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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麝
歇过一口气,边准备着行囊,姜苑才边来得及好好一窥眼前的景色。
不同于背后半环的悬崖万丈,眼前是莽莽的苍天古木,密密层层的枝丫纵横交错,盘虬的树根伏地,与一团团的藤蔓缠绕着在深幽的林间四处蔓延,挡住去路。
而仰头远眺,古木苍天的深山老林,茫茫林海绵延,渐渐攀上不断上升的高山。
姜苑和几人看着林尽处又一道巍峨的山,一时都有点愣了,找了块浓阴就地掏出地图,推敲着地图上纵横的山脉。
那标注的红圈处大约是在翻越了层层高山后,向西南的,太斛山最高峰飞鹫峰近侧,而他们地处还在整个地图的边缘,太斛山山群最靠北处的白石山处。
掐指一算,晓行夜宿,不能坐车骑马的情况下,他们起码要在密林中穿行个七八天。
姜苑一想就脚底发酸,有些懊悔起此趟的出行,若在神京里逛逛茶楼,听听小曲儿多惬意自在,可一想到灵雊宝藏,想到某一处山堆的金光耀眼的奇珍异宝,周身立马又涌起力气,兴致勃勃起来。
几人接着再歇息一阵,整理妥当后,便再次牵马步行前进。
一行人中,彭睦不是第一次跋涉山林,经验丰富,与成老六一起在前头边开道,边说着山里不比神京避暑山庄松快,盛夏的密林山蛭蚊虻虫蛇很多,说不好在哪个缝隙钻出来,咬上一下,一口便毙命。
姜苑深以为然,立即扎紧了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望着四面八方的树木,看不到深处的密林,不由又问他会不会有大型野兽?
在京内,就听说过秦岭盛产长虫凶兽,花蛇狸子木獾野彘满山跑,有些野猪牛高马大,跟一座奔跑的小山包似的。
她曾经在神京时便从一个山户那里搜罗到几件野彘獠牙做成的器皿,一只牙骨雕刻的牙瓶大约有一个人的小臂长,看着野性又精美,转手卖了近十倍的价钱。
她说着也忘了脚下行路,得意非常地显摆起来。
赵嚣一路听她舌灿莲花,正事没干两件,早就对楚玉墀雇佣他们心存不满,此时忍不住鄙夷,“坑蒙拐骗也好意思说出来!若当真有那么大的野彘牙骨能让你捞着么!”
姜苑翻了个白眼,楚玉墀和赵嚣这党人就是又装又酸,一边视财如命地跑断腿,一边又自命清高,好像她的钱是臭的,他们的就是香的似的。
只丢出个眼神瞥瞥前头的楚玉墀,道,“小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自己没见过,管窥蠡测,还以为天就碗口大。”
赵嚣一时恼怒,彭睦忙打岔道,“姜姑娘恰巧收到也不惊奇,我之前走巴蜀道时,的确有听说,秦岭地的野彘‘其形似猪而大,牙退场门外,如象牙’[注],而且异常凶猛,群居而行,最有经验的猎户通常除了碰到偶然落单的,否则根本不敢下手,因为野彘跟人熊差不多,容易发怒发疯,几十头百头一起发疯攻击时,连救命都喊不出就被生吞活撕了。”
他说着向成老六求证,对方却心事重重地一径儿望着密林深处,听言哆嗦了一下,讪笑着回过神来,“没,没错,这林子里除了野彘,还有,有很多……都跟别处不太一样,总之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他面色发白,好似刚刚的惊吓还没回过劲儿来,一副草木皆惊的样子。
姜苑心说这老头胆子也太小了,又想起他在峡谷未尽的话,跟上他问,“你先前说大约两年前,还有过两拨人进过山?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吗?”
成老六不太情愿,但姜苑一双眼睛巴巴盯着,其他人也洗耳恭听,便只得磕磕巴巴地道,“具,具体也不太清楚,我一个啥也不懂的老头子,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这些,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听到约莫是来找什么宝藏的。”
姜苑蓦地从一个老头口中说出“宝藏”一词,愣了一下。
一直好似充耳不闻的楚玉墀却在此时插话道,“宝藏?那些人从哪里得知的?是些什么人?”
成老六回忆半晌,对于有没有宝藏,怎么知道的宝藏糊涂的很,只大概说起那些人的来历。
“……第一拨人看着像一伙儿盗贼,各个邋里邋遢,说话忒粗俗霸道,第二伙人就斯文多了,很规整,很有纪律的样子,老头我还记得其中有个人俊俏得很,穿得讲究,靴子后跟镶着一块玛瑙,给的银子也相当丰厚,住客栈时,打点小厮跟撒钱似的……”
成老六提到钱便记忆如泉涌滔滔不绝。
楚玉墀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批人后来呢?既然是你领进山,你出来了,他们呢?”
成老六吭哧吭哧,东拉西扯两句,只嗫嚅说他自己老胳膊老腿吃不消,半道就溜了回来,后来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下山不清楚。
姜苑蹙眉思忖,落后几步向方静渚使眼色,“他说的有几成真?”
“鬼知道,这老头滑头得很!”
