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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
今晚月圆,只是云层若排絮,明月穿云弄影,就着晦明不定的月光,纳兰定神一看,竟然是听香。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香刚到家,她爹爹看了她带回来的东西,不过是些点心和一些旧衣服罢了,面色便沉了下来。
见听香也不和他说话,便火了:“现在王爷都做了太子了,府里人人高升,都有得不尽的好处。你倒一日不如一日。自己不知检点,回来还要给我们脸色不成?”
听香一听,冷冷的:“我原是你们卖了出去作奴婢的。这个家,本没脸再回来。我走便是。”
起身便走。
出了门,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天地之大,原也没有她听香可以去的地方,只得回府。
府里热热闹闹,她从角门进去,一路上遇到好多相熟的丫头,念旧的匆匆跟她打个招呼,又忙碌去了。其它的人只当视而不见。实在无趣,便回了碧落斋。还没到院门,就看见一人,远远的在前面小径上走。看那人的穿的衣服,可不是含香么?
难道含香回来了?
疑惑着,便一路跟了上去。
看那人走到凝碧台下,蹲身在湖面上摆放了一个什么东西。等她起身,就着湖面的反衬的月光一看,竟是纳兰妃!
纳兰缓缓走上台阶,对听香一笑:“你回来了。”
此时月光忽明,台阶下湖面上冰洞旁的手帕看得清清楚楚。
见纳兰缓缓逼了过来,听香默默后退。
你要做什么?
纳兰笑笑:“闷得无聊,你陪我出去走走么?”
“出去?”
“出去看看。”
听香一怔:“王妃.......”
纳兰冷哼一声:“怎么?”忽放缓声音,慢慢的:“这样的月色,若是听雪还在,不知她又会想些什么?你想不想她?”
听香惊骇,继而沉默。
原来,原来,你也知道。
既然如此,罢了!早晚不过一死。
“王妃这一出去,听香只怕.......”
纳兰打断听香,笑容依旧:“我那首饰盒子,还放在原处,钥匙就压在枕下。你看有什么是你喜欢的,自己去挑些便是。”
听香凄然一笑:“王妃误会了。听香只怕,只怕这是最后一次,陪着王妃走走了。”转身让路,纳兰却道:“走西角门。”
听香只得在前,二人一先一后,顺着园中的小径向西而去。
疏枝蘅斜,虚月穿云,暗影倏忽如风掠过。一人忽然在前面的假山边出现,月色朦胧中,只见他一身侍卫打扮。那人问道:“什么人?”
纳兰心中暗惊,这.....
听香也停步下来,仔细向那人看看,颤声道:“原来是李大哥。我是碧落斋里的听香。”
李强听那声音,确实是听香不错。
“你后面那人又是谁?”
听香微微迟疑了一下,道:“这是我嫂子,家中有事来找我。我送她出去”
“哦?你回家不是一直都走前门的?”听香轻笑:“李大哥,我嫂子娘家就住甜水井旁。她还要回娘家一趟。从这边走顺路。”
李强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再看她后面那人,虽然背着月光看不大清楚,但她耸着肩双手环抱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无声让开。
二人匆匆从他面前走过。
一缕香气飘入鼻端,李强隐隐觉得不大对时,只听得听香低声下气说了一句:“嫂子,等钱凑齐了,我会送到伯伯家的。你放心。”
那嫂子低低唔了一声,似乎不大满意。
李强暗想,用得如此上等香粉,却来找小姑子打秋风,态度还这么拽。唉,真是,这嫁了人的女人都是老虎啊,想来她家男人也是忒无用的。
子时一过便要交班了,回家睡不了多久,早晨还要给冷大人送行。他要回家给父亲做寿,明日自家也该出寿礼才是。只是彩霞那婆娘,为了前日不让她买那根碧玉簪正跟他置气呢,唉,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啊。
就连冷大人要回家给父亲作寿,他那病病秧秧的老婆都敢不跟他一块回去,哪里把公爹放在眼里了?
什么世道,女人,女人.....
一路再无事,二人走到西角门边,听香正要叫一边小偏房里看门的来开门时,纳兰冲听香摆摆手,自去拉门一试。果然只是虚掩着。
微微叹口气,希望姜绎还能想起那盏灯来,看在旧日情份上,给你们父女一条生路吧。
听香更是诧异,原来王妃早已安排好了?
纳兰轻轻拉开门,微微吱呀一声。走到门口,忽又回身对听香道:“你.....”不,她并没有想到会遇上听香,没有想到....听香,我无能为力了。只能说:“你回去吧。”
出门,返身将门轻轻的带上。听香默默的站在门内,只听得轻快的马蹄伴着车轮辘辘之声在门外的深巷里骤然响起,自远而近,在门边略停顿了一下,便又急促起来,渐远渐弱渐至无声无息。
听香回房,碧落斋里依然一片死寂。
默默坐了许久,纳兰妃这一去,不单李妃那里难以交待,只怕王爷更饶不了她。当时应该叫破,留住纳兰妃吗?不,谁会相信她?到时无须纳兰妃动手,王爷,不,现在是太子爷了,一样容不下她胡言乱语的真话。
左右都是个死罢了。
死真的很可怕么?
听香打开箱子,自箱子底摸出一个小小瓷瓶,绣屏说,喝了,一点痛苦也没有,只会安静静的睡觉,只是永远不能再醒来。
醒来有什么好?那就安安静静的睡吧,一直,永远。
早上,姜绎正在用早饭时,外间忽然喧闹起来。永安刚出去看了一下,回来时脸色已然苍白:“爷,纳兰妃不见了!”
