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暑假

　　夏鸣婵表演完，在掌声和欢呼中下台，忐忑的回到座位。

　　主持人宣布典礼结束，走的时候乐队的人还跟老太太挥手告别。夏宏志一张堪比“假笑男孩”的假笑脸，应付完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瞪了夏鸣婵一眼。

　　老太太安抚的拍拍夏鸣婵的手，示意她先吃饭。同桌的人好奇的问东问西，夏鸣婵微笑作答，强撑着演从容自信。

　　父女俩互飙演技，味同嚼蜡的吃完了这顿饭，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的时候，对夏鸣婵和她们乐队一通花式夸，夸的夏宏志脸都僵了。

　　等告辞离开酒店，夏宏志刚进车就垮下脸，夏鸣婵察言观色没吭声，跟着奶奶坐后排，一路沉默到回家。

　　“妈，你先上楼，我跟孩子聊聊。”

　　老太太目光征询的看向夏鸣婵，夏鸣婵点头，老太太不放心的嘱咐夏宏志：“有话好好说，不许动手。”

　　“我是那样的人吗？从来只有她们对我动手。”夏宏志无奈，越发觉得老妈太惯孩子。

　　车内的气氛随着老太太离开更加沉默，看不见的冰霜悄然蔓延，以座位为界限，在父女俩之间隔开一道墙。空气湿冷憋闷，粘稠的贴在胳膊上，令人心情更压抑。

　　夏鸣婵搓搓手臂，空调开的太足，她有点冷。

　　夏宏志从后视镜看到，默默关小空调，清清嗓子准备开口……却被女儿截了胡。

　　“我们今天是特意表演给你看的。”夏鸣婵尝试掌握主动权。

　　“你们？组队多久了？”夏宏志自诩不是专断的家长，试着尽量心平气和的沟通。

　　“没多久。”夏鸣婵简单讲述她怎么进的乐队，略掉主观成分，把一切讲的像是机缘巧合。

　　夏宏志静静听完，目光锁定夏鸣婵，犀利的问：“你加乐队是纯粹喜欢音乐想要尝试，还是因为吉他手长的帅被吸引？”

　　夏鸣婵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努力不回避爸爸迫人的视线，让自己看起来坦诚：“……最开始是因为觉得主唱长的帅，后来是因为喜欢音乐，喜欢表演，喜欢别人的认可和欢呼。”

　　夏宏志对女儿的“坦诚”程度预料不足，准备好的很多话直接被堵了回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转念继续问：“别人的认可就那么重要？如果他们有天不再认可你，在网上抹黑你、嘲笑你、诽谤你、唾弃辱骂你，你怎么办？”

　　“会难过吧，但也不至于消沉到要死要活，总比什么都没尝试过，被妈妈一直压制强。”夏鸣婵垂下眼，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吸吸鼻子，不能这么怂包。

　　夏宏志沉默了，这就是女儿对妻子逆反的原因？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从不干涉妻子对女儿的教育，一方面是觉得妻子够尽心，职业也与教育相关，比他专业。另一方面，他觉得在家庭教育上，父母一定要意见一致，不然孩子谁的都不会听。

　　“你妈妈……她是为了你好。”夏宏志干巴巴的劝解。

　　“为了我好？”夏鸣婵霍然抬头，双目含泪，“为我好就可以木偶一样控制我？”

　　“什么是为了我好？吃饱穿暖不给你们添麻烦吗？”

　　“我又不是傻子，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爱好，有喜欢和想要去做的事。我一直听你们的话，乖乖学习成绩优异，你们能不能给点自由？”

　　夏鸣婵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夏宏志忙递纸巾：“哭什么？你们母女俩最近怎么都爱哭……”

　　女儿的控诉他可以扯一堆话堵回去，比如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山区贫困儿童吃不饱穿不暖，学都没钱上。又比如，自由都是相对的，你可不能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可他忍住了，什么都没说，真说了今天不好收场。女儿伤心，老妈生气，他自己也难受……很多时候争口舌上的输赢没意义，争赢了也改变不了对方内心的想法。

　　夏鸣婵被她爸的吐槽打断情绪，抽抽搭搭哭两声，意思意思就完了。

　　夏宏志望着眼周和鼻头哭的通红，像只小兔子的女儿，有些哭笑不得。别看个子窜的高，平时稳重的像个小大人，其实内心还是个小屁孩，大人可不会为这点事就崩溃。

　　“别哭了，我同意你玩乐队。”他叹口气妥协。

　　夏鸣婵挠着干痒的脸颊：“同意不行，要支持。”

