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

作者:三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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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6 考较


      萧楠去哪里都不刻意隐瞒。回来当天,两位黄太太约她逛街,她说:“好啊,刚好要买些东西,不过能否过一两天?”
      “你还挺忙!”一旁泡茶的黄耀祖说。
      “不忙,”萧楠笑,“明天想先去扫墓。”
      黄耀祖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萧楠一眼:“等过几天一起去不好?”实在第二天非年非节非忌日,不知萧楠急得什么。
      “是呀,”大黄太太温和地笑,“过几天,准备准备,大家一起去。”
      “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我一直在外地,以前不常去,这次回来应该先去祭拜一下的。”
      那也不用这么急呀,黄耀祖心说,他明天是约了人的。
      大黄太太见黄耀祖没有出声,就赶紧说:“你爸爸明天有事情,要不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萧楠说得很坦白:“都行,但真没什么必要。”
      晚上,大黄太太抽空问了问自己丈夫:“明天……我到底要不要去?”她觉着萧楠那句“一直在外地,不常去”意有所指,毕竟,黄家在本地也并不常去。
      黄耀祖倒是觉得事情没那么复杂:“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她想去就去,毕竟姓‘萧’。而且老爷子军队出身,从来也不计较这些。”
      萧司令是党员,在世时就不讲虚礼。这是他去得突然,且当时没那么方便,否则估计老爷子能把自己能捐的器官都捐了。就算是自己女儿,萧楠妈妈,去世时萧司令也并没有大操大办——他曾说:“活着就好好活,死了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心里记着就行。”连带着他带出来的人,哪怕是黄耀祖这样的地道潮汕人,也并不太迷信。祭拜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活着的人——求个心安吧。自己有什么不心安的吗?没有吧……黄耀祖想。
      第二天萧楠并未特意早起,大黄太太想给她准备点果品之类也被她拒绝了——“不用这些,一束花就够了,墓园都有卖的。”是的,墓园门口的小卖部什么都有,不过贵些,胜在方便。大黄太太见她并没太看重这次祭拜,松了口气,才坐下喝粥。
      小贞送完黄家栋回来,马不停蹄接上萧楠。到了墓园,萧楠买了两束花。小贞本以为是自己和萧楠一人一束。谁知她们先去了另一个墓碑,名字是“萧雅娴”。碑文称呼亲切:“亲爱的女儿/妈妈萧雅娴”。
      小贞拿着花,萧楠拿出一块软布擦拭墓碑,捡去落叶和杂草。清理干净了,小贞要把花递给她,萧楠说:“你来献,这算是咱俩的。”——原来是将小贞算作一家人。于是小贞将花束立在墓碑前,萧楠牵住了小贞的手。小贞知道萧楠,全是内心戏,大概不是能对着墓碑说心里话的那种。这一牵,已是向母亲表示这是谁的意思。
      两人站了一会儿,萧楠忽然说:“爷爷常说,不该给妈妈取名什么‘雅娴’。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大顶用。”
      小贞听萧楠说过,她母亲萧雅娴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无论萧爷爷还是当时的黄耀祖,都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一辈子万事不用想的。后来早逝,萧爷爷又觉得女儿性格太过单纯柔顺,容易吃亏,于是才给孙女起名“楠”。萧楠虽安静,但里子刚硬,也算是人如其名了。只是也不知萧楠这样是否会更辛苦,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睿智如萧爷爷,大概也无法算得清楚。
      她紧了紧萧楠的手,萧楠回头对她一笑。两人牵着手又去了萧爷爷的墓前。妈妈的墓是在一排树荫下,而萧爷爷的墓却是在山坡上。此时墓园还很空,萧爷爷那块碑孤零零地立在半坡,很显眼。两人还未上去,已看到墓碑前站了一个人,亮黄色T恤,白色卡其布裤子,露在外的手臂黝黑,一看就是蒋文武。
      小贞看了眼萧楠,是她约的吗?萧楠说:“今天是爷爷生日。我原来就听说蒋叔叔每年都来的。虽然可以另外约时间,但这样遇上比较自然。”
      小贞不甚理解这有多大意义,不过萧楠自然是思虑周全的。两人爬上半坡与蒋文武打招呼。萧楠称蒋叔叔,小贞称蒋校长。蒋文武也是一束花而已,已经放在碑前。他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把一束花放在碑前,牵着手鞠了三个躬。然后小贞就说:“那我下去等你。”
      蒋文武看两人默契,觉得有趣,微微扬起嘴角。而萧楠就笑着对他说:“谢谢蒋叔叔。”
      蒋文武也笑着说:“哪里,没有萧司令也没有我今天,应该的。”
      然后两人就这样站在碑前,都不说话。
      半晌,萧楠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声音微颤。
