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菟

作者:莺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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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降


      雨过天晴,阳光灿烂。项灵犀带着宫女在常青殿外已站了半个时辰。早先她为了遮掩颈上痕迹把纱帔围在脖颈上,这会太阳高照,纱帔已经濡湿。
      太后道今日头疾发作,见不得不干净的东西,令她在外面吹吹风,驱除从南方带来的瘴气。
      项灵犀垂头站着,心里盘算着搬的救兵何时能到。幸好她这些天坚持练舞,虽说全身不适,双腿更是平生头一遭的酸软不堪,好歹是站住了,没有被烈日晒晕过去,她禁住了宠妃的第一关考验。

      “义阳长公主到!”
      内侍的通传声让项灵犀默默松了口气,她悄悄活动了下酸麻的腿脚。幸好有长裙遮掩,外人应当看不出来。
      卫婧稳步前来,经过项灵犀时略一侧脸点头,脚步不停,进殿去了。
      过了一会,一名内侍出来,站在台阶上传令:
      “太后殿下今日不见外人,贵妃请回罢!”
      项灵犀应诺,跪下伏地,向大殿方向行了顿首大礼,带着宫女回去了。

      ——————

      春和殿内。
      小萦给项灵犀揉着腿,满面愁容。
      项灵犀不用问就知道她担心什么,无非怕孝字当头,卫漆就算身为皇帝也不能不听太后的话,于是她的贵妃封号就随风而逝了。
      这担心纯粹多余。卫漆手腕何等强硬,亲征、剿匪说一不二,别说郭太后不是他生母,就算是,他也未必会一一听她安排。

      午饭后,卫漆过来了。
      项灵犀正吃着酥酪樱桃,抬头望去,只见他穿着会见群臣时所服的赭黄绫袍,身躯修长,英气挺拔。她心跳得轻快,放下碗,从榻上起身去迎。
      卫漆已大步进来,手按在她肩上:“腿脚不便就靠着,不必下来。”
      项灵犀见他额际生汗,便拿起帕子在榻上跪直身体为他拭汗。
      卫漆在榻上坐下,任她呼吸带出的淡淡甜香拂在脸上,陷入沉思。
      出于某些缘故,他对女子既不信任,也无甚兴趣,本打算把她像别国进献的女子一样赐给宗亲,但她实在特别,温柔忠诚,秀外慧中,让他想收入掌心,从此只属于他一人。
      项灵犀擦完收回帕子,邀请他脱靴上榻歇息。

      卫漆随意踢了靴子,倚在榻上,单手搂过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项灵犀脸红心跳,虽说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了,可是白天里她还是不太习惯。
      察觉到她身体僵硬,卫漆俯首低语:“不是胆大得很吗,怎么怕了?”
      温热气息吹进耳朵里,项灵犀不禁一颤。
      卫漆抬起她下巴,目带审视,盯着她唇上嫣红的口脂,要了张帕子,覆上她嘴唇,命令:“擦了。”
      项灵犀愣了一下,叫小萦拿镜子来,对镜仔细褪了唇妆,回头问:“可以了么?陛下——”
      她眼睛倏地睁大。
      卫漆一手揽住她腰肢将她纳进怀里,一手托住她后颈,温习昨夜初习的亲吻。
      他忽然想起当年有一司寝宫女,侍寝前说什么若有幸蒙殿下垂爱,获殿下赐吻,将全身全力令殿下称心满意,成为殿下身边最柔软也最忠贞的女人……
      那宫女言行无状,他把人发配了出去,但这话似乎不无道理。昨夜她从头到尾都有些抗拒僵硬,最后亲她的时候她倒是软下来了,像躲雨的狸奴温顺缩在他怀里。
      项灵犀全身颤抖,这感觉和夜里完全不一样,昨夜是水到渠成的缠绵,可现在光天化日,突如其来,太羞耻了……
      而且他这是什么毛病?嫌她嘴脏么,亲之前总要先擦干净?未免太过分了!

