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荣耀之许你一生

　　削减田承嗣兵权，保留其封号的圣旨下达的次日，珍珠来到护国寺，田惠妃已经在这里落发修行数月了。

　　远远地看着她一点点挪动脚步，娴熟地扫着林荫路上的落叶，哪里还有当日的张扬跋扈、光彩照人。

　　珍珠在心里叹气，她终究只是个为爱痴狂的女人，尽管一惯张牙舞爪，却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被利用罢了。

　　看到来人近了，田惠妃抬起头，扫帚划过路面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你可还好？”珍珠试探着。
　　“我很好！”眼前的人倒是让珍珠错愕了，她语气平静，眼神清澈、一眼看得到底，“都放下了，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再不多说，转身，留给珍珠一个背影，沙沙声再度响起。
　　珍珠了然，亦转身离开。

　　“谢谢你，没有为难我父亲，”声音传来，无波无澜，“但我却帮不了你，当日害我之人，我根本无法辨认……”

　　珍珠顿住，略颔首，离去。

　　等她走远了，田惠妃才转身，看着她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身影，她还是那样美好，即便是女子，也想多看上一眼。
　　那日，她亦是这样转身离开。
　　她是去讨伐爹爹的，自己反倒不恨她了。

　　独孤将军拥兵却不乱用，得胜却不追击的消息传到宫中，人人都称赞她的顾全大局、她的母仪之心。
　　爹爹的性命保住了，自己的，也保住了。
　　可是她却将自己在心里抹杀了。
　　她那痴痴恋恋、浑浑噩噩单恋他的时光，她那在后宫张扬跋扈、争锋相对的日子，原来全部都只是一个笑话。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执念成了一场战争的借口；她的爱从来就不是自己想象的、期盼的模样，他不肯爱她是有理由的。
　　她尽管恨爹爹，恨自己是田家女儿，却做不到不念亲情。
　　她请求见他，请求落发修行，只求保全田家，保全爹爹性命。
　　他来了，这是他们第几次的单独相处？
　　单独相处又如何，他从未给过自己半点机会和念想。
　　田惠妃闭了闭眼，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苦涩弥漫了口舌，她艰难地开了口，“陛下，我想最后问个问题！”
　　李豫轻轻颔首。
　　“陛下为何不肯相信，这世间除了她，还有人是真心爱你的，不是因为你是皇帝，只是爱你！如若我不是田家女儿，你是否会爱上我？”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就当是给那个执着的小女孩一个交待。
　　李豫伸手扶起她，少有的温柔与耐心，她心头一动，看着他的眼眸亮了亮。
　　“纭儿，”他在叫她的名字，“朕知对不住你，你小时候的模样，朕亦记得！若不是此事，朕自会为你在后宫留有一席之地，护你一生无虞！”
　　“只是你要的，朕给不了！不是不肯相信，只是朕，”他目光沉静、语气笃定，仿佛这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不用思索，答案便从心底流淌出来了，“从来就没想过，也没尝试过，要爱上别人！”
　　这便是了，他的心门从来就是紧闭的，里面的人他不放出来，外面的人他不放进去，不止对她一人。
　　后宫之位，从来就不是她走进这深宫大院的初衷，她要的，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哪怕是飞蛾补火后的瞬间炫目。
　　好在最后，他倒是肯对她说出心里话了。
　　她释然了，干枯许久的眼睛溢出泪水，她缓缓跪拜，“臣妾，拜别陛下！”
　　一同告别的，还有隔着遥远时光的年少的自己！

　　慈宁宫。
　　珍珠和太后相对而坐。
　　“听说你去看田惠妃了？”太后似不经意。
　　“是的，母后！”珍珠答，“她也怪可怜的，痴恋陛下多年！”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却无能为力，”太后看了一眼珍珠，还是不经意的口气。“这后宫总归缺个管事的人！”

　　这后宫，她身处许久，又离开许久，如今陛下无后，她以太后身份执掌后宫，但终究是长辈身份，不能事事参与、件件筹谋，只是行个虚职罢了。
　　“让母后受累了！”珍珠略颔首施礼，“军中后宫不能兼，珍珠不能授人以柄！”
　　“也罢！只盼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撑上几年！”太后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眼前的局势。
　　虽然不能立珍珠为后，李豫也是断然不会将这后宫交于他人之手，只是珍珠既已是领军的将军，就不便再插手后宫之事。
　　如今的后宫，少了一个兴风作浪的田惠妃，安静的有些骇人。谁都知道，那些暗地里的鬼魅一直都在。
　　“你的宫中，可是查清了？”想起当初的种种，太后依然心有余悸。
　　珍珠怔了怔，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一闪而过，继而缓缓摇头。
　　有时候，善良亦是软肋，但自己始终做不到狠绝暴戾。

