想到,从农天生命好!
抓阄完一个礼拜后,半农去了矿上,早上天不亮不出门,晚上披星戴月回来,后背扛矿石磨破了皮儿,血肉模糊,景真看着心疼的掉泪。一个月后,从农也出发去大连,跟他一起去的还有保长家的两个小子。
伟亭依然是浑浑噩噩,只怕是走不出丧妻的阴影。仲刘氏留下的儿子取名乐农,如今也有三岁了,并不活泼,有人拿东西逗他,显得有些呆滞。“怕不是个傻子吧”,半农二婶和三婶在私下嘀咕,本来家里就不富裕,多个傻子多糟心。
可眼下仲家又发生了一件糟心的事儿。半农三婶家里弟弟结婚,女方家张口要二十块钱,家里拿不出,找到了出嫁的闺女,看能不能从仲家先借点,年下卖了粮食再还,三婶觉得不是啥难事儿,张口就答应了下来,可跟当家的二房一说,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三婶,你可不能光想着娘家,现在这日子谁家过的也不易,你弟弟结婚,咱们半农也得结婚啊,今年可18了,他那媳妇21了,谁家孩子这么大了还不结婚,公中的钱不能动,得给半农攒着”,二叔的话冠冕堂皇,不知道何时他这么在乎过那个大侄儿。
“哟,拿半农说事儿?要结婚早该结了,是谁跟爹说,后妈也是妈,死了也得守三年的?再说公中的钱也有我们三房一份,我不动半农结婚的钱,我就用我们三房自己的那份,怎么,连20块也不值?”三婶反问道。
二叔一时语塞,三婶抓住把柄,嚷着要查账,一家人又聚到了老仲头的房间,摊开的账本放在桌上,装钱的匣子也放在桌上。
“老二,说说吧,差出来的70块钱是怎么回事?”老仲头说道。
“爹,我想着从农不去大连了吗,那去大城市手里不拿点钱他吃啥啊,我就擅自给加了60块,我知道我不对,可不也没来得及说吗,至于那10块,给我大哥平了事儿了”,二叔耷拉着脑袋说道。
但这话让伟亭一愣,说道,“你给我平了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新大嫂”,二婶脱口而出,“保长要追究她去了哪儿,从农他爹为了堵保长的嘴才……”,二婶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压根就谁都听不见了。
半农三叔轻哼一声,说道“怕是给保长送礼了吧,咱们家跟保长不沾亲不带故的,凭啥把当警察的好事儿给咱家,你们一会儿半农、一会儿大嫂的,谁不知道你们多疼他们似的”,三叔直接把话点破,没留半点情面。
“从农去大连从公中支了20块了,这又足足增加了三倍,怎么,要把家底儿都给你们从农搬去大连啊!”三婶喊道,二叔、二婶则还是一言不发。
老仲头看这场面只好开口,“那20块给从农是大家伙定的,算公中的,那60块老二两口子自己想办法补上,实在补不上,将来分家分地也得给老大和老三找齐,至于那10块……”,老仲头顿了顿,没接着说,扭头又看向了老三,“你丈母娘家要的钱,从你妈的私房钱里出,拿去应急,不着急还”。
最后,老仲头宣布,后妈守孝一年就行,如今时间已满,可以给半农张罗结婚的事儿了,最迟明年,把郭家闺女娶回家。
半农的二叔二婶悻悻地点头同意,三叔三婶怏怏地也回了屋,这结果怕是只有伟亭满意,他亏待大儿子太多,能把儿子给媳妇娶回来,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还有那死了好几年的大老婆的心愿。
郭家在秋收时接到了仲家的消息,这些年关于仲家的变故,郭石开多多少少是知道的,所以并没催促,真要来了,反而有点恍惚。
“还是得备下点嫁妆啊”,郭石开跟妻子郭刘氏说道,郭刘氏轻轻地回道,“小枝结婚的时候我备下了一些小兰的,还有一块丝绒的料子,咱妈给我的,给她做了衣裳吧”。郭石开叹口气,想起了小枝出嫁的排场,又说,“从家里拿两口现成的木柜给带上吧,现在也没地方弄木料了”。
郭石开趁着夜深,偷偷进了地瓜窖,自打粉坊关张,地瓜窖都空着,锁了门平时没人进来。他在地窖里翻腾着,摸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几块银子,郭王氏死后留下的首饰,还有奉票,都还在,他拣着郭王氏的首饰挨个看,又都放下,最后拿起两块银子放在兜里,把匣子一锁,又放回了原处。
郭家也得出人去矿上,郭石开哥仨轮着来,暂时身体还都吃得消。
就在那年,仲家风波不断,郭家开始为小兰准备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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