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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圆
自那日从福安宫里出来,陆明绥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一连几天都流连后宫。就连谢瑶收在紫宸殿里的被褥也被人送到了下人的兀房里。
“前两日我还以为陛下对你非同一般,照如今的情景看,也是个薄情寡义的。”杏雨自斟了两杯凉酒,愤愤不平道。
这酒是春日时她埋在浣衣局桃花树下的桃花酒,如今挖出来喝正好。
谢瑶轻轻的酌了一小口,微微摇头。她也不明白陆明绥是怎么想的。
他对许太后的打算心知肚明,平日里躲都来不及,怎么会这么主动的凑上去?
窗外的月亮雾蒙蒙的悬在空中,似是给一个害羞的姑娘披上了一层轻纱,朦胧可爱。
谢瑶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喃喃自语。“你看,就连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何况是人呢?如果万事万物都是不变的那就好了。不用人猜不用人想。”
这桃花酒入喉又顺又滑,还带着丝丝的花香,让人忍不住多喝几杯。
杏雨笑了笑,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酒杯。“我看你是喝醉了,说什么胡话。”
谢瑶甚少饮酒,如今几杯酒下肚,脑子果真昏昏沉沉起来。
她顺势躺在了凉榻上,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谢瑶这边睡得舒服,许太后却急的一夜没有合眼。
“陛下今日在哪里睡下的?”她点燃了佛像前的蜡烛,掌心合十拜了两拜问道。
嬷嬷弯着腰捧上了三柱香,“今日陛下宿在了王容华处。”
许太后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咱们陛下还真是雨露均沾,三家都去过了,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嬷嬷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就连撷英姑娘也被赶出了紫宸殿,如今宿在兀房里。”
许太后恨的锤了一下腿,“不争气啊,哀家都如此教她了,怎么教不明白,白长了那么好的皮囊。”
嬷嬷抹着她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太后别急,我已经吩咐尚食局在后宫的日常饭食里加了避子的药石。”
许太后听了这话才略略宽了心,但还是皱着眉头道。“不行,我们还是要抓紧些。三家都不是傻子,若是让三家出身的妃嫔有了身子,那我们许家的谋划就没用了。”
她说着走到书桌前躬身写下了一封家书。“送出宫去。陛下许久不登皇后寝殿,得给他一些压力才是。”
许家作为世家大族,在前朝自然有自己的势力。书信方一寄出,就有老臣呈上了奏折。
陆明绥坐在大殿之上,看着那几个头发白如雪的老臣滔滔不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后宫乃是朕的家事,几位也要管?”他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下手的几位大臣开口道。
他本就生着一双生人勿近的丹凤眼,披着黄袍时又多了几分天子的威严来。如今冷着声音问话比他生气时更让人害怕。
几个大臣立时住了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生怕说了什么惹了他不快。
珠帘后的许太后微微一笑,扶了扶鬓边的凤钗。“陛下何必苛责他们。后宫之事关系到前朝。说起来也是哀家的不是,想着陛下年幼由着陛下胡来。正巧,今日是十五,陛下是不是要去皇后宫中看看?”
陆明绥望着站在首位的许濯,他是许太后的哥哥,是许兰君的叔叔。
他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但陆明绥却知道他此时一定是洋洋得意。
“陛下成婚多年,却一直无子。皇家子嗣乃是国家大事。还请陛下大局为重。”许濯抑扬顿挫的道,仿佛今夜不入栖梧宫,陆明绥就成了北国的罪人。
他手执玉笏缓缓下跪,身后的人也跟着他跪倒一片。
世人皆羡慕他身下的那把龙椅,却不知这龙椅上也有诸多的无奈。
陆明绥握紧了衣袖,唇抿成了一条线,眼中含恨看着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
看来许家是等不及了。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说来也是,许家已经忍了十年,也忍不下去了。
陆明绥微微颔首,冠上的十二绺玉硫随着他的摆动轻摇。
“左相说的甚是。朕已经召了世家小姐进宫,希望他们不要让朕失望。”
他说着又看向了林盛,林懋萱的祖父。“林太傅向来最喜欢清闲日子,如今上朝不知道还吃不吃的消。”
林盛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若不是为了这唯一的孙女也不会站在这里。
他微微屈身,“多谢陛下关心,臣虽年纪大了但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乡下也不是全然不关心朝政。如今也是应付的来。”
林盛是三朝元老,门人学生满天下。如今他张了口,其他人自然不敢接话,纷纷安静下来。
陆明绥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这林盛是林懋萱的底气,也是他陆明绥的底气。只要他孙女一日在后宫,他就只能站在自己的身后,为自己保驾护航。
宫里的墙虽高,却挡不住人言。前朝的事还不过晌午就已经传的阖宫皆知。
而这一夜,陆明绥终究是没有去许兰君的栖梧宫,而且一反常态待在了紫宸殿里。
“今日的月亮真圆。”陆明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望着窗外那一轮圆月道。
谢瑶站在桌旁,手里捧着他刚批就的奏折。“今日十五,月亮圆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微微一顿,“陛下今日不去栖梧宫?”