姜苑点头,指不定是他搞鬼坑了那两批人……
当然也指不定,是真的,前路漫漫,什么都料想不到。
林子越走越深,先前依稀的一条小路,渐渐被各种蕨类,树根和低矮错落的灌木覆盖,即便有人开道,将斜刺的树枝砍去,仍会一脚不慎,踩进厚厚的枯枝败叶中,拔出脚来时一靴子都是褐色的烂水,有时还会拉扯出几条虫子黑蝎,吓得人狂甩着腿尖叫。
而那些虫子被惊吓,也快速遁入枝叶间,瞬间消失不见。
一行人不由走得更加小心,有一声没一声的闲聊慢慢的止歇了,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偶尔几声咒骂。
树荫斑驳,姜苑越走,越只觉得满眼的绿,深绿,褐绿,嫩绿,淡绿……看得一双眼睛发绿光,看谁的脸都是绿的,感觉快瞎了。
而身上捂得又闷又热,整个后背黏黏腻腻,像什么蠕虫从脊梁骨不断往上爬,她忍不住将扎紧的脖颈处松了松,骂道,“这山里怎么热得跟个蒸笼一样,感觉一边走一边熟透了,都有肉香了!”
“哼,你那是香气么!是发馊!”
赵嚣呛道,见她脖颈下一片白,红着脸怒容一闪,“你作为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注意点!”
姜苑低头一看自己衣裳穿得好好的,也就多漏点锁骨,正要揶揄他毛没长齐的愣头小子没见识,楚玉墀听声儿淡淡地朝她睨过来,颇有意味地将她扫了扫转过脸去。
姜苑不自然一下,条件反射地拉紧衣襟,怒目而视。
动作着,嘴一歪,猛地跳起来狂甩手嗷嗷叫,方静渚吓得没扯住她。
楚玉墀出手如电地将她手制住,一看,手背上一片都是红斑,一粒粒成片的发红发亮的小疙瘩迅速蔓延到手臂上,皱眉道,“是毛薮。”
成老六扔了刀,刮起一片地上的泥巴敷上去,姜苑心想着说不定就是那泥里有什么蛰了她呢,死活缩开手,却被他按住了道,“这些泥土里有白泥,对付毛薮蛰处最管用,可以消毒止痒,敷一会儿,便不痒了,死不了人……”
才说着,赵嚣也开始抖起来,像传染一样,另一个伙计也甩开缰绳,一个劲儿直扭着身上恨不得再树上挲挲,再一看都中招了。
赵嚣手上也是一片红斑,而阿菩的身上最严重,估摸是因为在峡谷里受了伤,身子有些弱不太受得住,连脸和脖子都覆盖得密密麻麻,看着当真像烤熟了,要爆汁儿一般。
幸好彭睦准备得周全,带了万应膏。
带着淡淡松香的药膏一擦,顿时更是难忍的火辣辣一片,等热辣褪去,慢慢便不瘙痒了,只隐隐发疼。
姜苑再不敢大意,捂住了全身,小心翼翼不要碰着错乱的枝叶,这时才注意到林间有很多叶子呈锯齿形的毛薮,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公格外对此地青睐,那毛薮却不比其他的地方,长的有一人高,仿若毛竹林似的,一簇簇丛生,叶子又阔又大。
姜苑抬头,望着罅隙间漏下来的光线,喃喃道,“怪了,越往里树高得越可怕,按理说,人际罕至的密林里虽然容易长成苍天的古木修树,可这里山势高一些,原本不该长那么高大才对!”
成老六见怪不怪,咕噜应了几句,继续对付层层叠叠的毛薮,前头开道的又换下了谢岭和彭睦,可这些不知名的树丛怎么砍也是砍不尽,几人索性往腐烂的树根处走,但也免不了踩到树根上的青苔滑到。
走得连连喘息,焦躁不堪时,不远处忽而听到潺潺的溪水声。
姜苑奔前拨开树丛,一道窄溪弯弯曲曲地从密林间迤逦而下,日光照在沉满乱石的浅水面,亮得晃眼。
她顿觉疲倦一扫,正要过去,一只手拽住了她。
“别动。”
楚玉墀微微躬下腰,只见那溪水边草丛里躺着什么黑黑的两条东西,好似正在蛰伏,他出手如电地掷出两枚珠子,却不是打在那东西上,而是射入旁边的树干上,惊出一阵簌簌的响动,那两样东西却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们慢慢走近,草丛间躺着两只黑背褐腹的林麝,有几只苍蝇萦绕着,有些停留在麝鹿眼睛上,已经死透了,但周身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有腹部肿得老高,好似溺水一般。
彭睦也不太敢近前,飞出一把刀劈过去,那林麝隆起的腹部顿时切开一个口子,里面却像装满了液体汩汩地流出来,顿时空气中一片恶臭。
“怎么回事?”
姜苑站远了问。
彭睦拨开那肚皮,“里面的筋肉全部液化了,仿若融化成水银一样,但皮囊却好好的……”
“小心,是寄生虫卵。”
楚玉墀刀尖一挑,挑出一线线卷曲的如同细麻绳一样的白色线虫,甩到一边。
姜苑立即一阵反酸,本来想到溪水处沁沁凉,但一想到万一让那东西钻到身体里蛀空内脏,再也没了心情。
几人远远绕开了溪边,闷头一直走到黄昏,林间几乎模糊一片,晦暗的看不清了,才勉强到在峡谷处看到的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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