      片刻后,项灵犀捂着钝痛的嘴唇,哀怨看着他:“陛下想吃肉让膳房做,别咬我了好不好?”
      他这哪里是亲,咬人还差不多……
      卫漆不料亲吻的反应竟这么大,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却效果甚微。逾越控制的感觉大为不妙,他沉下脸道:“叫人倒杯冰酪浆来。”
      项灵犀压下心底那丝委屈,依言叫了小萦。果然是君心难测,宠妃不好当啊。

      卫漆饮下冷饮,定了定心神,望向让自己失控的人,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存心勾引,是他反应过度了。
      他向来厌恶后宫争宠,且不喜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浓脂厚粉让人毫无亲近欲。项灵犀肤白,少敷香粉,唇妆也薄,只是那层红口脂让他下不了口,去了口脂倒是香软可亲……
      他端详了片刻,末了指着她裙子问:“你喜欢这条裙子?常看你穿,昨天也是。”
      项灵犀低头看了一眼,迟疑道:“陛下,这是条新裁的裙子,我昨天穿的是另一条。”
      这一条是卷草纹,那一条是缠枝纹,颜色也不一样,他是记混了么?
      卫漆看着她道:“在宫里和外头不同,往后日常穿鲜艳些,灰扑扑的和你不配。”花朵似的身子,该用艳色衬。
      项灵犀疑惑地看看身上的雪青色新裙子,又想想昨天的衫裙,素白罩霞红,辅以淡彩搭配,天青色罗裙淡雅明净,海棠红纱帔娇媚袅娜,怎么就灰扑扑了?虽然满心不赞同,还是点头应了。
      卫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揉捏起来,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丰瘦合度,柔若无骨。
      项灵犀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她的宠妃地位没有动摇。

      “陛下,贵妃殿下,义阳长公主到!”
      听到宫人通报,项灵犀忙要下榻,卫漆握着她胁下往上一提,她身不由己坐了回去,羞恼蹙眉:“陛下!”
      黑眸晶亮,樱唇饱满,她瞪人的样子也算得可爱。卫漆环着她柔软腰肢轻轻摩挲,心情转好。
      好痒……项灵犀躲闪不及,软倒在他臂膀间,声音也软得不像样:“别闹了陛下……”

      “咳咳,我来得不巧了。”
      卫婧进来看到这一幕,侧身避了避。
      项灵犀忙挣开卫漆,穿鞋下榻:“义阳坐,我今天让人做了酥酪饼,滋味不错,要不要尝尝?”
      卫婧笑道:“好啊,跟着贵妃有口福了。”
      项灵犀抿唇一笑:“义阳叫我阿菟就好,草兔菟。古楚语里把虎叫做於菟,我阿娘说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成日学虎啸熊咆,也不知从哪里学来,只听满屋子都是我呜呜的动静……”
      为着挑选珊瑚的事两人交往频繁,卫婧深觉她待人真诚,为人又风趣通透,渐渐把她当成闺中密友,拉着她手道:“那你还叫我封号?快改了!阿菟……你儿时可真有趣!”
      她说完望向榻上形容不甚庄重的九五之尊:“今天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的?怎么这个时辰陛下竟会出现在后宫?”
      卫漆面色不豫,并不说话。

      难得见他被堵得说不出话,卫婧心里闷笑,转头继续和项灵犀说话。说话间看见项灵犀颈上的血红痕迹,忍不住咋舌,这人不是不重女色么,怎么就把南楚小公主啃成这样,也太凶残了!
      卫婧有点同情项灵犀,她今年应该才二八,比自己还小一岁,身量娇小,花骨朵似的模样,就这么被卫漆给啃了……
      卫漆八岁时骑射已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了,那时项灵犀还在襁褓中。她看看对面两人,又想想自己,很是满足,裴郎比她大三岁,正是年少青春。
      卫漆扫过去一眼:“快出嫁的人了,还在这眉飞眼跳,哪有裴家妇的稳重样子?”

