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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担心吗
鸦雀无声。
在极度的安静中,阮峥与洛云桢对上眼神。
她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把天聊死了。捡起桌上月季花,错开视线开始没话找说,夸这个花真是漂亮,从茎秆又长又直,叶子又绿又嫩,夸到花朵又娇又美。一番长篇大论,估摸着尴尬的时点应该已经结束了,准备开启新话题。
“殿下不担心吗?”洛云桢的思路却还在原地。
“担、担心什么?”
“我住在公主府,殿下不担心吗?”
花苞开了一小瓣,即将雀跃盛放的姿态。洛云桢忽然倾身向前,拉近两人的距离。天上白驹过隙,有飞鸟掠过晴空。阮峥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手一抖,不慎将花茎扳断,面上故作镇定,干笑起来:“我府里只有小丫头和老婆婆,洛公子尊老爱幼,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洛云桢盯着她,眼中眸光晃动:“殿下不担心就好。”
“……”
什么意思?
原著剧情中,洛云桢一直沉稳内敛,很少情绪外露。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竟难以判断是是威胁还是在阴阳怪气?
阮峥惊疑不定,怕他突然进化,做出什么有悖人设的举动,忙把断掉的月季花放回去,转开身体,挣脱他视线束缚。微妙的压迫感少了大半,她的底气又荡回来:“该担心的应该是洛公子吧。”
“……这些天,梁三姑娘为着你抽了我的马车,瑞王爷给你送来魏忠,如今府里的花匠都快倒戈了。洛公子才令人倾倒。”偶然的事情,原本没有联系。但她说着说着,竟然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自从花轿进府,大大小小风波不断。
基本都跟洛云桢挨边。
她的所作所为,就一个好比不知死活的菜鸡,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夺取了传说中的稀世珍宝或者武功秘籍。天神降下刑罚,各路人马也前来争抢。她抢的来守不住,因而捉襟见肘焦头烂额。
“可我如今落在殿下手里。”洛云桢道。
交锋刚起头,对方突然偃旗息鼓,展现了自己的弱势地位。致使阮峥被回旋镖扎中,一下子卡壳,看着他瞠目结舌没能接上话。
“殿下才是高手。”
风幽幽送过来后半句话。
他眉眼舒展,朝她笑了起来,话音一丝一缕渗入鼓膜。渗得阮峥太阳穴暴跳,手按大腿上出了一层汗。无论心机城府还是智商能力,她在洛云桢面前毫无段位可言,打嘴仗根本赢不了:“洛公子过誉了,我只是乐于助人。”
洛云桢不置可否:“可有人对我说,殿下喜欢监守自盗。”
“??”
“如此一来,我是该担心。前些日子殿下送的那堆话本……”洛云桢收回视线,好整以暇拾起被她折断的那支花。
回旋镖一个接一个,要把人扎穿。阮峥招架不住,竭力挽回即将失控的对话:“要不你回去就把话本烧了吧,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实在担心,晚上把门栓严实点,我总不至于破窗而入。”
洛云桢想了想:“窗户被魏忠弄坏了。”
不是吧。
“我让他们去修一修。”阮峥几欲吐血。
这天没法聊了,她撑起膝盖,准备逃离现场。
“说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结束语撂出去,人没有走动。
五根手指抵在石桌上,骨节曲起,洛云桢按住了她的袖子,致使她钉在原地无法转身。这个动作旁人做起来有失体统,但他神情自然,无狭促之意。好像只是为了问一个问题,让她停一下而已,“殿下明日有空吗?”
阮峥太阳穴暴跳。
洛云桢一派风轻云淡:“瑞王爷不按常理出牌,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殿下信得过我的品行,我岂能不知瓜田李下的道理。明日若有空,愿不愿意一起去聚繁楼找出答案?”
阮峥张了张嘴,想说没空。
经历梁青野那件事之后,她认为自己一出门就会搅和进剧情线。
打怪升级固然爽,苟在新手村显然更爽。
能一直苟下去自然妙到家,可这不是种田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子混一混就过去了。在权谋文里浑水摸鱼,苟着苟着外面的天可能就变了。瑞王爷的连环套还没解开,剧情不会允许她糊弄过去。洛云桢这么问,冥冥之中也许是暗示。
因此拒绝的话到嘴边,临时改口,应承下来。
“好的,可以,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对话结束。
洛云桢终于放过她。
他起身告辞,毕恭毕敬朝她一拜。月季花都留下,只拿走她折断的那枝,鹅黄色的,开得最热烈最灿烂。阮峥一个人在原地吹了会风,不知道剩下的花算洛云桢送的还是自己捡的。出于礼尚往来,她吩咐元深送几罐茶叶去西南院,顺便把窗户修好。
两人谈话时元深中途退下去了。
元深:“雪凝翠是姑苏进贡的,各宫份例都少,皇后娘娘那四罐,贵妃娘娘宫里两罐,东宫那两罐,瑞王爷就一罐,咱们府里三罐。”
他总是对没有用的东西如数家珍。
阮峥不知道他废话什么:“你就告诉我还剩多少?”