      蒋文武侧头看了她一眼,萧楠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住他,神色恳切。
      终于问出来了。五年来,蒋文武一直等着这一天。他不由也转过身来,面对萧楠,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我并不在现场,我告诉你的,也有我的猜测。”
      “嗯。”萧楠点头。
      蒋文武掏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他看着一缕烟在两人间缓缓上升。那天事情的经过其实是很简单的——晚饭是萧司令、黄耀祖和黄家栋三个人吃的,饭很快吃完了。服务员收了桌子后三人就在包间里喝酒说话,期间,除了领班九点多来问了一句是否还要加菜,厨房要下班了,服务员根据客人的要求再没进来。十点多了,楼下大厅已经打烊,领班正想找个机会进包间与客人说说先把单买了,楼上就出事了。
      巧得是那天酒楼电梯坏了,是黄耀祖一把抄起萧司令,背着跑下楼,黄家栋在后面跟着。也来不及叫救护车,开着车直奔医院。领班吓坏了,她一时没搞清出的什么事情,只听服务员说是吐了。她怕是吃东西吃出了问题,自己酒楼也说不清楚,打了车也跟去了医院。到了急诊人已经没有呼吸了,但还是抢救了约莫一个小时。领班此时知道这事儿和自家食物没有关系,但都是熟客,来都来了,转身就走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因此陪到半夜,直到黄耀祖抽出空来开口让她回去,她才走的。
      当天晚上,黄耀祖就给在北京的萧楠打了电话,但没敢详细说,只说爷爷病了,很重,让她赶紧回来。萧楠赶了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蒋文武就在星城,但他也是第二天一早知道消息的。他后来和那个领班详细地聊了一聊。那天晚上三个人喝了两瓶茅台,一斤装的。服务员后来虽没有进包间,也没敢走远,一直在门外。据他说,后来包间里的声音挺大,气氛有点激烈,但他觉得也没到吵架的地步。后来萧司令吐了,直喊头疼。但另两人大概以为是喝多了,门外服务员依稀听到里头的动静,也是这么想。最后还是萧司令自己叫了声“快叫救护车”就说不出话来了。
      领班跟到医院时,抢救已经开始。大冷天的,医生急出一头汗,大声斥责黄耀祖父子:“这种情况怎么能喝酒!你们有没有常识!”两人知道萧司令最近常常头疼,血压也高,但哪里想到这么严重。其实恐怕连萧司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来蒋文武听阿姨说过,萧司令确实血压高,最近似乎是不太好,阿姨见过他有时会趴在桌子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但他生性要强,能忍则忍,居然一直没去医院仔细检查。
      黄耀祖父子被医生骂得灰头土脸,但一直跟医生说:“这是我们司令员,请医生尽力抢救,不要放弃啊!”医生当然不是看人下菜碟,不过也怕惹上什么事儿。领班在门口早就听到好几次旁边的护士和医生私下议论“不行了”,但主治医生还是又打了两管药,一直在做心肺复苏——他知道对这种病人多花点钱不重要,关键要让家属自己意识到真的没救了,医院已经尽力。
      “萧司令……你爷爷,确实是突发脑溢血……”蒋文武最后还是以此开头,“老爷子血压本来就不好,医务室也说过让他不要喝酒,不过他自己不在意,也没和黄耀祖说过。”
      萧楠无甚表情,眼里却有泪花。这她也知道。阿姨也说,爷爷头疼有一段时间了,想来就是这个病,只是老爷子自己都没太在意,别人也无法。
      蒋文武不欲在此挑拨萧楠与黄耀祖关系。他虽然对天泽有想法,但此事需长期谋划,罔顾事实的挑拨迟早会遭反噬。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更何况萧楠毕竟与黄耀祖还有血缘关系。
      蒋文武客观总结:“萧司令确实是突发的,黄耀祖他们也已尽力。如果非要说,也只是他们缺少一些疾病常识。不过……”
      萧楠点点头——不过,这不能说是他们的错。家里所有人,包括爷爷自己都不觉得头疼是个大事儿。说了要去检查,也一直拖着。
      “所以,这事儿对黄耀祖他们来说也是个突发事件,”蒋文武说,“这中间对我来说,不太自然的地方有这几个。
      “一是事情发生后他们通知的顺序。他们先是打了电话给你,但没说萧司令已经……,当然这可以理解,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在外地出什么事情。”
      蒋文武又抽了一口,将烟灰弹入一旁用来烧纸的铁桶里。
      “然后,他们当晚一没打电话给干休所,二没通知我,就连阿姨也没说——这就有些奇怪了。”
      不错,萧楠心想,爷爷虽然退休,但是有专门“单位”管着的。爷爷自己有事业,日常活动都是天泽派车跟着,干休所因此极少了解爷爷动向。黄耀祖自己也是军队出身,后来虽退役得早,但也跟了爷爷这些年,按理说第一反应就该通知干休所,第二当然就是通知阿姨了。阿姨虽然非亲非故,也是跟了爷爷这么些年的,且没人比她更熟悉家里情况。
      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干休所的人在,又因就近送的非军队医院,干休所居然是在第二天一早才得知的消息。而如何得知的呢?是黄耀祖第二天一早亲自去接阿姨去医院时顺便通知的。这也太怪异了,萧楠设想过,比较自然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先电话通知干休所——不论什么时候——然后阿姨跟干休所的车一起过来才是,哪怕黄耀祖派个司机去接阿姨呢!
