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

　　“许梧黯，明天我就不能来接你放学了。”
　　这天沈栖照常去接许梧黯放学，两个人走在路上，沈栖开口。
　　许梧黯心里突然落空，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栖反问道：“你会不会不开心呀？”
　　许梧黯慢吞吞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的马路上：“还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似乎这就是他的想法。
　　哼，别扭。
　　沈栖跟许梧黯相处了两个月，已经非常了解他了。
　　她收回原本准备递给许梧黯的糖果，撇撇嘴：“撒谎的小孩没有糖吃。”
　　许梧黯没有说话。
　　沈栖解释道：“因为我们高一新生要开学了，军训期间一中要求学生住校，我出不了校门，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一中要军训两周，这期间学校实施封闭式管理，所有参加军训的学生都得住校，等军训结束后才可以选择是走读还是住宿。
　　沈栖自然不会选择住校，她选择了走读。她原本都计划好了，以后她可以跟许梧黯一起回家，两人能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想想就开心。

　　沈栖没急着和许梧黯回家，而是拉着他绕到夜市上去逛了。
　　许梧黯鲜少来这种挨挨挤挤的热闹场所，一连被人撞了好几下，眉头都皱起来了。
　　他浑身都觉得不适，转头却见沈栖在一个摊位上看饰品看得正开心。许梧黯不想扰了沈栖的兴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注意到旁边有家奶茶店，突然想起上次的事情。
　　他拽住沈栖，问：“你要喝奶茶吗？”
　　沈栖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喝啊。”
　　许梧黯点点头，松开沈栖的手，走进奶茶店，点了一杯芒果奶昔。等许梧黯拿着奶昔走出店门时，却发现沈栖已经不在刚刚的那个摊位前了。
　　他在人群里看了几眼，在不远处的一个宠物摊位旁看到了蹲着玩乌龟的沈栖。
　　许梧黯走过去，把奶昔递给她。
　　沈栖站起来接过，马上插入吸管喝了一口，而后发出一声感叹：“好喝！”
　　此时的沈栖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一样。
　　沈栖喝了几口奶昔后指了指宠物摊位：“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许梧黯看过去，发现这个动物摊位上卖的只有乌龟和金鱼。
　　沈栖从老板手中接过小水缸，献宝似的立在许梧黯面前：“给你。”
　　许梧黯：“……”
　　他看着眼前这只在水缸里费力爬行却爬不了多远的乌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栖把乌龟往他怀里一塞：“可爱吗？我挑了一只脖子最长的。”
　　许梧黯垂眼一看，此时他怀里的这只乌龟正伸着脖子四处瞅。
　　许梧黯：“是挺长的。”
　　沈栖双手抱拳，冲许梧黯微微鞠了一躬：“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旁边的小摊贩看着他俩的互动乐呵呵地笑着，忍不住说：“同学，小姑娘对你真好。”
　　许梧黯：“……”
　　他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换了一只手拿起小水缸，表示自己收下了。
　　沈栖拉着许梧黯往前走：“你喜欢吗？”
　　许梧黯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喜欢。”
　　沈栖顿时笑了起来：“你喜欢就好了，我就希望许梧黯可以福如东海，收揽世间的一切福运。”
　　她回过头，拉着许梧黯胳膊的手紧了紧：“改天我给你买个大的乌龟，这个太小了。大乌龟才配得上你！”
　　许梧黯刚刚感动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沈栖买了两支冰激凌，犹豫片刻后，她递给许梧黯一支草莓味的。
　　两人坐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吹风，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激凌。
　　草莓味的冰激凌入口即化，甜得有点发腻。
　　沈栖问他：“好吃吗？”
　　许梧黯：“还行。”
　　“许梧黯，新学期新气象，”沈栖指了指他手中的冰激凌，压低声音说，“我希望新学期的许梧黯可以像草莓味的冰激凌一样甜，不要再冷冰冰的啦！”
　　闻言，许梧黯轻轻笑了一下。
　　他想，自己这种性子怎么甜得起来？
　　许梧黯只是一个轻微的表情也被沈栖捕捉到了，她转过头惊喜地看着许梧黯：“你笑了。”
　　许梧黯一愣，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敛。
　　“哎呀，你别装，我已经看到了。”
　　沈栖往他那边倾了倾身子，伸出拇指和食指按在他的嘴角两边，然后往外一拉。
　　她顿时满意地笑了：“你看，果然吃甜食就是会让人开心吧？”
　　许梧黯没动，任由沈栖在他脸上捣鼓。
　　沈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多笑笑呀，许梧黯。”
　　“我尽量。”
　　“不可以‘尽量’，要‘一定’。有我在你身边，你会越来越开心的。”
　　沈栖看着眼前的沈栖天真可爱的样子，下意识把头转过一边，又不露痕迹地笑了笑。
　　其实这几个月已经是他情绪波动最大的几个月了。
　　而且，每天的心情确实也越来越好了。