元深:“两罐半。”
“那就都送过去。”
阮峥惦记明天的事,脑子里全是聚繁楼,并没留神自己说出这话时元深的表情变化。一点茶叶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对此道一窍不通。喝着觉得顶多觉着香些,懂行的人喝着层次丰富,精神体验估计更好。
元深脑补出众多不可描述剧情,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吗。他大为震撼,不确定进展到哪个程度,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全给洛公子吗,这个茶就剩一点儿了,秦姐姐也很喜欢喝。”
“那就留一半。”
还好,没有到色欲熏心的地步,能够一碗水端平。元深又问:“那我也喜欢喝这个茶,殿下怎么分?”
什么怎么分?
这孩子实在太啰嗦了,阮峥心不在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天这么热,小孩子家家,喝茶也不怕中暑,自个喝点西瓜汁边上凉快去。”
……
聚繁楼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
明面上押镖,私底下发展存储业务。
它的经营范围比较复杂,一般来说只要开得起价钱,什么活都接。比如说你有特殊的收藏爱好,喜欢刨别人家祖坟,单子一签三天内就能收到一把刚出土的老骨头。或者说,反向操作也可以,你为了子孙后代的风水,把自己埋进别人家的祖坟。
总而言之它非常没有节操,只认钱和信物。
因此第二天阮峥与洛云桢前去时,带上了锦盒,还带了一大把银票。洛云桢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钱。阮峥做青年公子打扮,利落甩开折扇:“没什么,我就想了解一下,暗杀瑞王爷大概是什么价位。”
聚繁楼位于花街柳巷之后,下了马车只能步行,
选址隐秘,正门也隐秘。七拐八绕摸进大堂,长着窝瓜脸的掌柜正歪在柜台前逗乌龟,刚好听见这句话,竖起眉毛看她:“您别开玩笑。”
阮峥把锦盒搁在台上:“就了解一下。”
掌柜:“我们不沾人命官司。”
阮峥嗤笑不语。
锦盒打开,取出铜制物件,掌柜回头招呼伙计,小声耳语几句,捧着盒子下去了,兴许是验证真假。等待过程请两人去楼上喝茶,一盅茶喝完之后掌柜郑重道:“东西已经提出来了,二位要一起去看吗?”
洛云桢看了阮峥一眼:“一起。”
照规矩,东西提出来得去阁楼验货,不能直接带走,这是规矩。阁楼常年幽闭,两人被一名伙计领着上楼,点着昏暗的铜灯照亮,脚步声清晰可闻。阮峥拾阶而上,观察墙壁上斑驳的壁画,线条凌厉粗犷,跟钥匙如出一辙,但有着更加逼真的细节。她被一种魔幻的真实感笼罩,差点绊倒。
身后的洛云桢扶住她胳膊肘:“小心。”
伙计回头比划一个手势,意思是到了。
聚繁楼的伙计都是聋哑人,确保主顾之间的交谈绝对安全保密。上到六层,阁楼已是密不透风。瑞王爷存的东西陈列在玉台上。四周点着白蜡烛,火苗齐齐整整,没有风的扰动,呼吸似乎都能使其颤抖。方盒躺在蜡烛中间。
那是瑞王爷存的东西。
一个方盒,不知道装着什么。
阮峥意识到这是最终的答案。瑞王爷是个写话本的高手,知道如何欲扬先抑,如何做铺垫,此前看似荒诞无稽的闹剧,也许都是为了缓解今日谜题揭晓那一瞬间的冲击感。谜题的答案有多沉重,谁也无法预估。
可以确定的是,书中的洛云桢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看到真相的。
现在他们是两个人。
阮峥身在局外,无法体会到当事人心情如何。
她转头看向洛云桢,后者面无表情。也许是光线折射原因,她能从他眼中看出些许冰封的情绪,克制而隐忍的,被冷漠镇压着,好像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也许只是错觉。白蜡烛的光太冷了,几乎把空气冻了起来。
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机括声运转,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铿鸣。盒子被伙计打开了。阮峥心头一紧,什么都没看见,盒盖打开的那一刹那洛云桢捂住了她的眼睛,视野陷入漆黑,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脸上微微颤抖。
腐烂的味道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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