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是光

　　京歌闭上眼睛被陈景言牵着走了好久。

　　起初她担心着流言蜚语后来她只想看看乐山里2号。

　　“可以睁眼了。”陈景言说。

　　这一路上从车鸣到闹市再是居民区，街道越来越狭隘、耳边越来越清净、心里越来越踏实。这种感觉就像是很小的时候和妈妈出去散步，地点无非就是乡间田野或者某一座山，妈妈喜欢植物喜欢自然和那些所有默默无闻却努力成长的生命。

　　妈妈对她说，世间没有画卷，之所以美丽是因为生命鲜活。

　　而眼前看到的是人声鼎沸后被遗忘的角落。

　　京歌问：“这里是乐山里2号？”

　　陈景言站在她身边讲：“不是。”

　　京歌不懂了：“那乐山里2号在哪里？”

　　陈景言坐在一个台阶上：“一个沿海的城市，我第一次见到就觉得很有感觉后来回来发现了这个可以替代的地方。”

　　“这里也很安静。”京歌答。

　　陈景言：“刚刚有期待的感觉吗？”

　　“有。”京歌回答。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刚才很好奇乐山里2号的样子。原来期待是这样的感觉。充满对未知的好奇，想要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陈景言问：“现在能想到让你开心的事吗？”

　　京歌想了想说：“去看看真正的乐山里2号？”她又补充道，“和你一起更好。”

　　陈景言回：“好。”

　　期待，属于京歌的新年愿望被陈景言藏在心里。他试着蒙上京歌的眼睛告诉她前面很美好，这样在她那片阴霾遍布的世界中会不会生出一个声音，告诉她‘京歌，睁开眼睛，你会看到光。’

　　如果勇气能依靠别人赠予，陈景言愿意此生都是个胆怯的人。人们没有赠予勇气的能力，只能告诉别人，你可以的。就像人们不能总是为他人点灯，要教会别人如何自己生火。

　　慢慢来，京歌会一步步便好的。他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京歌，她闭着眼发丝被风带到了脸颊。她会与将要来的春天融为一体，然后在万物萌生的季节重新开花。这是陈景言的期盼。

　　春天开学后的第一次课外活动是级部主任抽签决定的，京歌所在的二级部抽到了运动会而隔壁一级部是春游。

　　级部主任安慰大家说：“下学期就轮到我们秋游了。”

　　运动会在五四，春游是在四月一号。

　　这是他们高中生活仅有的狂欢，像学校文化节那样的活动只属于极少部分的人，大多数学生在当天会坐在教室里继续上着平日的晚自习。

　　宫倩音在班级里没有朋友这一次京歌他们又不去她提前准备好了耳机。

　　到地方之后有两座山可以爬，同学们一致走向了更高的那座山只有宫倩音自己走向了矮的那座。并没有老师注意到她。

　　她不是排斥人群，刚做完手术腿脚实在是不能扛得住爬山的运动量。

　　山很矮，宫倩音很快到了顶上。因为车已经走过了一段山路这里还是能看到许多风景的。

　　宫倩音坐在石头上听歌，入目皆是烟雾缭绕山下真的有人家在居住。上一次听着歌身处烟雾中还是在舞台上。

　　所有人都以为她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舞者，她也这么想。

　　她在这里做了几个小时回忆了过去舞蹈生涯的十几年，在她准备下山时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男生在画画。

　　宫倩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直接路过他走了过去。

　　“等一下。”男生在她身后说。

　　宫倩音回过头看他，他把画板上的画摘下卷起来拿给宫倩音，“送给你。”

　　宫倩音：“为什么送我？”

　　男生回：“画的你。”简洁有力。

　　宫倩音打开画就是自己的背影，在山河面前一个十分渺小的背影。

　　宫倩音：“谢谢。”

　　男生深呼气站起来伸个懒腰，说：“一起下山吧。”

　　宫倩音问：“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她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男生点点头。

　　宫倩音问：“你是几班的？”陌生人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男生回：“十三。”

　　宫倩音：“你好我是十五班的宫倩音。”

　　“我知道。”男生答。

　　宫倩音：“那你呢？”

　　男生：“魏宥。”

　　宫倩音：“我们是不是见过？”其实宫倩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们一定见过。

　　魏宥没有否认：“见过。”

　　魏宥普通话很好，这就让宫倩音更加好奇。

　　宫倩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

　　魏宥：“嗯。”

　　宫倩音笑着说：“我们在北京见过对吗？”

　　魏宥没有隐瞒的意思，“对。”

　　宫倩音：“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上学？”不是本地人就算是不在北京了应该会回老家。

