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星期五，江天昊没上学。陆尧看着身边空空荡荡的座位出神。

　　明天就是周末，他要回家和父亲说说关于江家的事情，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却早早承担起企业的责任。

　　好难。

　　陆尧长长叹了口气，引得周扬回过头问道，“陆尧，你怎么了？”

　　陆尧回了个敷衍的笑，没再说话，周扬便识趣地转过头去。

　　陈风肖泽沈育在中午吃饭时听陆尧说了一嘴才知道江天昊没来上学其实是在躲着陆家。

　　陆家在本市呼风唤雨的能力三人都是知道的，不过江天昊那个表哥也是够大胆。

　　“老大，陆叔叔……”沈育最先问道，“陆叔叔可能不会听你的……”

　　陆尧放下筷子捏了捏眉心，觉得面前的午饭突然不香了。

　　“老大……”陈风边说话边吃了一口鸡块，“实在不行，江天昊估计又要转学。”

　　陆尧拿着手机的手突然一松，汤汁溅了几滴在陆尧的校服领口，手机直接掉进面前的汤里，界面还亮着，是他和陆父的聊天界面。

　　陈风隐约看见“和江天昊没关”几个字。

　　手机熄屏，陆尧两指夹出手机，继而嫌弃地放到桌上。

　　“你们吃吧，我回趟家，下午帮我请个假。”陆尧起身，却没把手机拿走，肖泽明白陆尧这是要他们拿着这个落汤手机帮他请假的意思。

　　“好。”

　　三人很快吃完了饭，肖泽把陆尧的手机擦干净之后就揣进兜里，校裤是紧身的，侧面鼓起了一个小包，看着像里面的衣服没掖好。

　　陈风笑着拍了拍肖泽的裤兜，“肖啊，好好穿衣服，你这样很不美观。”

　　沈育嗤笑了一声。

　　肖泽打掉了陈风的手，顺便把手机拿出来在手里掂着，“你说老大是怎么想的？”

　　陈风摇了摇头，“不好说。”

　　肖泽继续道，“这事说起来和江天昊和老大都没关，大人的事，非拉着老大和江天昊掺和。”

　　沈育适时地插话道，“这是避免不了的，家族企业一衣带水，跟谁都有关。”

　　陈风啧啧道，“老沈行啊，头头是道的。”

　　肖泽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也对，随他们吧，走，给老大请假——”去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陈风沈育脚底抹油似的大步走了，肖泽站在楼梯口叹了口气，好气又好笑地往老张办公室走。

　　“张老师，我是肖泽！”

　　“请进。”

　　老张拿了杯温水慢慢喝着，在办公室窗口趴着看风景，见肖泽进来，才一转身坐回办公位，“怎么了？”

　　“帮陆尧请假，他手机坏了，家里又有急事，所以请我帮他跟您说一声。”肖泽说着递过陆尧的手机。

　　老张喝了口水，“江天昊也请假了。”

　　肖泽：“老师，他们两家最近有点矛盾。”

　　老张放下杯子，看向肖泽，一副认真打听的模样，“个人纠纷还是家里的事？”

　　肖泽：“家里的事。”

　　老张叹了口气，“学生家长什么都没多说，当老师的还没有学生知道的多。”

　　肖泽：“老师，家丑不可外扬，江天昊和陆尧家长也是为了企业名声着想。”

　　老张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回去午休吧，告诉陆尧别耽误学习。”

　　肖泽：“好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肖泽规规矩矩关了办公室门离开，全然一副好学生乖乖仔的做派。

　　陆尧回家的时候陆母正在画图，听见阿姨说少爷回来了，忙放下工具下了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见到陆尧，牵出了个温婉的笑，“回来了？”

　　陆尧换了鞋往楼上走，没说话，径直进了陆母的工作间。

　　陆家有陆母单独的工作间，工具一应俱全，从门口到窗台都是散落的布料，平时陆母就在这里设计裁剪，成衣做好后模特也会来这里试试款式，哪里不顺眼陆母再稍作修改。

　　“妈。”一周没见，陆尧这一声从喉间溢出时带着些沙哑。

　　“你都知道了。”陆母摸了摸手边的成衣，低声道，“你知道我的……”

　　陆尧知道，但他不解。

　　陆母骨子里是个艺术家，渴望爱和自由，陆尧不怀疑陆母对陆父的爱，现在却怀疑陆母的忠诚。

　　在一段婚姻里先背叛的那一方无论如何都是错的，陆尧太知道自己的父母了，父亲虽然宠着母亲，但遇见这样的事难免会心生芥蒂，而母亲太热爱自由，这事之后，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

　　有句话挺难听的，但是陆尧承认。

　　出轨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有开端，就没有结尾。

　　“为什么是他。”陆尧语气平静，走到门口反手将门锁了。

　　“年轻，蓬勃，和我想象里的模板如出一辙。”

　　“模板？”陆尧挑了挑眉。

　　“设计总要有一个想象的对象，巧合吧，就遇见江轩了……”

　　这是陆尧第一次在母亲嘴里听到除了父亲和司机外别的男人的名字，莫名地，他觉得陆母或许只是对艺术的痴迷，所以才会带入现实，不由得软了软语气，“妈，江天昊是他表弟。”

　　“这事和江天昊没关系，不会影响他……”陆母看向陆尧，眼里似乎有泪光。

　　“已经影响了，江天昊昨天晚上就请假走了，躲着爸。”

　　陆母愣了片刻，问道，“陆尧，江天昊是你很重要的人吧？”语气很严肃，叫着陆尧的名字。

　　“是。”陆尧记得陆母之前问过他一样的问题，现在再问，却多了些不同的感觉，他补充道，“很重要。”

　　以前只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现在看来这区别就是，别人不过是他眼里过眼云烟般的存在，而江天昊却是实打实在他心里安营扎寨的。

　　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我和你爸说，你别担心，周一赶紧回学校，好好学习，别想这件事了。”陆母开门走出去，下了楼，声音顺着布料的不规则轨迹飘进陆尧耳朵里，“你放心。”

　　陆父很早就回家了，三个人安安静静吃完饭，陆尧看着父母回了房间，他在门口听了半天没有大动静，才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想拿出手机看看江天昊有没有发消息给他，忽然想起手机坏了，便又折回去在父母卧室门口道，“爸妈，我手机坏了。”

　　陆父很快来开了门，把自己的备用手机给了陆尧，最新款的，还没录入信息，“先拿着这个用。”

　　“谢谢爸。”

　　陆父关了门，陆母坐在梳妆台前，先开口道，“坐，咱们谈谈。”

　　陆父开门见山，“和他断了，和江家解约。”

　　陆母笑道，“他只是我艺术幻想的现实模型，远山，你想多了。”

　　陆父闻言走到陆母身边，轻轻抚摸陆母的头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保养得宜，和少女似的，连头发都如初见时那般柔软，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些，“真的？”

　　“碰巧而已，至少和他相处这期间蛮高产的。”陆母抬手覆上陆父的手，商海沉浮尔虞我诈，连带着这一双手都沧桑了。

　　“我信你。”陆父另一只手握住陆母的手，“就这一次。”

　　“谢谢你，远山。”陆母笑意加深，镜子里映出她的眉眼弯弯，相伴多年，她太知道如何让陆父安心了。

　　事情就这样平息，陆父没有继续追究，也没有再提起解约的事情，可是嫌隙的种子，却在此时深深扎根，缓慢生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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