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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朝贺(下)
三人给十八王爷屈身行礼,十八王爷与他们稍微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个由头将胡言吾单独拎了出去。
“不是说皇子在朝贺之前不得单独露面吗?”
“我又不是皇子。”
段暄将他带至一处偏僻地方,那里没有灯笼,只有晨光熹微。
晨光映衬出他极强的轮廓,他的眉弓很高,眼睛深邃,明眸长睫,眼睛下是蓬勃挺立的鼻梁,鼻尖明确,鼻梁转角锋利,平日里不苟言笑,这脸便透着一股阴冷骄矜,今日在这晨光微熹中,便是海棠花开了。
真是应了那句,大抵选他肌骨好,不擦红粉也风流。
“看什么呢?”见胡言吾呆样,段暄忍不住问道。
一向巧言善辩的胡二两,忽然嘴笨了起来,红着脸半天只道了一句:“你……长的好看。”
段暄听完又是一笑,“谢谢。”
海棠花是开的更盛了。
二人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站立,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空闲。
“你们刚刚聊什么了?”
“我们?”
胡言吾想想,猜他是看到了那狂笑失色的毕家大哥,因此才会破了规矩找他,便道:“我们聊你了。”
“噢?”
“毕家大哥说你是我相好的,”胡言吾笑笑,“你是看到毕家大哥在我旁边,然后吃醋了吗?”
段暄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紧张的神色终于慢慢舒展了开来。
见他放松了,胡言吾便索性将他与毕家往来之事说了出来。
毕家恰如老毕所言,一门忠烈,只心报国,无心于党争,但为求自保不得不派人归京,阴差阳错之下就站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王爷的队,毕家这次借着朝贺的名义,让毕云天过来京都,也是过来打探状况。
段暄听完,心里是有了数。
眼见着东方既白,宫人们开始催促,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件。
手掌摊开,躺在手心的是一只木雕,形状依稀能看出是只鹤。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送我的?”
段暄点点头,“喜欢吗?”
“喜欢的不得了!”
精神扬州人胡言吾表示非常满意,趁段蛮子不注意,在他的脸上‘叭唧’亲了一下,然后撒开脚丫子,往光亮处跑去。
“给你的礼物小爷我先欠着,以后还你!”
天已经是渐渐亮了。
胡言吾回到泰和宫的时候,大臣们已经站好了,远处的殿内传来雅乐之声,朝贺马上就要开始了。
夜漏未尽七刻,钟鸣受朝贺及贽。
皇帝龙体欠安,今年的朝贺便由太子代劳,太子在众皇族亲贵与侍卫的簇拥下一步一步登上泰和殿。
泰和殿内立着诸多王爷,中运帝一共生了二十六个孩子,除去早夭的,一共有十位王爷,六位公主,最大的太子年过五旬,最小的自当是这刚归来的老十八,过了除夕,刚年满十七。
然后是《干安乐》的奏响,冠冕朝服的百官、各异族使节及诸多藩使向泰和殿一同跪拜呼喊,祝愿天佑大晟。
有道是:华夷文物贺新年,霜仗遥排风阙前。一片彩霞迎曙日,万口红烛动春天。称觞山色和元气,端冕炉火迭瑞烟。共说正初当圣泽,试过西掖问群贤。
那气势堪称的上一句恢弘磅礴。
胡言吾站在大臣的队伍里,缩着脖子,冬日凌晨真是冷的要命,取暖的炉子早已被撤下去了,韩相已经上前宣读贺表了,但胡言吾全部心思都在冻僵了的双脚上,压根儿没听见韩相在说什么。
韩相说完,又是太子发言。
他站的远,太子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他只能和旁边的大人一样,缩着脑袋低头垂听。
忽然,人群里出了一些骚动。
胡言吾不知发生了什么,就问旁边的大人。
那大人驼着背眼睛浑浊,浑身透着一股子朽味,但耳朵却明显比胡二两好多了。
“刚刚太子殿下说,圣上圣体违和,今年一切从简,茶宴就不办了,若是哪位同僚愿意赋诗以助兴,那便现在一道吧。”
难怪众臣哗然。
文人们憋了一年,准备在这宴上大展风采,一扬风华,结果太子来这么一出,文人们委屈不说,对于六爷而言,这分明就是在打脸嘛!