      这样的时候,黄耀祖亲自过来自然是有原因的。萧楠问过阿姨,黄耀祖过来后,让阿姨准备了不少东西。阿姨在卧室收拾一些衣物,而黄耀祖就在书房。
      可以肯定,黄耀祖一定从书房拿了什么。
      天泽集团成立以来,爷爷他们谈事情的地方就从楼下客厅改到了楼上书房。很多文件都是在这里商定和起草,黄耀祖自然是知道东西都在什么地方。他拿了什么也不难猜到——代持协议和私章。
      “第二天一早,黄耀祖亲自到干休所通知了单位的人,然后去家里一起和阿姨收拾东西,送了阿姨去医院,又去机场接你。哼,他可真忙啊!”
      都觉得黄耀祖专程去一趟萧宅必有目的——就连阿姨事后也觉得不太妥当。不过阿姨只会与萧楠说,却不会告诉蒋文武。于是萧楠说:“阿姨说,黄耀祖让他在卧室收拾衣物带去医院,自己却在书房待着。阿姨当时吓懵了,不及多想就忙开了。事后一想,黄耀祖既然觉得需要亲自来一趟,那自然需要亲自盯着拿东西的。”
      阿姨原话是说:“他连看都没看我拿的东西,也不怕我少拿了肩章,亲自来一趟就白跑了!”
      蒋文武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数:虽说事发突然,但当晚黄耀祖和黄家栋父子很快便有计较。一切商量妥当,第二天一早拿了东西,再通知相关人等。
      蒋文武将烟头扔进铁桶,双手插兜,与萧楠说:“最早天泽商贸成立,是萧司令找机会代理了几个大的品牌电脑专销。再后来无论收购药业还是涉足房地产都是萧司令主导。但在法律层面上,他不好出面,因此公司股权在黄耀祖名下。”
      萧楠双手抱肘,静静地听。蒋文武慢慢说:“因此,无论从实际出资来说,还是主观经营上来说,股权起初都应该是萧司令的。黄耀祖虽出面打理公司,但他是拿报酬的。这点长期以来大家都无异议。
      “后来渐渐做大了,又成立了集团公司,大家可不就有想头了!你不知那时成立集团公司……”蒋文武回忆起来,“啊,那是你考上大学那年吧?萧司令去了北京,底下这些人可没少上蹿下跳的,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嗯,萧楠记得这件事儿。一开始爷爷电话不断,后来干脆关了机。不过那时,无论是黄耀祖父子还是蒋文武这些一直跟着萧司令的,都没有动静。
      “其实之前萧司令早已与我通过气,”蒋文武说,“一是让大家都持股份,二是我该持多少份额,未来负责哪些业务,都已说好。”
      萧司令当时是想把河西的房地产业务都交给蒋文武。星城河西地区未来规划不错,是将来的市政府所在地。但那是长远规划,现实是河西商业欠发达,又牵扯旧城改造。需得耐心经营,适时而动,并能处理得了复杂问题。当时与萧司令谈过后,蒋文武深感自己责任重大,预备以河西的天泽学校为基地,慢慢扩张。而黄耀祖父子则经营见效快的河东地区。将来几年,河东的天泽大厦和天泽花园是天泽集团利益增长点的第一梯队,而河西就是第二梯队。蒋文武一直佩服萧司令的战略眼光和布局,也不得不服萧司令用人精准。黄耀祖父子颇有狼性,将立即见效的区域划给他们,他们能冲得上去。
      但现在,蒋文武苦笑,自己能全部掌控的,只有一个天泽学校。天泽地产的事情,无论河东还是河西,他虽能说上些话,但拍板的只有黄耀祖一人。
      “天泽集团成立之前,虽股权在黄耀祖手里,但从未签过代持协议。而天泽集团成立之后不久,就签了协议。”蒋文武看向萧楠,“因此,虽未明确说过,但天泽集团成立之初,司令必定已与黄耀祖谈妥持股比例。”
      “我也没看过这份协议,但我想应该是这样。”萧楠说,“我大一暑假回来,爷爷让我与黄耀祖去工商局,过户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在我名下。当时爷爷说,这百分之十就是我的嫁妆了,其余的他要成立持股公司。您持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想黄耀祖至少也有百分之二十。”