      卫婧拉着项灵犀的手道:“阿菟,你可知道大殷后宫为何如此冷清?陛下爱沙场远甚于美人,又因为久经沙场,自带杀伐之气,寻常女子对陛下多有畏惧,阿菟你年纪虽轻,却是巾帼中的翘楚……”
      卫漆打断道:“近来南越不太安分,我要派使者出使南越,你看裴映怎么样。”
      卫婧清了清嗓子道:“有些话是无稽之谈,须仔细辨别,不偏听偏信,阿菟你说是吧?”
      项灵犀含笑看他兄妹二人斗嘴,听到南越心里微动,只笑道:“酥酪饼来了,陛下和阿婧都尝尝吧。”

      葵口白瓷盘里堆盛着刚出炉的金黄小饼,喷香扑鼻。
      卫婧拈了一块放进口中,咸饼皮金黄酥脆,中间裹着糖酥酪内馅,一口下去咸甜交融,迸发出浓郁酥香……
      她吃完一块,笑道:“阿菟,你大概不介意明日午饭时多加一人食具吧?”
      项灵犀正要说话,突然进来一人匆匆行礼,对卫漆禀报:“裴御使等人在北辰殿等候陛下传召。”却是内侍监赵升。
      卫漆眉宇一凛:“知道了。”
      项灵犀知道他要走了,唤宫女把点心包好递给赵升:“有劳赵内侍监,万一陛下忙起来顾不上用晚膳,可以啖饼充饥。”
      赵升望了皇帝陛下一眼,躬身道谢接过了。
      卫漆下榻,伸手摸了下项灵犀乌黑的鬓发,给卫婧丢了个眼神,大步离去了。

      卫婧见项灵犀面露倦色,柔声道:“阿菟,你聪慧剔透,太后不喜楚女,这是一时变不了的,你明白就好。”
      明白就好,不必像郭嫔那样赶着去讨好郭太后?项灵犀微笑:“我记住了,多谢阿婧。哪天阿婧有空,我们再去挑选珊瑚?对了,那天的事想必后来裴御使解释清楚了吧?”
      卫婧点头:“嗯,裴郎别的不说,为人品格我是信得过的。这两天我让人把货拿到我府上,我再邀你去看。今日我便回去了,你也歇歇吧。”
      今次陛下叫她进宫是明白告诉她项贵妃的身份份量,与后宫他人不可同日而语。陛下宠爱项贵妃,太后厌恶项贵妃,她少不得要在中间转寰。

      待卫婧离开,小萦轻手轻脚为项灵犀卸妆更衣。
      项灵犀闭目养神,兴安宫三大殿分别是永泰、施政、北辰,北辰殿是皇帝寝殿,正殿供君臣在非朝会时间议事,臣子登北辰殿称为入阁,只有近臣有此待遇,这与楚国情况大体相似。
      赵升说的裴御使应当是裴映了,她先前从卫婧那得知,裴映现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平时忙得很,只有休沐日才有空陪她,和只知玩乐、坐等袭爵的贵族子弟大不一样。
      义阳是好女子,裴映是优秀青年,且两人彼此倾慕,这样的婚姻实在难得,真希望他们能长长久久。

      除了一旬两三回的“酷刑”和一回长青殿罚站,项灵犀在大殷皇宫的日子很是快活。
      她让人买来一块枕头大小的赤玉原石,一分为二剖成一对连理杯,两只玉杯上分别雕刻了胡服美人与牵马男子。她亲笔勾画了图稿,请画师润色,交给治玉匠人雕刻。

      ——————

      六月初六是义阳长公主出降的日子。
      当下公主府和裴家如何热闹,项灵犀是看不到的。她把装着赤玉连理杯的紫檀木匣合上,交给小萦:“你和阿葵替我把礼物送到裴府。”
      阿葵喜笑颜开:“奴婢去看看席上有什么消暑的好菜品,回来做给贵妃吃!”

      一时人去了,春和殿少了阿葵和小萦的笑语,陡然变得有些冷清。
      项灵犀知道卫漆去了裴家,回宫就该歇下,今天大约不会过来了,遂早早沐浴换了寝衣,望着青绿山水夹缬屏风发呆。
      卫婧的婚服与深青色的群峰峰顶颜色相近。她在公主府见过,殷国公主出降的礼衣以青色为主,首饰为九树花钗,端庄典雅。
      她还记得楚国公主的婚服是紫衣白裙,衣上蹙金,裙上缝缀翠鸟羽毛,一步一转便见金光灿烂,彩翠变幻,极尽奢华。
      两厢比较了一番,她觉得并没有自己什么事,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堪堪灭灯睡下,朦胧中她感觉床帷有规律地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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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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