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缘花

　　看了小花转给自己的赵兰花的遗书，一股股懊悔、郁闷的暗火在马玉林胸中燃烧，他瞪着双眼，双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恨自己为什么这样软弱，恨自己在兰花最需要她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马玉林买了些纸钱，带上记工本扉页上他做的画，高中的复习材料，二斤糕点和一些水果，他要到兰花的坟上，对兰花诉诉衷肠，送她一程。
　　槐花村的坟地在离村二里多地，村西的荒沙摊上。
　　马玉林家没有自行车，他步履沉重地来到了沙滩。
　　沙滩很是荒凉，没有树木，有的是一撮一撮的甜甜草。这种草的根细细的，白色带节，吃起来甜甜的。那时农村没啥好吃的，小孩子们经常挖甜甜草根吃来解馋。还有一些零散的沙蓬棵，学名叫猪毛菜，是一种好吃的野菜。
　　虽然已经是九月了，但是中午的太阳还是晒的沙地有些烫。马玉林穿的家做鞋，鞋底有些薄，脚踩在地上有些烫，他快步地向前走着。
　　一只灰色的小蜥蜴爬到了马玉林前面，爬爬停停。落的马玉林远些了，小蜥蜴就停下来，扭过头看着马玉林，等马玉林跟上来，小蜥蜴就继续爬行。马玉林心想，可能是小蜥蜴给自己带路吧。

　　来到坟群前，马玉林寻找着赵兰花的坟。
　　正在他张望的时候，远处一缕青烟升腾了起来。
　　青烟升腾处，有一座新坟，坟前蹲着一位老大爷。马玉林认为，那是村里的五保户，张大爷。
　　只听到张大爷呜咽着说，“兰花呀，大小姐呀，你死的好憋屈呀。你借给我的钱，我还给谁呀。好人呐，好人呐，你让我心痛呀。”
　　那肯定是赵兰花的坟了。
　　马玉林走过来，发现坟前竖着一块石碑，碑文是：爱女赵兰花之墓。马玉林扶起张大爷，安慰他说，“大爷，人已经走了，节哀顺便吧。”
　　张大爷瞅瞅马玉林，说，“好小子呀。你和兰花的事儿俺知道一些，你能来坟上看她，俺替兰花谢谢你。好了，你俩聊吧，俺先走了。”