　　“怎么支持？帮你瞒着你妈还不够？”夏宏志瞪她。

　　“不够。”夏鸣婵拽着他爸袖子，继续“得寸进尺”，“我们乐队要巡演，开车去决赛。”

　　“什么巡演？什么决赛？”夏宏志一脸懵逼，怎么跳出一个套还有一个套？

　　扯回袖子，他闺女这套路也太深了。

　　夏鸣婵拿出手机给她爸看比赛的官方微博，边看边解释，还让她爸看他们的演出视频。

　　“宋轶当评委？吹牛吧，他才不会参加综艺，这肯定是假宣传。”夏宏志不可置信的拍椅背，指着那条微博情绪激动。

　　夏鸣婵眯眼，她爸直接跳过乐队拿了分赛区冠军的事，满心满眼都是他家偶像，绝对铁粉。

　　“节目快播了，不信等着看。”

　　夏宏志猛然意识到跑题，强行拉回：“比赛可以，巡演不能参加，你一小女孩跟仨大男人住房车，传出去多难听。再说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认识几天被人家外表骗了。”

　　夏鸣婵无奈，听出她爸意有所指：“爸，你这把自己都骂进去了。都什么时代了，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这么封建！”

　　“什么时代？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不是封建，讲开放也得看社会习俗和环境。你不是在国外，国内的实情就是如此，别被网上乱七八糟的公众号文章洗脑了，盲目学学西方。”

　　说完又觉得有漏洞，赶紧补了句：“就算你人在国外，我也不允许。没有哪个父亲，会明知不安全还同意。”

　　她爸真是顽固，夏鸣婵无奈：“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想成坏人……”

　　“我就是这么想，知道荀子的性恶论吗？人性中的坏跟好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君子不立危墙，你不能指望别人都心善，要有防人之心。”

　　夏鸣婵都快气乐了：“我有呀，我又不傻。我们乐队的人真的很好，他们很照顾我，也很绅士。”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夏宏志怼的飞快。

　　“你们这么怕这怕那，干脆把我关家里不出门得了。”夏鸣婵气的别过脸，不想再多说。

　　见女儿又生气，夏宏志无奈：“别气，咱们这不是互相讲道理吗？这事回头再说。你看你脸上，红了一大片都起疙瘩了，我带你去买点药。”说完系上安全带，开车去药店。

　　楼上，夏老太太摇着扇子往楼下瞅，生怕父女俩吵翻天不可收拾，她得准备着随时救场。左等右等，等了好久也不见父女俩下车，车还直接开走了。

　　走了……！！

　　夏老太太着了急，拨通儿子电话一通骂：“你怎么能这么蛮横？孩子玩乐队怎么了？不同意就好好说，还想把人直接绑回去不成？”

　　夏宏志被老妈一通狂喷，秒怂：“不是，妈~你误会了，我带她去买药呢，她脸上哭过敏了。”

　　“怎么会过敏？”老太太吓一跳，关切的问：“严重不？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算太严重，回家洗把脸抹点药膏，吃片过敏药就好了。”

　　“速去速回，赶紧把我孙女送回来。你一大人，怎么就不能宽容点，把孩子欺负哭了还好意思说。”老太太忍不住责备。

　　夏宏志无奈：“知道了，老佛爷。”

　　“哼，我要是老佛爷，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孩子管成书呆子，小小年纪苦着一张脸！”老太太气的说完直接挂电话。

　　苦着一张脸？她有吗？夏鸣婵偷偷用手机照镜子。

　　微信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是陆雨发的。问她爸什么反应，聊的怎么样了，她有没有被熊的哭鼻子。

　　夏鸣婵嘴硬：“哭？哈哈哈，我从上了小学就没再哭过。像我这样的女汉子会哭？别逗了。”

　　“看来是哭过了……实在不同意就算了，一家人别闹太僵，到时候你坐飞机跟我们会合也一样。”陆雨秒回。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带我是麻烦？”夏鸣婵发了个“委屈可怜”的表情。

　　陆雨赶紧否认：“没有，小非还说，一个乐队就是要整整齐齐，缺了你斗地主都玩不了，还说要四人坐车顶看星星。”

　　表情图里的大眼睛窝着两泡泪，一闪一闪的，让陆雨看的莫名揪心。

　　“谢谢你们……”夏鸣婵又有点想哭，心里疯狂鄙视自己，真是个泪包。

　　夏宏志买完药回来，见女儿眼圈又红了，心疼又心烦，虎着脸不耐烦道：“别哭了，哭成个金鱼眼丑八怪将来嫁不出去。”

　　夏鸣婵黑线：“脸有那么重要吗？内在美呢？”

　　夏宏志白眼要翻出宇宙：“当然重要，你妈要不是长得好看，吵架我才不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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