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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嘴中被灌入冰凉苦涩的液体,迪伦想闭紧牙关,瓶口则重重地磕开了他的牙,捅进他的口腔,随着液体滑进食管,迪伦的意识一寸寸溃散。
努力睁开眼,一片朦胧中摇晃着几个黑影,困意随即汹涌袭来,迪伦无力支撑,合上眼睛,手指徒劳地弯曲着,几乎痉挛。
恍惚间,他听到耳边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晚香玉的味道笼罩住了他,将他拖进无意识的昏沉中。
再醒来,眼前一团刺眼的天光,看不真切。
两边有人架着自己的肩膀,他使不上劲,每一根肌肉都是软的,身上的伤痕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卡特爵士……”是谁在说话,远远的,声音很大,有些耳熟?
“……最后一支鸢尾呢?”真的好耳熟,自己听过。
不对,不对,不只是听过,是经常听。
瑞恩!
后脊战栗,迪伦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快速判断出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眼睛被蒙住,但依然能看到光,是白天。手脚都被控制,衣服没穿好,似乎只有衬衫和单裤,连胳膊都遮不住。身上极度疲软,应该是药物的后遗症。
自己被贵族或者教会俘虏了?
这时,瑞恩又开口了,听声音的位置是在上方……她在楼上?
迪伦凝神听着瑞恩的话。
“想好了就快点做决定,今天是我生日,别让我久等。”
怎么听上去好好的……为什么能够抓住自己的人放过了瑞恩?
迪伦正琢磨着敌人这么做的目的,听到瑞恩继续说。
“另外,我过生日心情好,送你个礼物……”
架着自己的人突然向前走去,拖动迪伦一段距离,然后随意地将他甩在地上,像是在处理一个物品。
“……这个人,你们的吧。”瑞恩的声音里带着令他陌生的攻击性,“他假装投诚,昨天晚上却偷偷给我下毒,看在这两年我和他关系不错,就小惩了一下……嗯?怎么不动弹了?应该还没死吧。”
迪伦脑中的推断依然飞快地进行着——她用药物让自己全身无力,再故意裸露出之前因为被贵族迁怒时的伤痕,制造出她将“叛徒”惩罚到命悬一线的状态。
推测出的这个结论,让他的大脑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他想让瑞恩不要这么做,把他推走,仅凭在宫中的旧部,她将失去最后一丝胜算。
于是他艰难地命令着下颚的肌肉,用力,牵引,想要张开嘴,榨干自己胸腔的空气,疯狂地冲击喉咙,想发出声音,哪怕一点点。
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支配了,在外人眼中,此时的迪伦只是瘫软在草坪上,张开一丝嘴唇,最大的起伏是微微颤抖的下巴,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而楼上的女王,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卡特爵士最后还是选择了退缩,他带着自己的部下狼狈地向外撤,草坪上顿时乱作一团。
不属于斯科特家族的贵族士兵,教会的教士,还有部分侍女,都激动地质问卡特爵士的退缩,没有人顾得上生死不知的迪伦,随手将他塞给了医生。
而在这些天一直混进教会阵营苟住的小杜桑,此刻正游离在队伍边缘。
他打量着突然塞进自己怀里的人,扯开他蒙眼睛的布,傻了。
??
希尔大人!!
小杜桑急忙摸了摸迪伦的鼻息,发现它依然均匀有力,于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望向米拉波医生。
医生也摸了一下,通过这和身上伤痕一点都不符的气息,猜到了一些女王的盘算。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谨慎地扫视周围,小声说:“这个我们可不能帮。”
“这……”虽然知道这样是最安全的考量,但小杜桑还是有些不忍,“好的,那我们带他回去治疗?”
医生眯起眼睛,苍老的皮肤层叠地打皱,他想了片刻:“最好不。”
“那怎么办?”
