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食不下咽地吃完，感觉还没半饱。
　　齐璟易都蔫了。
　　瑜柏看了他一会，起身端起盘子：“走吧，去买点冰西瓜吃。”
　　齐璟易虎躯一震，听到“冰西瓜”三个字，就感觉灵魂中注入了一股生机，还没看到卖西瓜的摊子，那冰凉爽脆的甜蜜口感却好似已经满上舌尖。
　　“我怎么没想到——夏天就是要吃冰西瓜，快快快！”
　　他瞬间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
　　瑜柏跟在后面，看着兴奋窜出去的某人，眼里忍不住浮上了笑意。
　　正巧坐在旁边吃饭的桂芝阳和肖余娴压低了声音：“我怎么感觉瑜头儿有点宠齐哥，是我的错觉吗？”
　　“靠，我也觉得……”

　　两人避着太阳绕到了后门，齐璟易隔着铁门把旁边水果店里的老板娘喊了出来。
　　“姐，我们要一个超大个的冰西瓜，要特别冰。”
　　说完又强调：“特别——特别冰。”
　　老板娘都被逗笑了：“那么多形容词？放心，肯定给你挑个特大特冰的。”
　　“哎，好，好，好。”齐璟易扒拉在铁门栏杆上，眼巴巴地盯着水果店。
　　瑜柏皱了皱眉：“铁门不烫吗？”
　　齐璟易如梦初醒：“是有点烫，不过我堂堂七尺男儿何惧这——我靠我的手黑了！”
　　铁门不仅被太阳烤得滚烫，因为年代久远，还常常掉铁漆，齐璟易扒拉在上面，蹭的一手黑痕，脸上都有一道锈迹。
　　齐璟易可怜巴巴地望着瑜柏：“救命。”
　　服了他了。
　　瑜柏暗暗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掏出刚刚路过周思乾周思坤时顺手抢的纸递给他。
　　齐璟易巍然不动，大眼睛里写满了“你帮我”。
　　瑜柏递了一会看他没接，终于明白了齐璟易的意图。
　　“想都别想。”
　　“……”
　　“趁早醒醒。”
　　“……”
　　“太阳晒昏头了吗你？”
　　“……”
　　“又不是没手！”
　　“……”
　　可能真是太阳晒昏头了，齐璟易就是不想接过来，他瘫着两只脏手，执拗地看着瑜柏，用眼神示意他“手脏了，要帮忙。”
　　眼神楚楚可怜，却笑得狡黠又得意。
　　瑜柏一脚踹过去，终究是抖开纸巾，往他脸上呼过去。
　　虽然动作粗鲁又凶狠，不像擦拭脏东西，倒像是要把整张脸从头骨上扒拉下来。但终究是妥协了。
　　我是不想看到学校里有这么不修边幅之人，很影响校风校貌。瑜柏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解释。
　　瑜柏抬眼，正好对上齐璟易的视线。
　　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盛在齐璟易的睫毛上，再落到眼睛里。
　　非常刺眼。
　　两人不由得仓皇地低下头躲避太阳的直射。
　　周遭突然安静了。
　　九月的太阳很猖獗，道旁桂花树的香味很熏人。

　　我不会是中暑了吧？齐璟易偷偷晃了晃晕乎的头。
　　也许等下得喝点藿香正气水……可是医务室好远……瑜柏恍惚了一瞬，忘记了某人手还没擦，顺手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
　　水果店的老板娘打着遮阳伞出来，把手里的红色塑料袋从铁门底下塞进来。
　　西瓜太大了，铁门缝隙里根本容纳不了。
　　老板娘确实给找了个很冰的西瓜，塑料袋这么一会已经在外层凝结了一层水珠。
　　齐璟易拎起来，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说：“我靠，我们可以打伞啊，为什么我们都没想到？”
　　“这天太晒了，是得打个伞，不要因为男孩子就不好意思！晒伤了有你们受的。”老板娘接过瑜柏从门缝里塞出去的零钱，嘴上叮嘱着这两个顶着太阳不打伞的勇士。

