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后归

作者:未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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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栖梧(一)


      自淮初之回到聚萤楼后就有些精神不济,她知道救伏商之事任重而道远,但远远没想到竟这么麻烦。
      “不知道凰卮的金眸还能撑多久呢…”她单手支着头,看着烛火的微光发了愣,眼前有些模糊。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她还未应,便看见浮双推门而入。
      她有些呆滞地抬起头来,按了按太阳穴。
      “呦,楼主在伤情呢。”浮双不甚在意的笑笑,习惯性地坐下,拨弄了一下烛芯。
      淮初之没有理睬她,继续想着如何该寻找夏桑酒。且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夏桑酒是谁,更何况君子珩所说的也是百年前他师尊将聚魂灯借给了夏桑酒。而如今夏桑酒此人是否作古,聚魂灯又是否还在夏桑酒手上,她都不得而知。
      “喏。”浮双见淮初之无意搭理她,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淮初之。
      ——杀夏桑酒。酬金一万金,避水珠一对,玉如意五柄,如意宝瓶…
      淮初之只看了第一行字便不想往下再看了,不大的纸上除了夏桑酒那三个字以外,其他的东西她都无甚兴趣。这些东西于寻常人家来说或许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但于聚萤楼来说不过是一堆俗物罢了。
      “怎么?”浮双从她手中抽回了纸条,细细念着:“夏桑酒所居之处在北洲浮山之上。”
      淮初之一怔,忙从浮双手中又抢回了纸条。果不其然,在纸条的最底部有一行小小的字注明了夏桑酒的住处。
      “雇主为何人?”她冷了声。
      “不知。”浮双向她投去了似笑非笑的目光,“但这不来的正好吗?一举两得,楼主还是赶紧动身去北洲吧。说句实在话,这还挺有意义的,毕竟除了墨衍那次,楼主也从未曾亲自出手过呢…”
      淮初之极其怪异地看了浮双一眼:“又想瞧我的笑话?”
      “楼主言重了,浮双虽不敢苟同楼主的目的,却也不敢拂了楼主之意。”
      “呵…可是你日日说话阴阳怪气的,让我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那浮双便下去领罚了。”浮双语毕,刚想退下,便被淮初之有些恼怒的声音唤回。
      “楼主还有何吩咐?”她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俯视看向淮初之。
      但眼前少女此刻的眸中却少了几分往日常有的冷意,流出了些许的无助与哀伤。
      “浮双,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做这件事,但就当是赎罪,就当是为了他,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淮初之有些哽咽的语气让浮双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回过身去轻轻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初之,我和前楼主一样,不希望你活的这么累。但我也知你的性格,若是你想做的事,我会陪着你的。”
      淮初之的眼眶有些热,快溢出的泪水将眼前微弱的烛火融成了一片华光。伴随着她一句轻微的谢谢,泪水滑落脸庞,滴落浮双的紫衣,晕开了一朵泪斑。

      第二日一早淮初之便携了聚萤楼中最好的良驹,准备即刻出发。北洲不比其他地方,路途遥远不说,气候也十分严寒,再加上浮山高度难测,长年飘雪,想必找到夏桑酒居处也不是一件易事。
      正当她准备翻身上马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她。
      “阿初!”少年奔跑而来,一身白衣皎若云月。
      淮初之在心下暗暗说了一句阴魂不散,转过头尴尬一笑。
      “你来做什么?”
      “奉右使之命陪阿初出行啊。”应玄眉眼弯弯,一双凤眼中皆是笑意。
      “右使?”淮初之一挑眉,才看清了应玄身后的那人。
      右使上前一步,对淮初之拱手道:“楼主上上次归来身受重伤,上次又被下了蛊虫,现下左使的身子不大好,若楼主再身临险境,于聚萤楼不利。应玄在这批新人中资质甚好,且楼主也问过此人,属下觉得不如…”
      不如?不如派个人好好监视我吗?淮初之在心中接了一句,扬起一抹冷笑:“也不知右使此次派来的人于我是助力还是累赘?”
      她斜眼去看应玄,想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的慌乱或不安,但什么都没有,少年的眸子平静的宛若一潭湖水。
      “阿初,若我能接下你三招,你是否就应允我跟随?”应玄向前一步,眉目间竟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不羁。
      “三招?”淮初之莞尔,话音未落幽荧便化为一抹流光朝应玄袭去。
      但不知何时,应玄已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挡住了幽荧之势。
      淮初之盯着他的眸子,略微皱眉,难道真是因为她对武学不甚了解,所以才没看出应玄的真正实力?
      “跟着就跟着吧。”没出剩下两招,淮初之便径自上了马。
      应玄看着她一笑,令她有些晃神。
      幸好此次去的是北洲,人烟稀少,带着他应该也不会太过麻烦,顺便还可以借着此次机会看看右使到底想做什么。

