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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顺利
陆小凤赶到马长林的府邸之时,已是次日的三更天。
他翻过院墙,穿上了一件最不起眼的仆役的衣服,就与整个马府融为一体。
他低着头走进了厨房,很自然地开始干着杂活儿,夜已深了,厨房里只有一个打着盹儿的老头。
那个老头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觉得这个人眼生,陆小凤主动开口道:“今晚我来顶阿富的班。”
这个叫阿富的小工此时正在马府的柴房里,迷药会让他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一直昏睡着。
十二个时辰,够陆小凤做很多事情。
于是老头半睁的眼睛便又合上了。
“马四,小姐的安神汤好了没有?你这蠢人怎么还在那里打盹!”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嗔道,她拎着那个马四的耳朵,将迷迷糊糊的马四带回了现实。
马四揉着耳朵,嘟嘟囔囔地道:“还得有一刻钟,周大夫开的方子太费时了。”
他拿起扇子,到药炉那里坐着继续扇火。
小姑娘道:“要不是这方子,小姐连一觉也睡不安稳,你尽心熬好了就是了。”
药气愈发浓烈,陆小凤闻着这药,觉得药效甚猛,便知晓这马小姐失眠已久,已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马四耷拉个脑袋,抱怨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连带着没法睡觉。”
小丫头瞪了他一眼,骂道:“要不是小姐,现在谁能撑着这整个铁鲸帮,铁鲸帮要是垮了,你这厮哪里有地方可以睡?”
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你面前哭泣,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不心软的。
马四见她这样,也慌了神,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忙道:“好双双,别哭了。好在咱们马帮主今儿个早上忽然醒了,以后小姐就能放松些了。”
陆小凤暗忖,陆行远做事情好快,不到一日的功夫,马长林便真的醒了,他竟比陆小凤的行动还快。
见那丫鬟泪珠就滚了下来,抽泣道:“你知道什么,马帮主他...他醒了还不如没醒的时候呢,小姐现在伤心得连饭都吃不下。”
马四疑惑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丫鬟不再说此事,擦了擦眼泪,对马四道:“药熬好了就快些送过来吧,小姐在等着。”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马四并不明白丫鬟的话是什么意思,陆小凤也不明白。
陆小凤决定要弄明白。
药气愈发浓了,有些呛鼻。
——————————
马初初现在正在马长林的屋内,读着三十六个分舵的现任舵主发给她的急信。
三十六封信上写着同样的两个字——“顺利”。
她的唇边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她拉着她哥哥的手,轻声道:“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
马长林没有回复她。
他的整张脸上的肌肉一动也没有动,除了眼皮,他在眨眼睛,以一种很规律的节奏在眨眼睛,让他这个人透出一种木偶般的恐怖,但这至少证明他还醒着,还活着。
马初初将头埋在马长林的怀抱中,依偎着哥哥男子汉的强壮的胸膛,贪婪地感受哥哥怀中的温暖。在这个时候,她又变回了小女孩的样子,扑在哥哥的怀抱中肆无忌惮地撒着娇。
马长林依旧没有任何的回答,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的眼睛里好像还有亮光,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忽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马初初没有起身,也不愿起身,她大声道:“放在门口就行了。”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她刚才已经赶着让双双去睡了。
那人没听她的话,推门进来,低着头,手中端着安神汤。
马初初这时才从哥哥的怀抱中起身,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呆住了,轻声道:“陆小凤。”
陆小凤看了她一会子,又去看马长林。
他撕去了自己的易容。
他的易容在马初初面前似乎毫无作用,这令他不觉想到花满楼。
陆小凤道:“几天不见,你瘦了太多。”
马初初笑了一下,道:“我竟从未听说过,陆小凤进女人房间之前会敲门的。”
陆小凤道:“但我进男人的房间一定会敲门的。”
陆小凤来到床边,仔细检查了马长林,他的脉象正常,手指的伤口已经愈合,脸色红润,应是最近进补调理得当。
陆小凤竟查不出一点儿毛病。
马初初苦笑道:“我很感谢你的。”
陆小凤道:“谢我什么?”
马初初道:“我知道哥哥能醒,是你帮的忙。”
她说的很真诚,但陆小凤却觉得被人在心上刺了一剑那样难受。
如果让陆小凤像马长林这般活着,他宁愿死了。
陆行远做事这般滴水不漏吗?