　　两人拎着西瓜往宿舍走。
　　可是一人一边拎着袋子，就没法一起躲进阴影里。
　　也不知道换个方式，就这么无言的一起在太阳下晒了半天。
　　快到宿舍区的时候，被周思乾周思坤两人从后面飞过来一左一右拍了一下。
　　“嘿！齐哥！”
　　“嘿！瑜头儿！”
　　“操，吓我一跳，胆儿肥了你们？”
　　齐璟易正在神游状态，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最近是很嚣张啊，我还是比较希望你们回到开学那种状态。”瑜柏阴恻恻地说。
　　周思乾讪讪一笑：“这不是误会您了吗瑜头儿，现在您是我们的头儿，那不得罩着我们，这么一想，就有了嚣张的底气。”
　　周思坤比较真诚地发问了：“头儿，为啥你俩要走在太阳下？”
　　……因为走神忘记了有影子区域可以走，但我会告诉你？
　　“我们在美黑。”齐璟易沉默一瞬，又开始忽悠这对双胞胎。
　　“美黑？”
　　只要开个头，齐璟易就能给你忽悠出一座大山：“是的，美黑。没听过吧，这是新潮的美容手法，志在打破传统白幼瘦的审美标准，追求一种健康、阳光的肤色，给人以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感觉……”
　　周氏兄弟听得恍恍惚惚。
　　“……总之，这就是男人的颜色。”最后，他简洁有力地收了个尾。
　　瑜柏刚开学时一定听不下去齐璟易这套嘴皮子功夫，但现在，他早就习惯了。
　　甚至还能当个捧哏：“嗯。”
　　一通忽悠，也到了宿舍门前。
　　齐璟易和瑜柏一把推门而入，把周氏兄弟关在门外。
　　周思坤恍恍惚惚：“都还没问他们手上是啥呢……”
　　周思乾一脸迷茫：“可能这就是男人的雷厉风行吧……”

　　门内。
　　齐璟易把西瓜刨开，露出鲜红的内囊，庆幸的说：“还好没让他们注意到我们的西瓜，不然肯定保不住。”
　　瑜柏深有同感。
　　空调还未来得及把凉气吹满整个房间，两人蜷缩在书桌这一块，空调凉风吹得到的地方。
　　齐璟易反倒不急着吃西瓜，拉过床底的纸箱开始翻找。
　　“找什么？”瑜柏抽出汤匙，挖了一口西瓜最中间的果肉塞进嘴里。
　　冰凉的口感第一时间迸发出来，充斥整个口腔。然后才是西瓜的果味，和凉气丝丝缕缕地纠缠着，满嘴都是。
　　再一口咬下去，果肉脆爽的肉质拖出一声响，清甜的汁水流淌出来。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每一口咀嚼，每一声沙脆的哀鸣，冰凉甜蜜的果汁充盈整个口腔，凉气和果味直直弥漫到喉咙里、胸腔里。
　　牙根都冰起来。
　　“找伞啊，不然真美黑啊，糊弄糊弄他俩得了，我可舍不得，你这么白……”齐璟易喃喃着，抽出一把伞，翻来覆去确认能不能遮阳。
　　“卧槽你这就开始吃啦？甜吗？冰不冰？卧槽我忍不住了。”
　　他抱起另一半西瓜也挖了一大口。
　　“啊……爽……”随即含糊不清地爽快喟叹。
　　瑜柏也没认真听，撇了一眼地上的伞就继续专心干西瓜了。他靠在椅子里，两条长腿随意搭在一旁，
　　不经意挖到一口大的果肉，还是贪心地塞进去，谁知道嚼着嚼着，嘴里空间不够，淡红色的汁水跑出来，瑜柏随意地用手指一抹，淡红色的汁水染上玉白的指尖。
　　吃西瓜吃得满嘴满手是水，是非常正常的事。没人会停下擦拭，平白坏了大快朵颐的心情。
　　齐璟易却是一直盯着看，挖果肉的手都停了。片刻后回过神，心说为什么他的那一半西瓜感觉比我的甜。
　　还比我的红。
　　但齐璟易没有这个胆子去虎口夺食。
　　瑜柏吃着吃着看齐璟易还剩一大半，不由得嘲笑一声：“你好菜。”
　　齐璟易难得没有辩解回来。

　　这间宿舍位于楼道尽头。
　　因为当初建造的问题，它类似于一个多出来的楼梯间，比其他宿舍要小，位置也是歪的。
　　正好便宜了齐璟易这个转学生。
　　但这个楼梯间是有两张床的。
　　两人把空床布置一下，午休也勉勉强强可以睡下。
　　所以严格来说，并不算蹭了齐璟易的床。
　　但齐璟易经常挟恩图报。
　　俩大小伙很快干完一个西瓜，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睡了。
　　空调开得凶，屋子里流淌着干燥的冷气。
　　窗外的蝉鸣和偶尔响起的汽车鸣笛声，隔着紧闭的玻璃窗户，和厚重的帘子，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齐璟易低声念叨着下午有江波的英语课，不知道会不会小测之类的琐事。
　　空调的嗡鸣声悠长而绵远。
　　瑜柏从清醒到沉入梦境，也就是五分钟的事。
　　齐璟易噤了声，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的往瑜柏那边瞟。
　　玉白色的手腕落在床沿上，床沿是深绿的铁青色，衬得那只手莹莹不堪一握。
　　叫人看不出这双手打人有多疼。
　　空气都安静下来，不忍心打破这方小小空间里，少年昏昏欲睡的凝视。
　　又是一个安逸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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