      东洲去往北洲的小道十分崎岖,风景千篇一律。日夜兼程了几日,淮初之便觉得有些乏了,放慢了策马的速度。
      见淮初之减速,应玄便将自己的白马驱使到她身侧,问道:“阿初累了?不妨歇息一下。”
      淮初之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之前不是穿墨衣,为何换了白色?”
      应玄因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怔了片刻,之后展开笑颜道:“因为阿初喜欢白色啊。”
      “我喜欢白色?”淮初之不自觉地将这句话念出。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穿白色的衣裙也只是因为它们简单素净而已。自她懂事起就在师父的教导下修习灵力、外出历练,而寻常女儿家的装饰打扮她一向没有什么兴趣。
      “阿初若打扮一下会很漂亮。”应玄见她不语,抬目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
      “皮囊有什么用?”淮初之挑眉看他,戏谑一笑,“若要说这皮囊,谁比得过你?”
      应玄一怔,便忽地笑了:“那阿初可喜欢?”
      眼前的少女忽然用力一紧手中的缰绳,身下的良驹就倏地加快了速度。随着她奔腾而去的身影,风将一句话带到了应玄耳边:“若你不是右使所选之人,或许会喜欢的。”
      不是右使所选之人吗?应玄凤眼微眯,眼底的笑意更胜。
      阿初,终有一日我会站在你的身侧。
      不为任何,就仅以应玄存在着。

      浮山之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自两人到了浮山山脚后,鹅毛大雪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上山已不再适宜用马,淮初之毫不犹豫地舍了马,足尖点地,运轻功一跃而上。
      应玄不慌不忙地跟上,一时两道白影在一片雪色中如惊鸿而过。
      “你究竟懂不懂武?”行至半山腰,淮初之终于忍不住看向了应玄。
      “阿初所认为的武是什么?”应玄并没有马上回答,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淮初之沉默了。
      其实从小到大她修习的一直都是一些师父自创的咒术,自从得了幽荧之后,师父便教她以灵力运用幽荧之力。再加上前几代楼主毕生的修为,她根本就不需要修习与了解武学,便可以熟练的运用幽荧,但自始自终她倚靠的都是灵力与幽荧赋予她的速度。
      “无所认知?”应玄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轻一笑。
      “虽现在无界大陆上除水族、灵族、神殿才以修习灵力为主,有独门咒术。但普通身怀灵力之人可以以灵力为辅,附与其他招式,令招式更上一层。虽身怀灵力之人不多,但身无灵力与有灵力之人相搏无异于己身赤手空拳对人手执长剑。”
      “答非所问。”应玄摇了摇头,含笑看她,“灵力固然是天赋之宝,但武学之精妙不是灵力可替代的。”
      淮初之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或许是自己的认知的确太为浅薄,自自己接手聚萤楼以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翻阅卷宗,寻找能救伏商之法。而师父之前要她要多研习各种武学基础与灵力修习之法的叮嘱,早就被她抛至了九霄云外。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面对应玄的她有些心虚,就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师父一般。
      应玄见她止了言语,抬步欲走,却被淮初之唤住。
      “那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为什么没察觉到你有武术功底。”
      应玄笑意灿然,一双凤眼带了几分妖色:“且不说阿初你的重点在看我体内有没有灵力,根本就忽视了内力,再者女孩子不都会心疼或心悦于身受重伤或内力尽失的美貌男子吗?只是没想到阿初你竟这般狠心罢了…”
      淮初之黑了脸,敢情是应玄在那时就隐了内力,这样轻巧的戏耍于她。
      但是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一向对内力不甚敏感,且最初她见到应玄时便直接以第一印象给他打下了烙印,认为他是个文弱不懂武的贵家公子。若不是那日他执剑护在她的身前,又入了聚萤楼,恐怕她这辈子都要以为他是个根骨极佳的废人。
      “阿初生气了?”应玄有些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神色。
      “我不与无关紧要之人生气。”淮初之缓了神色,向更高处跃去,却忽视了应玄嘴角的一抹笑意,与那句消散在风雪中的话:
      “若阿初刚刚才掩下了自己的不悦,那我是否能认为我于阿初来说不是无关紧要之人呢?”

