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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十七
傅和哉走在漫长的回廊中,上半身浸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下半身偶尔沾上一点斑驳的日光。
这一片鲜有弟子前来,他才能好不容易得一点安静。
再往前,便是供奉祖先牌位的佛堂。那里摆放着望月阁历代阁主及宗室的牌位,除此之外,还有傅和哉前夫人的牌位。
唯有望月阁明媒正娶且有过子嗣的夫人在去世后才有资格被摆放在这儿,而前夫人虽然未曾生育过,她的牌位却在傅和哉的强烈要求下被放在了佛堂里。
平日里若是无事,傅和哉便到佛堂来看看。
在望月阁,其实他没什么特别能交心的朋友。于是心中有积郁时他就会同前夫人的牌位自言自语般说说话。
一如前夫人在世时一般。
“我从前线回来了。这次去了几个月,回来后本想休息休息,可富州那边突然让我过去处理几件琐事,只得马不停蹄赶过去。”傅和哉顿了顿,似是在酝酿着什么,“好不容易回到望月阁,宗室的那些好事之徒又在拿续弦之事说教。虽说我并不愿再娶,可若不走这一步,望月阁迟早要到他们手中。”
没人会回应他的这些话,但对他来说,能有个地方可以倾诉已经足矣。
“你走之前说过,愿我能再遇见一个值得让我去爱的女子。谁又能与你相比拟?但为了守住望月阁,眼下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说罢,傅和哉又在佛堂静静地站了会,然后悄然离去。
经历过一段婚姻,成亲于傅和哉而言已不再那般神圣。他虽明白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一个女人再娶是颇有些不厚道的,但在生死存亡面前,又有什么不可抛弃?
何况他也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目的去欺骗谁,这些起因事由他都打算全盘托出。
隔日,傅和哉令管事舒清起草一封简短的信,收件人书百花谷温素郁。
舒清虽按照他的吩咐将信写完,心里却有所顾虑。他对素郁印象尚可,不愿单纯的姑娘因此遭受心灵上的伤害。
“阁主,当初既然选了翁家姑娘,为何不干脆同她结为连理?”
傅和哉倒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翁姑娘很好,为人贤惠体贴,更适合去做别人的妻子。”
舒清便懂了,“温姑娘不够贤惠体贴,但适合做望月阁的夫人?”
“我在信中说明了缘由,她也可以选择,此事并非强迫她。”
“如果温姑娘不同意,阁主打算另寻他人?”
“……”傅和哉被舒清问住了,心中忽地有了些不悦,道,“如若她不同意,到时候便再说吧。”
他被问得很不痛快,虽然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总之就是觉得不大舒服。
回到书房,他坐在藤椅上,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一个人沉思了一会。
他想起兰心刚刚离世那会他还曾当着望月阁众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说往后绝不再娶,可如今为了让望月阁不落入歹人手中,他却要违背自己曾经的誓言。
不仅如此,要娶的甚至不是他所爱之人,这又是何等的讽刺。
傅和哉并不知道素郁会如何答复。在他眼里,素郁虽保有女子最传统的那一面,却也有独属于她的一份倔强。
他知道若是将素郁换成翁如镜,他的胜算应是更大一点,可不知怎的,再娶的念头一从脑海中冒出,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素郁。
也许是因为在军营共度了几个月,经历过生死的关系,总归要比什么选妻大会更为深刻。
傅和哉自然明白选择素郁并非因为什么爱,不过是要选个人与他一起完成一件艰难的事,他觉得素郁比较适合罢了。
信送出去过了好几日,却迟迟没有收到素郁的回信。
宗家的人已经数次在会议上刁难傅和哉,变着法儿地逼他确立新的继承人。
“堂兄若是不愿再娶,似是对管理阁中事务没有兴趣,不如让位他人,也好自己逍遥快活去?”
说话是望月阁宗家的旁支,往上三代在阁中地位皆不高,始终被傅和哉的父辈压着。于是到了这一辈,此人竟和乱党分子有不少接触,企图通过各种方式获得望月阁的掌控权。
这人这么说话,便有站在傅和哉这头的宗家帮他,“放肆!阁主掌管阁中事务多年始终井然有序,岂是你这种小辈能够随意指摘的!”