　　晚上两人也没在外面闲逛太久，吃完冰激凌就动身回去了。
　　刚走到许梧黯家楼下，沈栖就看到有一个穿着优雅的女人站在那，朝他们这个方向轻轻喊了声：“小五？”
　　她喊的这声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沈栖一愣，立马抬头看许梧黯。
　　许梧黯神色没多大变化，走了两步就来到女人面前。
　　他轻声开口向沈栖介绍：“这是我妈。”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女人：“这是沈老师的侄女，也是我的朋友。”
　　沈栖连忙微微鞠躬，颔首道：“阿姨好，我叫沈栖。”
　　许母头发梳得干净整洁，身上穿着深色的长裙，脸上还化着淡妆，虽然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但丝毫不减风韵，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一个美人。。
　　从许梧黯妈妈的长相可以看出许梧黯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了。
　　沈栖注意到许母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但很快就又换上了得体的笑容。
　　许母笑着跟她打招呼：“沈老师长得好看，果然侄女也不差。”
　　沈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许母没有跟她做过多的寒暄，随意聊了几句就客套着要送沈栖回家。
　　沈栖婉拒了许母的好意，跟他们道别后就先走了。

　　等沈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许梧黯才转身跟着许母走了。
　　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许母先是问了几句他今天的学习情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她才询问起沈栖的事情来。
　　“她是沈老师的侄女，成绩应该不错吧？也在一中读书？”
　　许梧黯抿了抿唇，选择性回答：“嗯，在一中读书。”
　　许母问他：“你放学后去哪儿了？我看你这么晚还没有到家，担心你，所以到楼下去等你了。”
　　许梧黯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电梯上的显示屏说：“有事。”
　　闻言许母也没有再追问：“行。很多事情你自己注意分寸。”
　　回到家后，许父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许梧黯回来，随口问了句：“今天学得怎么样？”
　　许梧黯没看他，低头换鞋：“挺好的。”
　　“今天考试成绩出来没有？”
　　“第一名。”
　　许父满意地点点头，冲许母笑了下：“还是小五让人放心。”
　　许母心情也很好，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许梧黯不想听他们谈论自己，穿上拖鞋就往房间走。
　　身后传来父母的说话声，不难听出二人的心情很好——
　　“刚刚陈校长还在微信上跟我夸了小五，说小五的成绩超出第二名不少，还说就他这个成绩，高考去A大B大都没问题，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这儿拿个状元回来。”
　　“那些成绩一般的孩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他们爸妈还找借口说让孩子快乐就好。成绩都不好了，怎么快乐？”
　　“还是小五让我们省心，我们单位员工的孩子里面就数小五最有出息。”
　　“但他今天放学没有准时回家，不知道上哪里玩去了。眼下怎么能把时间用来玩？”
　　“嗯，你找个时间敲打敲打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他们源源不断的讨论，无论是夸奖还是责怪，许梧黯只觉得讽刺。
　　自己是什么？不过是满足父母虚荣心的工具而已。
　　许梧黯坐到桌前，从书包里拿出试卷。今天原计划各门课各做一份卷子，但因为去了夜市，回来得晚了，所以他得抓紧时间开始做。
　　但他握着笔半天没有下手。
　　他脑子里乱乱的，不断回放着刚刚的画面。
　　他没有正面回答妈妈询问的有关于沈栖学习成绩的事情。因为她只喜欢用成绩判定一个人。
　　许母一直认为许梧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所以在她的安排里，许梧黯的全部生活只有学习，没有任何社交。
　　沈文锦跟许母提过许梧黯生病的事情，提议让她不要给他那么多的压力。
　　但许母没有在意，她觉得抑郁症只是小病，都是矫情想太多。所以她依旧不停地给许梧黯施压。
　　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关心自己，那谁还会关心自己呢？
　　他没想到沈栖会。
　　就算自己的性格很孤僻，她依旧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他也只有沈栖这么一个朋友。
　　因为没有人愿意边被他刺痛边靠近他、关心他，所以他不停地给自己灌输他不需要朋友的想法，不愿意把心底最想要的东西展现在他人面前。
　　沈栖却不顾他的抗拒强硬地闯入他的世界。
　　她只是给了他一点光，但那一点光就能照亮他的世界。
　　她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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