　　魏宥好像并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宫倩音就没有接着问。

　　“你的腿好了吗？”魏宥问。

　　宫倩音：“差不多了。”

　　魏宥：“还会继续跳舞吗？”

　　宫倩音摇摇头，“不能跳了。”

　　“不管你会不会继续跳舞都会是附中的传奇人物。”魏宥说完后上了自己班的大巴车。

　　宫倩音重新戴上耳机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听着听着突然就哭了，魏宥刚刚说的学校不是一中而是附中，全国最好的舞蹈高中而宫倩音的名字会是个永远的传奇即便她在十几岁就必须脱下舞鞋。

　　魏宥是在宫倩音转过来之后来的，之前他和宫倩音并不在一个学校。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附中。

　　魏宥是很出色的学生，在和老师去附中看演出前他从没想过留在国内读大学。魏宥和副校长一起去了附中的一个晚会，开场便是宫倩音的独舞。魏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宫倩音见过优秀的人太多了，他没有信心成为显眼的那一个就没有在她的世界出现。

　　“冒昧打扰恐生不便，小生怕扰了姑娘清净倒不如不出现。”说来也巧回家后魏宥就在书上看到了这句话。不免生出许多自嘲的意味。

　　直到魏宥听说宫倩音受伤了又听说她转校了，就在十分钟内魏宥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问：“什么事？”

　　魏宥十分冷静地说：“老师我要转学。”

　　班主任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魏宥重复了一遍：“转学。”

　　班主任蹙眉问：“原因，为什么突然转学？”他以为魏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魏宥生来就直接，他说：“要去见一个人。”

　　“你见了可以再回来，请假不行？”班主任这就不理解了。

　　魏宥很执拗，“老师我想好了，要去。”

　　班主任：“这么不责任的行为可能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魏宥却说：“如果不走从现在开始我后悔的半生就已经开始了。”

　　他承认自己的年轻鲁莽，也承认自己天马行空的思想。魏宥年少且轻狂，名利之间浪漫主义至上的他选择觉得任性是理所应当。

　　面对父亲的质问他毫不生怯。

　　“她认识你吗？”
　　“不认识。”
　　“她知道你吗？”
　　“不知道。”
　　“你还想去国外读书吗？”
　　“大不了就去美院。”

　　两个大学教授放走了脑子不清醒的儿子，“他的青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魏宥爸爸安慰他妈妈。

　　荒谬，这件事从哪里听起来都很荒谬。可这么荒谬的事就是发生了。

　　宫倩音并不知道被迫脱下舞鞋改变的不是她一个人的人生轨迹，魏宥有一幅珍藏的画，一个身穿黑色练功服的小姑娘在天空中劈叉，将天色分为两半，一般华丽耀眼另一半清明隽秀。

　　“京歌拜托了帮个忙。”体委已经在京歌面前站了两个课间了。

　　京歌一脸为难，“我真的什么都不会。”

　　穆乔说：“不用那么卖力充个数就行，你也知道咱们班的同学积极性不高如果报名人数不够运动会的时候我们就要在班里上自习了。”

　　京歌转头看向陈事允：“你报不报？”

　　“嫂，不是京歌你开玩笑呢？”陈事允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嫂子。

　　京歌愁眉，“我给你找一个人报上是不是就不用我上了。”

　　穆乔回：“能找到人也行。”

　　京歌再一次向陈事允投递求助的目光。

　　陈事允一摊手，“真不行，我哥来了也不行。”

　　“什么不行？”陈景言走过来问。

　　京歌略带求助般看向他：“没什么，你能不能报个项目？”

　　陈景言上下打量了一下穆乔，穆乔友好地笑笑他可没指望陈景言能够同意。

　　“你报了？”陈景言问京歌。

　　京歌：“没有，如果报名人数不够就要在班里上自习了。”她不想上自习。

　　陈景言问：“你想看运动会？”

　　京歌摇头，“我想提前回家。”

　　陈景言拿过报名表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项目是一百米。

　　陈景言：“一百、八百、一千五？”他拿着报名表看了陈事允一眼。

　　陈事允叹了声气说：“跳高。”

　　“可以了吗？”陈景言把报名表还给穆乔。

　　穆乔：“可以了。”然后非常愉快地去办公室递交报名表去了。

　　京歌：“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

　　陈景言：“路过。”

　　陈景言走后陈事允才敢说：“才不是路过，他肯定是看见穆乔一直在这里看不下去了。”

　　京歌：“写题吧。”让陈事允继续说下去的话这个课间又什么都写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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