姜绎霍然站起,桌上碗碟带倒一片。对坐的李妃惊叫起来:“呀,怎么会?是什么人乱讲,给我好打一顿嘴巴子!”
姜绎已经掀帘出去了,永安忙忙跟上。
出去一看,凤栖院门口,几个人正拦着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挣得披头散发,不停的大声嚷嚷着:“我们王妃不见了!我要见太子爷!让我见太子爷!”
是双宝,纳兰最近喜欢上的一个小丫头,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姜绎认得她。挥挥手,示意让双宝过来。
双宝冲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了:“太子爷啊,您可要救救王妃啊!王妃不见了。还有,还有听香也死了!她是坏人,跟绣屏她们......”一句话没说完,跟过来的王嫫嫫一嘴巴扇过去:“这小贱人发疯了!太子爷不要听她乱讲。”立时血便顺着双宝的嘴角流了下来。
姜绎怒极,冷冷的:“这里不关你事。”转身对着李妃道:“这般没有规矩的嫫嫫,你该好好管教才是。永安,你扶了这丫头来。”
一路匆匆向碧落斋赶去。
那里乱得似一窝蚂蚁般,姜绎在院中立定,永安匆匆进屋一看,出来便道:“听香确实是死了。”
姜绎心中其乱如麻。见碧落斋里的那些下人们在永安的喝斥下已经聚齐,一个个老的既钝且弱,少的还是睡眼懵懂茫然无知的样子,看上去竟无一个是省事聪明的。
心中暗恨不已。只得吩咐了他们赶紧在四周去找纳兰。
一群人一轰而散时,一个小丫头迟迟疑疑的还站在原地不走。姜绎扬扬眉,永安便叫她过来,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那小丫头低声道:“刚才,我在湖边上,拣到一条手帕子。”将背着的手拿到前面摊开,双宝冲过来一看:“唉呀,这就是我们王妃的。昨日用的就是这条。”
“湖边?”姜绎闻言,转身便向湖边走去,那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补充道:“就在凝碧台下!”
一边破冰寻人,那边医官给听香验过,来报姜绎说,听香是昨夜服毒身亡的。看她面相安详,当是自杀无疑。
姜绎也不多言,只叫人传昨夜在碧落斋外当值的暗岗侍卫来。
李强刚刚随众送走冷湘,回家才歇下,太子府便来人传唤。
匆匆赶去,姜绎正在书房候着。
一见面,姜绎便问道:“李队长,昨夜可是你在碧落斋外当值?”
李强应是。
姜绎看了他一会,慢慢的问:“碧落斋有个丫头叫听香,李队长可认识?”
李强吓了一跳,这个,为一个丫头,太子亲自来问话。这丫头不是跟人私奔了吧?还是?
定定神,恭恭敬敬地:“李强认识。”
“她昨夜死了。”
啊?李强的震惊看在姜绎眼里,“而且,纳兰妃,也不见了。”
朝中还有事情,实在无法再在府内停留。姜绎便交待李强负责办理这事。晚上一回来,李强已经将碧落斋里的下人们一一询问过了,正候着回话了。
原来,昨夜碧落斋里,除了乳母带了芙瑶早早安歇,其它人竟然全都不在那里。特别是双宝和听香,都是纳兰故意支使开的。
她怎么会不小心跌进冰窟里?那冰窟不还是她叫人开的么?
难道,难道她是.....离家出走了?
不,她怎能这样做,就算她对我怎样失望,也不该扔下芙瑶,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但是,她已经不见了。
她走了。
那一刹,姜绎恨恨地想,素素,我宁愿你是跌进了冰窟里。
迅而被这种恶毒的念头吓了一跳。
素素,如果一直有人陪着你,看着你,你还能吗?
哼,听香虽然死了,不还有双宝么?
李强见姜绎面沉如水,暗想昨夜遇到听香的事还是不要说的好。竟然是从他的眼皮底下放走了王妃,这位太子爷,万一迁怒于人,只怕.......
沉寂的压抑,李强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小事没有交待,便从一边拿出盏灯来,小心翼翼的说:“王妃身边的双宝还说,王妃特意嘱咐过她,要她将这盏灯送给太子爷。”
姜绎顺眼看去,却是一盏观音坐莲的走马灯。
那年上元夜初见,他撞坏的就是这种灯,是纳兰为纳兰先生祈福求来的观音灯。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
灯毁,人亡。
姜绎忽觉无力。
挥挥手,示意李强告退。
黯然坐在案后,以手支额,素素,你算准了我的心么?我是欠你太多,一个双宝,你都肯给她留了后路,我呢......
太子府内名嗓一时的纳兰妃,在上元夜失足跌入冰湖死了。贴身侍女听香救不得王妃,畏惧自杀。这件事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但是姜绎终究不能甘心,想起年前含香的求去,原来纳兰早已有所准备了。于是便着人暗中顺着去中京的路线寻去。
去的人回来说,含香和贵锁也正在打听他家小姐的消息,他们也仔细探查过了,确实不见纳兰妃的丝毫踪影。
无法,姜绎亲自向冷家神捕冷迪求助。
三月里,冷湘忽然过府叙话,说是冷家掌门冷秋听说太子还在寻访纳兰妃,竟然还寻到了冷家山下,很有些奇怪。
姜绎沉默。
心中却是剧痛。
纵是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冷湘微微笑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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