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

　　回到赵浔位于闹市区的公寓已过凌晨三点。
　　Loft跃层小公寓，整体面积不大，楼下一个大开间充当客厅餐厅加厨房，楼上是卧室和卫生间。
　　赵浔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床单被套懒得换，衣服也没脱，直接往床上一倒，瞬间入睡。
　　然后他开始做梦。
　　梦里爷爷的脸不断浮现，枯瘦干巴的脸，面带微笑的脸，半边浸在阴影下的脸，铁青的脸……
　　第二天醒来是下午，赵浔睁着眼看了会天花板上那盏艺术感十足的吊灯，然后慢慢爬起来。
　　依旧是浑身疲惫不堪。
　　他快速洗了个澡，下了楼，沙发上有睡过的痕迹，餐桌上有一碗凉掉的皮蛋瘦肉粥和几个生煎包，还有一张便签纸，是高维宁的字迹：我走了，你多休息几天养好精神再去公司吧。

　　赵浔笑了笑，把早午餐放进微波炉加热，再慢吞吞的吃完。然后收拾行李，洗衣服，换床单，拖地……一直忙到天黑。
　　他给自己随便煮了碗面，边吃边打开电脑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在一大堆照片当中，有一小段视频。
　　是他受伤那天录的“临终遗言”。
　　赵浔在删与不删中间犹豫了一会，最后决定保留下来。不管怎样，都是自己这趟北疆之旅的一个回忆。
　　他把照片分了下类，单独将云措的照片放到一起，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量也不少。
　　在相机上看还不觉得，现在用超大屏的电脑看，云措的照片冲击力非常强。不光是脸，而是他整个人。
　　极具张力与野性。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无意识自然流露的，毫无惺惺作态。

　　赵浔仔细浏览起云措的每一张照片，越看心里越烦躁，嘴里的面也越嚼越没味。最后他把筷子一扔，屏幕一关，继续躺到床上。
　　睡不着。
　　害怕再看到爷爷的脸。
　　也不知道云措帮爷爷处理好后事了没有，那边的丧礼应该会比较简单吧？自己留下的钱够不够用呢？他还在怪自己吗？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吗？

　　赵浔没有听从高维宁的建议多休息，而是很快就回了公司。他急需一些别的什么填充进来，好让自己无暇去想北疆那些人和事。
　　正好公司最近接了好几个项目，大的小的平面的动态的。于是赵浔拿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投入到工作当中，把高维宁都给吓了一跳。
　　“赵浔，”高维宁表情复杂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你在北疆受刺激了？”
　　赵浔笑着摇摇头：“我就不能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吗？”
　　高维宁又看了他一会，叹气道：“好吧，欢迎回来，赵浪子。”

　　真要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两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两年里，赵浔没有再外出旅游，只一心一意沉迷工作。
　　在生活习惯上，他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他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洗发水都用过一遍，最后挑了一款跟记忆里的味道最接近的纯植物洗发水，一用就不换了。
　　又比如，他吃遍了魔都大大小小的边疆风味餐馆，不仅自己吃，还拉上高维宁一起，让高维宁听他边吃边点评味道的正宗程度。
　　再比如，他没有再找稳定的伴。之前那些温柔的小甜心现在都入不了他的眼了，他更喜欢带点肌肉的所谓的型男，特别是头发飘逸的。泡吧时偶然遇到这样的，如果正好来了感觉，就约上个几次。维持时间都不长，也从来只做不接吻。

　　云措的那些照片一直躺在他的电脑里，他却很少再去翻看。
　　也犹豫过要不要冲洗出来给云措寄过去，可那边天高地远的，详细的地址他也不太清楚，更何况云措没有电话，想寄也寄不出。
　　在某些失眠的夜里，赵浔会突然生出订机票再去北疆一趟的冲动，可冲动也仅仅只是冲动而已。他清楚什么才是他应该做的，那就是，不打扰。
　　两年来，赵浔经济上还算富足，工作生活都很充实，生理欲望能得到痛快解决。要说他的日子应该是十分惬意的，可偏偏在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总感觉有一小块缺失，导致他的心像破了个小洞，时不时漏点风，凉飕飕的。

　　这天是周六，赵浔又约了高维宁去一家新开的边疆餐馆吃晚饭。这家餐馆规模挺小的，好在离他们公司不算太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
　　赵浔按照老规矩，点了羊肉串、大盘鸡、手抓饭和拉条子，再加几个凉拌小菜。
　　等上菜的时候，赵浔看着对面的高维宁打趣道：“维宁，你也老大不小了吧，怎么一直没谈朋友呢？女的男的都行啊，可你老这么单着干嘛？你家老母亲不催婚我可不信。”
　　“她都把自己给催烦了，现在见面也不说了，”高维宁扶了扶眼镜，“缘分没到，我能怎么办呢？”
　　“啧，缘分那也是需要自己创造的。”赵浔喝了口茶，顿了顿，“你不会跟我一样吧？你可别啊，你一个有爸有妈的乖乖子，千万别学我不走正道……”
　　高维宁也慢慢喝了口茶，淡淡一笑：“瞎说什么呢……”

　　菜陆续上齐了。
　　赵浔拿起羊肉串吃了一口，嗯，是地道的食材和做法。再尝尝手抓饭，味道很不错，也很……熟悉。赵浔忍不住一口接一口，一盘饭大部分都装进了他的肚子。
　　“你很饿？”高维宁面带惊讶，“还有一份面你也吃掉吧。”
　　“……也不是，”赵浔擦擦嘴，“就是这饭，挺好吃的。”
　　“好吃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反正离公司也近。”高维宁笑起来。
　　赵浔“嗯”了声，夹了点拉条子慢慢咀嚼，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眉头轻轻皱了皱，继续埋头吃着拉条子。
　　“还说不饿？”高维宁放下筷子看着他，“我看你今天是饿鬼投胎。要不要多上一份主食啊，赵饿鬼？”
　　“不用，够了。”赵浔摸摸肚子，其实已经很饱了，只是想多回味一下曾经熟悉的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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