“能甩给别人就别自己担着,甩不掉想办法扔到哪里也行。”医生的声音近乎冷酷,“他是个大隐患,成功救活他,不会有任何人感激我们,甚至他恢复了之后如果搞出问题,我们俩都跑不了。”
这番话成功吓到了小杜桑,在隐隐的恐惧中,他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把他……”
“先跟着别人出宫,出了宫再处理。”米拉波医生话音刚落,就有一批教会的人开始离开草坪了。
“快跟上!”医生叮嘱道,提着药箱直奔那个队伍,小杜桑扶着希尔大人艰难地跟在后面。
出宫的一路轻松极了,小杜桑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帮助女王出逃的那次出宫,当时是多么的忐忑啊。
想到女王,小杜桑的心一下子沉下来了,经过那次无意的偷听,他估计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清楚女王和希尔大人之间的感情。
如今希尔大人的状态虽然看着吓人,但实则健康,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女王肯定是没有伤害他的。
就这么把希尔大人扔在外面……现在外面很乱吧……这样真的好吗?
正在小杜桑的内心松动之际,不知道是药效过去了一点,还是千百次尝试发声有了成果,迪伦终于发出了一丝自己的声音——像是野兽溢出呜咽。
刚开始小杜桑完全没有注意到,但很快,迪伦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小杜桑忙凑过耳朵:“大人您是想说什么吗?”
这个时候还叫大人呢,迪伦在心里无奈,努力摆动舌头,让字咬得更加清楚:“我……要……回去……救……瑞恩……”
和女王有关?小杜桑在涌向宫外的人流中站定,小声地询问:“是女王有危险吗?”
米拉波医生注意到小杜桑停下了,焦急地说:“你在干什么?怎么不走了?”
小杜桑却没有回答,示意迪伦继续说,于是迪伦深吸一口气,拼命多说几个字:“她……送我出来……是不想连累我……但她一个人……完全没有赢面……”
“快走!”米拉波医生干脆抓住小杜桑的手腕,想拉他离开。
“送我回去帮她……求……你……帮帮她……”看出小杜桑的纠结,迪伦深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于是这个从来态度强硬的男人,流露出了罕见的脆弱,说出了祈求的话语,上一次说这样的话,他十九岁,在那个充满血色的夜晚里,他放下了一切的自尊。
而如今,他抬起刚可以活动的手指,痉挛地勾住小杜桑的衣服,发白的指节颤抖着,彰显出了他此时的拼尽全力,手背上青色的筋络狰狞地凸起,如同发怒的游蛇。
“帮帮我也帮帮她吧,带我回去……”又听见迪伦的声音,小杜桑转过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在他颤动的眼睫下,绿色眼瞳里流淌着熔岩般炽热的决意:
“……我不能让最后一支鸢尾,死在盛夏来临前。”
于是心里那个声音再一次发芽——如果有了靠近的理由,那就去靠近吧。
小杜桑读懂了迪伦的决心,也读懂了自己内心的偏向,他抬起眼望向米拉波医生,脸上不悲不喜:“我要帮他。”
“您先和教会的人一起离开,回医馆去,如果我还能出来……我就过去找您。”
“你!”医生先是震怒,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沉默。
正出宫的教士行色匆匆,逐个与他们擦肩而过,此时的米拉波医生和小杜桑就像湍流中的两块礁石。
许久,医生定定地看着小杜桑的脸,像是瞬间苍老了下去,神色颓唐:“你和他真像啊……”
“谁?”小杜桑一愣。
“算了,不重要,反正我是永远无法理解你们这种人了。”医生将药箱递给小杜桑,“拿着这个去吧。”
小杜桑感谢地接过药箱,听到医生喃喃道:“毕竟我也算是害过女王一次,有了因,这便是果吧……”
虽然不明白这怎么能被称为“果”,但这个时候也没工夫去想这些了,小杜桑一手拎起药箱,一手扶住迪伦,逆着人流,向瓦特农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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