      蒋文武点头:“是的,我想司令那时已在考虑资本运作和集团继承问题。”
      萧楠认同。那时的她不甚明了,经过这几年她已渐渐有概念。当年她无进集团打算,这百分之十相当于一份丰厚的财产,她自己做一个小股东,不用参与经营。而黄耀祖名下的百分之六十则是由黄耀祖和爷爷共同成立一个持股公司持有。这样一来,天泽集团如果在资本层面进行什么操作,隔着一层法人,爷爷他们进行股权调整更加方便些。这也说明,当时爷爷是将黄耀祖看做集团继承第一人的——至少是在经营层面。
      蒋文武自然也是一员干将。萧楠虽与他接触不多,但以前听爷爷提起过的。加上这两年接触下来,她知道这人心思深沉,颇有想法。黄耀祖父子是泥腿子上岸,能打能拼,而蒋文武则谋略多些。只是蒋文武一直在军队跟着爷爷,来天泽晚些,根基不深。
      当然,最重要的,黄耀祖毕竟是上门女婿,一家人来的。
      所以,蒋文武还是要再问萧楠一遍:“如果我们合作,将来天泽也不一定是姓萧。”
      潜台词:我是要报酬的,天泽姓蒋也说不定。
      萧楠挑眉:“我从来不在意天泽姓什么,我想爷爷也是这样。”
      这倒是没错。萧司令在时与他们聊天,不止一次表达过。天泽于他,是份事业。只要萧楠今后有靠,只要对天泽有利,他能持多少股份自己并不在乎。“不过一张床,三顿饭,我要那么多干什么。”萧司令如是说。
      “那你何苦折腾这些?”蒋文武问,“就算萧司令百年,他的股份给了你,你可能还是要给黄耀祖的。”
      “不错,如果爷爷不是这么快去了,我大学毕业也许考研,然后去个文化或媒体企业吧。至于集团,还是会给他们吧。”
      “但是……”萧楠歪头一笑,“这首先得是我的,才能给他们呀!”
      蒋文武听得分明,知道她没有任何犹疑,于是问:“代持协议是不可能拿得到的了,多半已经没有了。你是想从股东会层面想办法,还是经营层面?”
      蒋文武虽这么问,但心里早有答案。董事会和高管层面就算全倒向萧楠也是不管用的——何况根本不可能。要取得天泽控制权,只有实打实地拿到股权。之所以有此一问是知道萧楠外资投行出身,在国外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割得比较清楚,有时大股东也不能干预经营,只能分红。但在国内,法律层面和现实层面都没有这个基础,股权比例决定一切。
      萧楠说:“当然只有从股东会层面。”
      蒋文武微微点头。不过,这个只算试探性问题,萧楠总算不太幼稚。
      他又问:“那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这个问题蒋文武肯定也想过了。若是平时谈判,萧楠自然不会轻易开口,而是会反问,“蒋叔叔又打算从何入手呢?”
      但此时不同。萧楠知道蒋文武的谨慎——可以理解,蒋文武虽不忿黄耀祖,然他并不是一无所有放手一搏的心态——稍有不慎,得罪了大股东,他将来在天泽地位更加岌岌可危。而自己这个合作伙伴若不够得力,蒋文武将果断抛弃,继而转向黄耀祖。
      这是一场考较,自己的回答务必要使蒋文武满意。而这个问题,萧楠每天都在思考。
      “先拆资金链。”萧楠说。
      蒋文武挑眉:“资金链是那么好拆的?”
      “当然不好拆。不过天泽已然转型为房地产企业,这本就是资金密集型。再加上,天泽不是打算上市么?”萧楠一眨眼,“上市虽可打通融资渠道,但上市前必然有大的资金调动。”
      “你是说做业绩?”蒋文武问。
      “不止。房地产估值方式特殊,不止看利润表,还要看资产……”
      “囤地?”