　　马玉林先用双手给坟上填了三捧土，然后把糕点和水果摆在墓碑底座上，接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痛哭，眼泪唰拉拉流了下来，落在沙地上噗噗作响，他哭诉道：“兰花，我看你来了，你还没走远吧？我也好想你呀!真没想到你进工厂之日，就是我俩诀别之时。我也好几次动了去工厂看你的念头，可是我不能去，连累你呀，怕你爹知道了骂你。
　　兰花，我是很爱你，可是我没那个能力，没能力让你幸福。不管你将来与谁结婚，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我对你的爱是心灵层次上的，不是那种□□上的欲望。”
　　说着说着，马玉林鼻子一酸，流出了长长的鼻涕。他用纸擦掉鼻涕，甩在一旁，接着说，：“兰花，你不是喜欢我画的画吗？你等着，我烧给你”。
　　马玉林打开火柴盒，右手从中抽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的砂纸上一戳，火柴烧着了。左手放下火柴盒，拿起画，右手用火柴点燃画的底部，说道：“兰花，画给你邮寄过去了，你收一下吧。”
　　眼看画将烧尽，突然刮起了一个小旋风。这个小旋风卷起画灰，飘过墓碑的碑顶，然后消失在墓碑之后。
　　马玉林接着哭诉，“兰花，看来你收到画了。本来想，如果高考恢复了，我有幸考上了大学，那时你还没有成婚，我就亲自到你爹面前求婚，那时他肯定会同意的。”
　　马玉林拿了些纸钱，用火柴点着，继续说，”兰花，我知道你走在黄泉路上肯定不容易，给你烧点纸钱，有了难处可用钱打点，先给你这些，要是不够的话，告诉我，我接着给你烧。“
　　可能是一下子放的纸钱有些多，火大了一些，一大撮纸灰上扬，迷住了马玉林的双眼。他用手左右忽扇了几下，赶走纸灰，眼睛有些看不清，又揉了揉眼睛，看到赵兰花满脸笑容地站在面前，说，“玉林，谢谢你来看我”，说着就要飘飘离去，马玉林急了，赶紧去拉赵兰花的手，嘴里喊着，“兰花别走，别走”。不管马玉林多么努力地抓赵兰花，可她还是飘飘地走了。马玉林耳边好象听到，赵兰花在说：“玉林，如今咱俩已经是阴阳相隔，不要沉谜于过往的情感，希望你振作起来，好好复习功课，力争考上一所好大学。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会来到阳间找你的”。
　　两行泪水，又从马玉林的眼里涌了出来。他说道：“兰花，你说的话我已经记下了，我会努力的。”。
　　马玉林点燃高中复习材料，说道：“兰花，我知道你也渴望考上大学的，记得你好想上一所医科大学，毕业后给槐花村老乡们服务。高中的复习资料给你邮去了，你收一下。我想那边也有好的医科大学吧，我肯定你会考上的。”
　　马玉林把给兰花的东西邮寄完毕，站起身来，又在坟上填了三捧土，然后爬在坟头上，张开双臂搂住坟头。嘴里说着，“兰花，让我抱抱你，你慢走，我等你回来。”
　　坟头热热的，就好像搂住了赵兰花一样。坟头上迎头幡的幡尾，在风的作用下，来回扫过马玉林的头。马玉林感觉好象赵兰花在用双手抚摸自己的头发，他幸福的笑了，伏在坟头上睡着了。
　　都晚上7点了，还不见马玉林回家，马玉林的爹马光有些不放心，他来到街中心，看看马玉林是否在这里记工分，没有找到人。他来到场院的牲口棚，看看马玉林是否在给饲养员核对饲料出库账单，也不在。他来到马大嫂家，因为前阵子马大嫂的孩子需要补习语文，找过马玉林，马玉林不在。马大嫂告诉他不要着急，先回家看看，说不定马玉林已经回家了呢。马光回到家里，家里的灯黑着，马玉林没有回来。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这小子到底去哪里了呢？会不会去赵小花家了呢？不会的，马玉林说过，他不会去赵小花家的，怕人们凤言风语的，对赵小花不好。正当马光心急火燎的时候，一束手电筒的光照亮了院子，听到一个声音说，“马大叔，这黑灯瞎火的，您不进屋，站在院子里干嘛呢？”原来是赵小花来了。
　　马光说，“都这个时候了，马玉林还没回家，我有些不放心。我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他。小花，你是来找马玉林的吧？”
　　赵小花说，“是，有道难题我想问问他。大叔，您都去哪里找了？”
　　马光说，“街中心、牲口棚、他马大嫂家。”
　　赵小花哦了一声，心想找的地方差不多了。她想了想，兰花姐刚刚去世，在兰花的葬礼上，马玉林也没敢露面，这个时候会不会给兰花送行去了呢？
　　赵小花对马光说，“大叔，您陪我到兰花的坟上看看吧，这么晚了，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
　　马光怀疑地说，“不会吧，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呆着呢？”
　　赵小花说，“有可能，玉林对兰花用情很深，没准儿就在哪儿呢。”
　　马光说，“你稍等会儿，我准备准备。”马光进屋，拉着电灯，右手在土灶的锅底儿上抓下一把锅灰，然后抹到脸上，又从院子里拿了一根桃树枝。
　　赵小花好奇地问，“大叔，您这是干嘛呢？”
　　马光说，“这个点儿了，到坟地里我怕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听老辈人说，鬼怕锅底灰和桃树枝。小花，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就别去了。”
　　赵小花说，“那可不行，您岁数不小了，万一有事儿好有个照应。”
　　马光说，“要不，咱再叫几个人。”
　　赵小花说，“还是别叫了，玉林给兰花上坟不想让别人看到，人多了不好，就咱俩够了。您家有手电吗？”
　　马光说，“你那不拿着手电呢嘛？”
　　赵小花说，“我怕一只手电不够用，万一没电了不好办。您再带一只，先用我的，我的没电了就用您的。”
　　马光说好，从屋里拿出一只手电筒，试了试有电。关了屋里的电灯，关上房门，出了家门。
　　马光走在前面，赵小花打着手电，跟在后面。马光不让赵小花走在前面，怕碰到啥吓坏了她。
　　前一段路还没啥，可到了沙滩通往坟地的小路，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袭来，赵小花的心砰砰直跳。突然呲溜一声，不知什么小动物在前面窜过，吓得赵小花惊叫了一声，呀。
　　马光毕竟是个男人，没有感到害怕，他劝赵小花回去。赵小花没答应，说已经走到这里了，没有回去的道理。
　　咕，咕咕，咕，一阵猫头鹰的叫声冷不防冒了出来，赵小花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马光安慰他说，“那是猫头鹰在叫，不怕，猫头鹰不害人。”
　　继续往前走，坟地里有一撮一撮的蓝绿色光在跳跃，马光紧张地举起了桃树枝。赵小花知道这是磷火，轮到她安慰马光了，说，“大叔，别怕，这是磷火，和鬼没关系。”
　　爷儿俩来到赵兰花的坟前，发现一个人趴在坟头上。赵小花用手电一照，是马玉林。
　　赵小花喊，“玉林哥，玉林哥。”
　　马光喊，“小林子，小林子。”
　　喊了几声，马玉林没有响应。
　　马光嘴里骂着“你个兔崽子，大黑天的，害得我和小花好找。”说完，抡起桃树枝子就要打马玉林。
　　赵小花拦住马光，不让他打，说，“大叔不要发火，看样子是睡着了。”
　　赵小花走上前，把马玉林翻过来，觉得他身上有些热，又摸摸额头，烫的厉害。
　　赵小花说，“大叔，马玉林发高烧了，快，把他搀回去吧。”
　　爷儿俩刚刚把马玉林搀起，就听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说完，只听一阵风声，那人抡起棍子砸了下来。
　　马光赶紧用手电照住那人的眼睛，那人被光照的刺眼，停住了攻击。
　　赵小花认出了是赵强，赶紧说，“大伯，是我，小花。我们是来找马玉林的，他在兰花的坟上哭晕了，现在正在发高烧。您这么晚来干吗？”
　　马光把手电筒从赵强的眼上挪开。
　　赵强说，“我来给兰花看坟。老辈子有个陋习，就是在大姑娘入土的三天内，在夜晚9:00之后，把坟刨开，把尸体取出，然后和自家去世的光棍埋在一起，说是娶鬼妻。我怕兰花受到欺负，来保护她，哎，我现在为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说完，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赵强止住了哭声，说，“看来玉林这孩子对兰花是真心的，我悔呀，我对不起兰花，也对不起玉林。”
　　马光安慰了赵强几句，把马玉林搀扶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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