傅和哉了解这人平时的为人,倒也不觉得听见这些话有多奇怪,只是觉得他们似乎将自己想得太简单,这么多年没对他们严加管教,无非是念在到底是同一宗族的罢了。
“妻于多年前亡故,对她的念想始终萦绕在心,这两年忙于阁中事务,确也无心考虑再娶之事。而我也以为,是否再娶与管理阁中事务并无太多关联。”傅和哉说道。
“阁主如若当真这么去想,又为何还要举办选妻大会?选出了翁家姑娘,又不肯娶人家。堂兄,你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这人说罢,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
其实这种说法早在傅和哉前夫人还在世时便有了,当时众人皆觉得两人成亲也有两年,为何前夫人一直没有动静,怀疑是傅和哉某方面有难言之隐。
傅和哉被当着阁中各宗家和长老的面羞辱,心中岂能好受?他虽不是好斗之辈,却也难以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马上就到一年一度考核弟子表现的时候了,还不快去处理相关事务?你既然有这闲心操心我的隐疾,何不多花些精力去关心关心自己。”
傅和哉厉言相向,那人果然不敢再造次,只能缩了回去。
待众人散去,傅和哉才重重叹了口气。
要不是眼下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他真想将望月阁的事全都交托出去。
舒清来到傅和哉跟前说道:“阁主,既然素郁姑娘还未回信表明心意,不如由阁主亲自登门拜访一趟如此?”
“亲自拜访?”傅和哉皱了皱眉,对舒清话略显得有些不解。
舒清点了点头,又道:“唯有亲自拜访才更能凸显阁主的诚意,也能尽快知晓素郁姑娘的想法。”
傅和哉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向人低过头?更别提在男女之事上,他连主动追求姑娘的这种经历都不曾有过。
要让他去百花谷登门拜访……于他而言,的确不是件易事。
很多事难就难在要先过自己心里那一关。傅和哉纠结了半日,权衡之下,还是决定亲自去百花谷一趟。
父亲对医术颇有兴趣,平日里也时常研读医书。耳濡目染之下,傅和哉对医术也渐渐生出更多的关心。
小时候傅和哉时不时能听见父亲感叹若是家族中有从医者便是好的。医者仁心,与其天天思索与当朝皇帝怎么保持良好的关系,还是救死扶伤更为有意义。
久而久之,傅和哉也接受了父亲的观念,认为天下医者皆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最初看到素郁的介绍,见她竟在朝廷任过女医官,傅和哉自是对她有了更多的关注。只不过这份关注在他看来更多的是对医者的敬仰罢了。
隔日一早,傅和哉收拾一番准备出发。舒清却提着用大片竹叶包裹的两条刚钓起的鳜鱼走到他面前,将鱼和一坛女儿红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傅和哉不解地问。
“阁主去百花谷拜访,总需要带些东西以示尊重。”
“嗯。”傅和哉本对去百花谷拜访不以为然,但听了舒清这么说,又觉得有些在理。
去者总归是客,需得注意礼仪。
望月阁离百花谷距离不算远,为了方便,傅和哉选择乘马车前往。
一路晃晃悠悠,傅和哉的内心却始终忐忑着。
他自认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见个姑娘家也这般紧张。可是他一会看看手里鱼,担心等到了百花谷鱼会变得很不新鲜,一会又掀开帘子开开马车外的风景,像是盼着能快些抵达百花谷。
傅和哉把自己的心神不宁归咎于太过在意望月阁和车马劳顿。
他靠着车框昏昏沉沉地正准备睡着,忽地省起一件事,那便是他甚至不知道素郁究竟收没收到他寄出去的那封信。毕竟前几日舒清还同他提起过,说是有好几封信寄出去没有回音,后来派了弟子去询问,才知道信在途中寄丢了。
若真是如此,自己冒然登门会不会显得太失礼了?会不会叫百花谷的人看低了自己?
傅和哉将被往后靠去,这回便是再困也睡不着了。
他叹着气,见天色渐渐暗下,有些担心入夜之前赶不到百花谷。
正当他这么想着,车夫忽地将马车停住了。傅和哉掀了帘子探出身,朝马夫问了句:“怎么了?”
就见马夫略带笑意地转过头,回答道:“阁主,百花谷到了。”
傅和哉觉得奇怪,方才看着周围的景色皆是一片荒芜,怎么眨眼功夫就到了?
他不太相信地下了马车,在四周转了一圈,总算瞧见了一扇看起来有些简陋的木门。
上头倒也没写什么“百花谷”三个字,不过透过木门可以看见一丛一丛各式各样的花卉,这才叫傅和哉相信这个建在一片荒芜中的园子便是传说中的百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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