十几年来,茶宴都是六爷在主持,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默认了六爷党的附庸风雅,这样直接了当的取消,无疑是对六爷党最直接的讽刺。
“诸位,若是没有意见,便这么办了,”太子道。
殿内宗室贵族们不愿多事,一片噤声。
见没人发声,太子便接口道:“如此——”
“慢着!臣有话说!”
忽见一人从贵族中出列,对太子作揖道:“我大晟开朝以仁治天下,以德定乾坤,茶宴为我朝素有之礼,用来款待天下文人,茶宴仁、德兼备,圣上圣体欠安,更应好好操办,以慰天下文人之心。”
说这话的是嘉礼亲王,嘉礼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按着辈分算是这些王爷公主们的叔叔。
嘉礼亲王醉心于黄老之术,几乎不过问朝廷这些事,不知怎的今天忽然当了只出头鸟。
“嘉亲王言之有理,茶宴素来重要,只是茶宴按理应当由天子主持,今日天子龙体欠安,这当是如何?”又有一位亲王接着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心中一惊。
茶宴由六爷主持,是大家默认了的,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这位亲王忽然将天子搬了出来,这不是当众让六爷难堪么?
过分了过分了。
六王爷走出队列,恭敬的对台上的太子行了大礼。
“臣弟暂代茶宴主持,一代便是十年有余,茶宴宴请的都是国士,长久以来却被人称为‘六宴’,六弟心有不忿,今日正好太子监国,那我便将这茶宴归还于公。”
“六宴?”太子威严道,“实乃无稽之谈,六弟操办茶宴多年,实属不易,今日诸王公说的是有些过了,茶宴如若要办,还是劳烦六弟。”
六王爷:“恕臣抗旨。”
胡言吾竖起耳朵,听了个大概,心里直发笑。
这一对儿亲兄弟这假惺惺地作态,演着给台子下的大臣看,也不嫌累的慌。
这时,又有一王公贵族道:
“历来重华宫茶宴为款待国士,参与者应由天子邀请,而非自愿参加,今日臣下恳请太子殿下恢复此条例,以正视听。”
太子摇头,“此事还需得父皇同意,孤无法作主。”
“那还请太子先主持今日的重华宴吧,”嘉礼亲王道,“其余细节等皇上定夺。”
“请太子主持重华宴!”
殿内殿外,所有人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声音。
胡言吾缩着脑袋,淹没在声音里,大臣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像是排练过一般。
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道:“如此这般,孤便却之不恭了。”
然后又郑重道,“重华宴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众卿家若是愿意,便一同前往,不用拘泥于文人,六弟,你经验丰富,孤还多需得你的帮助。”
“是。”
后面台子上又嗡嗡嗡的,胡言吾听不见了,问了旁边的大人,才知道太子将茶宴挪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
啧,今年这茶宴,谁去谁傻逼。
胡言吾原以为在朝贺上那样一闹,没几个大臣会过去趟那浑水,但是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据说去的人差点把重华宫给挤爆。
看来,附庸风雅是大晟官员的本性。
朝贺一结束,胡言吾便回了家。
刚到家不久,就被胡杨氏叫过去,说外面有人敲门。
他一开门,赫然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十八王爷,段暄。
“你怎么来了!”胡言吾喜出望外,“你不是应该呆在宫里么?”
“那里烦的慌,我出来避一避,”段暄道,“我这么一个老幺王爷,入不得他们的眼,找个由头出来,不打紧。”
他过来之前已经将吉服换了,换了一身白衣长袍,袍子上镶了一些金线,整个人透着一股贵气,又透着一股神清气爽。
“那正好,小爷要去逛庙会,赏你个机会,带你这外地人来长长见识。”
胡言吾嬉笑着将他拉着往庙会的方向走,腰间挂着的小木鹤是若隐若现。
“走,陪小爷给你挑礼物去。”
“好。”
段暄来时只一个人,没带随从,没乘马车,二人潇洒相伴着,朝庙会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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