陆小凤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和你保证,你哥哥绝不会一直这样。”
马初初很释然的模样,牵住了陆小凤的手,道:“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夜很深了,屋子里的灯光也有些恍惚。
陆小凤忽然很想抱着她。
可他虽不是个君子,但也没有这样做。
陆小凤道:“我想,铁鲸帮最近绝不会很太平。”
马初初道:“你猜的不错。”她看着马长林,眼中包含着无限温柔的情感,“我一直知道的,帮内出了奸细。”
陆小凤道:“马长林一出事,他们就开始有所行动?”
马初初点了点头,道:“我从未想过,从副帮主,到所有分舵的舵主,他们都曾随哥哥一同打下铁鲸帮的根基,竟都已经被朝廷收买了。”
陆小凤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朝廷要动铁鲸帮?”
马初初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朝廷到底用什么力量做到的,这些人绝不是那种用钱能够收买的人,尤其是史副帮主,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现在,铁鲸帮的所有主事,已经没有一个值得我信任。”
陆小凤道:“是谁在同你们交涉?”
马初初道:“史副帮主从不让我出面与朝廷交涉。”
陆小凤笑道:“但你却是个很有办法的女人。”
马初初微笑道:“你似乎很了解我。”
陆小凤笑了笑,他喜欢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但他从不敢说自己很了解女人,而像马初初这般聪明的女人,他更是看不透。
他只知道,若是有男人把这样的女人当成棋子或是花瓶,他们就大错特错了,而且一定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马初初道:“我在帮中主事这些年,怎么会没有自己的人。”她将三十六封信递与陆小凤,“所以我知道,操纵此事,与帮中众人联络的,是朝廷的飞鹰将军。”
陆小凤惊道:“平定东南沿海叛乱的飞鹰?”
马初初道:“除了他,哪里会有第二只飞鹰。”
近年来,百姓中流传着歌谣——“北有威虎,南有飞鹰,双雄齐在,天下安宁”,说的便是朝廷中最有威望的两个将军,威虎将军保北方边界安宁,飞鹰将军平南方沿海流寇叛乱,他们手握重兵,对朝廷忠心耿耿,在百姓当中极有威望。
现今东南海岸虽暂时安定,但各方倭寇虎视眈眈,情势依旧十分紧张,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朝廷会动用如此重将对付铁鲸帮?
马初初道:“我知道朝廷早就想拔掉铁鲸帮不假,张舵主误杀盐运使一事只是个由头,但我没想到,朝廷竟想从内部瓦解掉我们。”
陆小凤道:“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又看过了马初初递给他的三十六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
“顺利。”陆小凤喃喃道,“什么事情顺利?”
马初初道:“史副帮主带着三十六舵舵主向我施压,让我同意朝廷的招安,但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陆小凤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她好一会儿,道:“你已经顺利地将所有叛徒控制住了。”
马初初笑了,如遇见知己那般,道:“传言不错,陆小凤果然是个聪明的男人。”
陆小凤心中暗自赞叹,这女孩子的确有才干,有手段。
马初初道:“但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马初初道:“我不仅控制住了他们,而且他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再做任何对铁鲸帮不利的事情了。”
陆小凤惊呼道:“你杀了他们所有人?”
马初初看起来却很平静,道:“这样不仅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让飞鹰将军知道铁鲸帮的忠心,而且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已受重创,不会再有任何反叛之力。”
看来这女孩子不仅有手段,心也够狠辣。
陆小凤道:“你的人自然已经掌握了这些死人的势力。”
马初初笑了,遇到能明白她的人,她感到很高兴。
她端起陆小凤拿过来的安神汤,全都倒到了地上。给她开药的周大夫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是能惑人心智的药,马初初在很早便发现了。
马长林就一直坐在那里,眨着眼睛。
陆小凤觉得,现在他该告辞了。
——————————
山谷里一阵一阵泉水叮咚的悦耳声音。
山中没有泉水,是泉鸣马车。
马车行进的方向,是江南花家的府邸。
沙曼像一只猫一样安静地坐在马车上,马车里弥漫着她身上迷人的芳香。
花满楼坐在沙曼的对面,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但他却觉得很不自在,他总感觉有一道灼人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这马车里只有两个人。
花满楼不好开口,所以他继续装睡。
这一路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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