　　“有时候，明晃晃张牙舞爪的，未必可怕！倒是那些看似安分守己的，需要堤防！”太后看着珍珠，意味深长。

　　正如太后所言，后宫里剩下的两位，看起来都是安分守己，不争不抢的。
　　自从田惠妃事件后，丽妃便变了个人似的，天真无邪的性情展露无遗，吵着要做李豫的妹妹，行事也是以妹妹自居，从不在儿女情长上动半分心思。

　　仆固氏更是从入宫后就一直静悄悄的，从不主动参与后宫事端，陛下封她为庄妃她不喜，不到她宫中她也不恼，年纪不大的一个人，倒像是看透了世事的老宫女，独自在这宫里消磨时光。

　　水面太平静了，就辩不清流向；局势太平静了，便看不清端倪。
　　虽然前方暂稳，但这后宫局势，倒越发不清不楚了。

　　“母后所言极是，不如就静观其变吧！”
　　太后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叹了口气，她们谁也逃不过这后宫的编排算计。

　　平静亦有平静的好，珍珠就在这平静的日子里练兵、读书，陪伴冬郎左右，日子一天天过，不觉间两年过去了，珍珠再次怀孕，诞下一名小公主，李豫赐名为华阳。

　　中秋佳节恰逢华阳公主百天，李豫一改惯常的节俭，要为小女儿举办一场隆重奢华的百天宴。
　　满月高悬、灯火璀璨，今日的皇宫之夜，美轮美奂。
　　喜庆欢畅的丝竹之声从太阳西斜时就不绝于耳了，此刻更是夹杂着声声的烟花炸裂，空气中都是醉心的喜气与热烈。
　　多久没有这种心境了，多久没感受这热闹喧嚣了，皇宫之内，雍容华贵，却恰恰少了这人间烟火。
　　“娘娘可是还没梳妆好？”李豫喜悦的、戏谑的声音传来。
　　珍珠从窗外收回目光，比起那烟花，这个男人当然更值得她关注，“冬郎又取笑我，我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讲究什么！”
　　“我的珍珠怎么打扮都好看！”李豫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转了个圈，“如今更添成熟风韵！只是这套衣服太过于素净了。”
　　说话间，早有一众婢女走入殿内，站成一列，每人手上一个红木托盘。
　　“冬郎，这是……”珍珠看到那托盘之上的物件，不免有些慌乱错愕。

　　“珍珠，我说过，我的皇后只能是你，虽然如今形势所迫不能给你这个名分，但我也要让你享受同等礼遇！”李豫说罢，对众婢女吩咐，“伺候娘娘更衣！”
　　“这怕是不妥吧……”托盘之上的凤冠凤袍皆应是皇后所着，自己穿这些，岂不是不合规矩。“冬郎，别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吗，你已经把皇后位份给了我，何必又……”
　　“珍珠，你不必担心，这是我命尚宫局特别制作的，虽然看起来和皇后凤冠凤袍很像，但有很多细节不同，所以，你只管放心！”李豫制止了珍珠的话，让她穿上凤袍，是他内心的执念，“就当，是为了我，我想看你穿上它的样子很久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来，让我帮你！”
　　凤袍层叠繁琐，李豫帮她一件件、一层层穿好，自从掌管独孤军以来，珍珠很少再穿复杂的宫廷服饰，经此装扮，那个旧日雍容温婉的江南女子重现眼前，只是更多了几分英气、几许沉静。
　　这凤冠霞帔和她竟然如此相配，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将她拥入怀中，“珍珠，看你为我穿上嫁衣、穿上凤袍，和我终老，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是的，他要让她知道，让世人知道，她不是他后宫众多妃子中的一个，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即便世人都以为，她只是个替身。

　　两抹远黛眉，趁着额间一朵牡丹花钿，他的珍珠美的不可方物。
　　轻轻触碰她柔软细腻的肌肤，竟是不想离开。“你还是那么美！”
　　“没想到冬郎还会画眉贴钿，你到底还有多少深藏不露的本事呀！”珍珠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如远黛、目若秋水，果真只有和冬郎在一起，她才是活色生香的。
　　“这还用学，天天看都看会了！”李豫拿着眉笔的手扬了扬，像个讨表扬的小孩子，“我厉害吧！以后我天天给你画眉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珍珠笑，他喜欢在自己画眉的时候静静坐在边上看着，她又怎会不知。
　　“我从未对你说过，但我今天想告诉你，天下永远升平，一生为你画眉，是我此生两大心愿！”李豫收起了孩子气的笑，眉宇间是帝王的威严、男人的庄重，这两个心愿，从他想要问鼎天下那时起、爱上珍珠那刻起，便在内心默默许下，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从未变过。
　　“冬郎，这两个心愿，珍珠定会和你一起守护、一同实现！”
　　这何尝不是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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