      越往山顶,风雪反而愈发的小了。两人的足迹一深一浅的印在雪地上,却不显孤寂。
      应玄看着淮初之落满白雪的长发,凤眼弯弯,笑着对她说道:“阿初,此情此景可否算得上是白头相守?”
      淮初之刚想开口却被应玄不知从哪掏出的雪狐大氅笼住了身子。
      她一怔,眼前少年容貌无双,清冷空灵,可此刻那双勾人的眼眸却仿佛融进了世间所有的华光。
      “浮山之巅极冷,阿初别冻着了。”少年如是说。
      面对应玄的这番模样,她纵然再铁石心肠,也是一句冷漠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
      淮初之突然在此刻深刻领悟到了红颜祸水的意义,果然美色害人,色令智昏。
      她抖了抖发上的雪,压下原先要反驳的话,继续举步往前走。

      令她惊诧的是,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的,他们便在错落的山峰中看到了一座小屋。厚雪满地,那黑色的小屋在这一片白中十分扎眼,甚至就像是故意放在那让人拜访的一般。
      没有结界,没有生机,就像这座雪山一般,除了单一的颜色以外一无所有。
      淮初之将幽荧紧握于手上,推开了小屋的门。
      小屋的木桌上有一层薄灰,似乎已经有些时日无人居住了。淮初之细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直到她走到屋内一盆枯死的花面前,才发现那盆花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字让她霎时变了脸色。
      ——楼主,雪山风景可好,桑酒先行一步。
      淮初之想过许多种可能,却从未想过夏桑酒竟然知晓了自己在寻找她的事情,而她这样做明显是不愿将聚魂灯交给她。她不知道夏桑酒留着聚魂灯要做什么,但她知道若要拿到聚魂灯,就定要杀了夏桑酒。
      当她回过身时,应玄早就不知所踪。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小屋,却见应玄站在门口,臂上停着一只苍鹰。
      他拿着苍鹰腿上绑着的纸条念道:“夏桑酒已行至南洲。”
      淮初之从应玄手中接过纸条,只觉得又可气又可笑。她不知晓这个雇主是何人,但他若是对夏桑酒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的话,大可自己亲手杀了她,何必多此一举,还赔上这么多报酬。
      但当她静下心来仔细斟酌时,才想到若此人知道夏桑酒的行踪却不杀她,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根本就杀不掉她。
      可是夏桑酒到底有何身份,为什么能令这样富可敌国的人不惜付出这么多宝物都要杀了她?淮初之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心中有些烦躁。
      “阿初,我们去南洲吗?”应玄站在她的身侧,在耀眼的雪光下,他仿佛一块澄净的冰,令淮初之不自觉静下了心。
      “你没有想法?”
      “我都听阿初的。”
      虽应玄应了她,但淮初之总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少年虽笑的纯良无害,但她总觉得他似乎看穿了什么却不愿说破。
      “那就去南洲吧。”她以灵力燃起两张纸条,不出片刻,纸条便化为灰烬,与细雪一起消散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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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凤栖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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