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

　　等到无关人员都走了个一干二净，锦深那小子早把锦佑扶到房间里上药了，萧玉才把目光放在了一直当着背景板的斗笠青年身上。
　　那人接触到萧玉的眼神，毫无顾忌地一把掀开了看似是充当掩护的斗笠，露出了一张苍白但同样俊美的面容。
　　他的白不是常人所言的那种肤如凝脂的色彩，而是你第一眼瞧见他就能看得出来，他久病难医。
　　且无药可治。

　　“楼主。”
　　面前人手抱胸前，老老实实地拜了个礼，可眉目间并看不出来有多么的崇敬。与其说是上下属的关系，倒不如是久未相逢的好友。

　　可萧玉的下一句话彻底撕破了脸皮。
　　他神色淡淡，没有半点与人重逢的喜悦，只轻声道：“三皇子客气了。”

　　当今天下能担下这声三皇子的，恐怕就只有宫里头那位一向低调却炙手可热皇位继承人了。
　　封离头顶上有一兄一姊，太子无意称帝且实在没有能力承担重任，一早就向如今的皇帝摆明了心思，虽然头上挂这个偌大的称号，可许多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反而是这位在三年前突然云游归来的病痨子，声称自己已经有效压抑了喋血之症，再加上皇帝后面的儿子不多且尚小，不少人都暗自把这位当作真正的继承人。

　　封离听见萧玉毫不留情的话，偏过头微微咳了几声，便直言不讳：“我本无意挤进皇室之争。”
　　萧玉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扒光，最后复杂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该回来。”
　　我这样一个身背污名手染血腥的人，哪里担当的起三皇子殿下这一声楼主。

　　“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您被昔日拯救的人辱骂吗？我不是您。”我忍不了。
　　封离的眼中不含一丝情.欲，这种忠诚无关爱情，也不知是不是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时代，皇室子弟的称谓根本比不上江湖上的天下第一来得可贵。
　　封离从来没机会觉得自己生来高人一等，因为他生来患有重症，太医束手无策，甚至曾预言他活不过十五，可现在，他除了那非人的脸色，神奇般的活到了现在。

　　“你就该去当你的皇子，没必要牵扯进来，这是我的事，无关于你。”萧玉毫不留情，出口伤人这件事做得多了，就好像真的能够心硬血冷了一般。
　　封离突然朝着地上双膝跪下，半垂着头，他声音有些哽咽：“三年前您叫我回皇宫，我等来了您避不见客的消息，我日日听着别人说你如何不好，如何冷漠，无力担下这天下，可他们都忘了吗，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人的本性就是忘恩负义吗？”
　　萧玉眉间似乎松动了下，他愣怔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又听封离继续道。
　　“楼主，错的人本不是你啊！”

　　萧玉被这句话刺激得倒退了一步，他看着地上青年双目充红，几乎难捱得快要留下泪来，而这一切不过是在为他不甘，他又何德何能？
　　毕竟，三年前曾经放走魔头的人是他，就算最后那人死在了自己手里，这个责任他还是得扛下。
　　但是萧玉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唯一没有料到的可能只是被所有人口诛笔伐的时候，看着一张纸狰狞的脸孔，嘴里陈述着他莫须有的罪过，一步一步将人逼入深渊。
　　最后连萧玉都相信了，他就是千古罪人。

　　……
　　……
　　那年墨玉楼新起，左右楼内事务繁杂，连萧玉都被困住了身子，除了必要的公务，连外出的几率都少了很多。
　　洛渊堵了几次都没有抓到人，不由得开始好奇跟自己刚确立关系的好友在忙碌些什么。
　　好歹洛府不太拘束他，只报备了一声就同意洛渊外出“胡闹”了。
　　洛小公子穿了一身靓丽的红衣，像个新嫁娘似的，他轻功使得不错，众人只见有身影从自己身边穿梭而过，却来不及看清人影，那人就不见了踪迹。
　　洛渊一向喜欢颜色鲜艳的搭配，也亏得他那样貌是说不出的秀美，才能不把这一身出嫁般的花衣穿出成亲的效果。

　　他倒是清楚萧玉最近开立了座墨玉楼，表面上是接受武林大会的事宜，暗地里则是打探密辛。
　　洛渊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他也不从正门进，只翻了个身就甩掉了守卫，直奔内室而去。他虽然对墨玉楼不甚熟悉，但趴在屋顶观察了许久，才勉强确定了位置，一时间就直逼着书房潜去。
　　他打算给他的子卿一个“惊喜”！

　　很巧，萧玉此刻正端坐在书房研墨，葱白的手指放在乌黑的墨块上，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他指尖停了刹那，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却没有动弹，嘴角反而轻微地勾起笑意。
　　他故作没有防备，来人从后轻轻捂住了他的眉眼，在他的耳边吹起暖风：“楼主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心神似乎都因为这句话颤了颤，萧玉放下了手中的墨块，本想直接用这只手触上去，半途却又担心手上粘了痕迹，索性换了一只手搭上背后那人的手背，却没有用力，洛渊感受到自己在手下人的眼睛都笑弯了，他手心很好地感受到那上扬的弧度。
　　洛渊清晰地觉察到自己手心都滚烫起来。
　　他便没再躲藏，大大方方地把手放了下来。萧玉一瞬间就看见了这位衣着光鲜的少年郎。
　　任何人都很难把红色穿出如此光鲜夺丽的效果，萧玉心底里暗自称赞了一声，他还是担心直接说出口对方会介意。

　　“我帮你画一副画吧。”萧玉脱口而出，下一秒又十分懊恼，“没有红色的墨汁了。”
　　“这有何难。”听着对方要给自己作画，洛渊表情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他推门出去，叫小厮采来一些花瓣，不过一会儿就端来了一大碗。
　　萧玉静静地看着他坐在对面的檀椅上把花瓣研碎，也没忘记自己要做的，把宣纸铺散开来，笔尖沾了些墨，就着现在这场景作起画来。

　　洛渊空闲时抬头看了眼，见萧玉已经开始了，也没在意，只小声抱怨一句：“就开始啦，我还没摆好姿态呢。”
　　萧玉笑了一声，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你怎样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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