陆明绥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眉头不由得紧了紧。“怎么?你想让朕去?”
谢瑶抿了抿嘴唇。
如今是陆明绥登基的第十年,许家的计谋就在眼前了。若是他一直和许家僵着也不是个办法,须得有人走出这一步才好。
谢瑶笑着摇了摇头,讨好的凑到陆明绥的身边。“陛下好久没有再紫宸殿里过夜了,我这个暖床丫头也没有用处。我怎么会想赶陛下去栖梧宫。”
陆明绥笑着蘸了蘸墨,“你是觉得下人的庑房睡得不舒服?”
谢瑶摇了摇头,“虽然庑房小了些,但是只有我和杏雨两个住也算舒坦。只是......”
陆明绥将批好的奏折随手扔到了案牍上。“有什么话快说,吞吞吐吐。”
“只是,今日十五乃是花好月圆的日子。我和杏雨约好了今夜拜月娘娘,恐怕不能在紫宸殿守夜。”谢瑶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打颤。
陆明绥冷着一张脸听她把话说完,手里握着的紫毫笔一下子折成了两段。“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谢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奴婢想劝你去栖梧宫看望皇后。”
陆明绥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她。“你可真是对太后忠心耿耿,这发式是她教你的,话也是她教你的?”
一连几天陆明绥都没有提起过她的发样,本来以为他是不在意,没想到却什么都没落下。
谢瑶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这是我自己想说的。陛下接连几天流连后宫,为的就是搅乱后宫这团浑水,后宫一乱前朝就不能安宁。可若是陛下不踏足中宫,这便落了别人的口舌。况且,若想知道许太后的下一步棋,就要一探究竟才是。”
她的这一席话说的合情合理,就算是陆明绥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陆明绥气的脸色范青,他猛地站起身在殿里不住的踱步。“你这还是在替朕考虑。”
谢瑶大气不敢出,沉默了半晌才出声。“我这是在替陛下之后的计划考虑。”
陆明绥看她挺直了背,一副忠臣死谏的架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甩了甩衣袖,无意中却碰倒了桌上放着的热茶。滚烫的茶水倾流而下。
陆明绥眼疾手快的推了一下谢瑶的肩膀,才没有溅到她身上。
彩绘的白瓷杯应声落地,谢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陆明绥伸出的右手抓了个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周围的空气一时凝结起来。陆明绥抬起手狠狠的指了指她,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栖梧宫里,许兰君一人倚着栏杆默默的出神。突然,一个小侍女手忙脚乱的从宫门外跑了进来。
许兰君皱了皱眉头,“谁教你的规矩,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侍女稳了稳气息,“娘娘,陛下来了。”
许兰君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陛下来了?”
小侍女点了点头,“娘娘可要梳妆?前几日尚衣局送来了一件穿花百蝶裙可要穿上?”
许兰君思忖了半刻摇了摇头,“我是中宫皇后,何时要像那些妃嫔一样争宠献媚。去把往日的衣物拿出来,梳一个寻常发式即可。”
小侍女应了声是,扶着她的手进了内室。
这小侍女自许兰君入宫便一直伺候着,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后对陛下的情意她看的真真的,可是却架着中宫的架子自始至终不肯低头。若是像崔贵嫔一般,说不定还能留住陛下。
她心里暗暗腹诽,水葱似的手指却在如瀑的青丝间上下翻飞着。不一会的功夫,一个漂亮的高髻就梳成。
“陛下到。”门外传来内官的一声高呼,她连忙把一只红包金簪插入了发间。
许兰君对着铜镜看着自己那张姣好的面容,收敛了眼中的喜色,庄严的朝着殿门走去。
许太后曾与她说过,为中宫就要有中宫的气度。朝廷、后宫乃至子嗣家族才是她要去操心的事,而献媚邀宠都是那群狐媚子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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