      “这是投行必然给出的条件。”
      蒋文武相信她的话。上市公司所谓市盈率,谈得都是将来。房地产公司的将来,可不就取决于手里的地?然而……
      “别忘了还有天泽药业呢。”蒋文武说。
      是的,还有天泽药业呢。天泽药业实是天泽集团唯一拿得出手的实业。虽说最赚钱的是地产,但资本市场永远青睐药业这种有资产,有利润,有技术的企业。说是不如地产赚钱,但就算是商业银行也更愿意接受天泽药业的抵押,更逞论投资银行。拿得出利润,说得出故事,比起个地方小房地产公司,只怕药业单独上市还更受资本欢迎些。实际上这些年,围绕天泽药业打主意的投行也是不少。如果不是黄耀祖不放,天泽药业单独上市未尝不是一条好路——借助药业构建融资平台,再向房地产输血,整个集团就盘活了。
      “黄耀祖不会放天泽药业单独上市的。”萧楠肯定地说,“他怕控制不了。”
      “不过,有天泽药业在,天泽集团始终有垫底的。”萧楠又说,“所以,还是要先和严沁芳谈。”
      “哦?上市于严沁芳也有好处。她能与你合作?”蒋文武问。
      萧楠没有马上回答,她侧头看着山下小小人工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还记得,那时我很小,严沁芳来家里找爷爷——那年,我们还在广州呢……”
      几个女孩子都是护士。医院不大,收入不高,但人事关系复杂。后来出了医疗事故,想让她们顶包,于是几人气不过辞职了。严沁芳老家是益阳的,当地有个小集体药厂,生产普通感冒药,销路不好,眼看要发不出工资。严沁芳家境还算可以,也是倾家荡产,在工厂改制时盘了下来。她在医院待过,知道些套路,但一做起来才知道经营的不易。对内要抓生产管理,对外要到处跑着卖药,心力交瘁。好几年了,她们也只将将发得出工资而已。
      而严沁芳在跑医院的过程中发现,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家庭越来越重视儿童用药的安全性。往往成人有个感冒发烧的自己买点药就吃了,但孩子生病家长就常常会带去医院。医院开出的药也就是成人的减量,这么看来不甚复杂。严沁芳敏锐地察觉到了市场空白,便和厂里的技术人员讨论了几次,调整了配方,推出了一款非处方儿童感冒药——易可灵儿童专用感冒药。易可灵一推出就迅速畅销。严沁芳原来销售主要靠给回扣,没回扣就没销量——这也没办法,大家产品差不多,医生爱开什么就开什么。可易可灵,严沁芳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因为同类产品太少了,医生乐得轻省。家长去药店买药,售货员问明是给孩子的,首先就推荐易可灵,很简单——“这就是专门给孩子吃的”。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严沁芳却犯了愁——她没有钱扩大生产。严沁芳四处找人筹钱,最终拐弯抹角机缘巧合的遇着了爷爷。那时爷爷在广州还没退休,是晚上在家里见了严沁芳和另外三个合伙的女孩子。爷爷大致听了后觉得很有兴趣,约了第二天进一步聊聊,严沁芳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而警卫员送几个女孩出去时,她们却打听附近住宿的地方,于是警卫员给安排了军区招待所。后来听警卫员说,说是什么厂的总经理、厂长和副总,实际四个人挤在一个标间里。怕招待所要加床费,两个人了房,两个人很晚再悄悄进去。严沁芳倒是大大方方笑着说:“不愧是广州,招待所也不便宜呀!”
      萧楠收回思绪,笃定地说:“只要能给药业找条出路,严沁芳一定愿意。”
      蒋文武点头。他也知道黄耀祖一直觉得药业“养不家”。严沁芳也明白,黄耀祖不会再给药业大的支持。
      所以,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黄耀祖不是吃干饭的。别说他不一定就打定主意了要上市。就算真做了,他不一定这么听投行摆布。再有,给他扛过去了,真上市了,就更难了。”
      萧楠一笑,眼睛弯弯:“黄耀祖不一定上市,黄家栋却是一定要的!蒋叔叔,您瞧他给自己宝贝儿子取的那名字!”
      黄家栋目前只有一个独生子,小名小鹰,大名黄鸿鹄。当年家里人都觉着这名字略微拗口,都是一个声调,声母也一样——“多叫两声能咳出口痰来!”——周宜贞这么形容。但黄家栋不知多喜欢“鸿鹄”二字,执意叫了这名字。萧楠当时就知道这是个心气儿高的。
      蒋文武不由得也笑了。黄耀祖对儿子寄予厚望,花了几十万去读那个商学院,在集团也是逐渐放手给他。黄家栋心有大志,存心要带领天泽再做出点什么来。然而,黄家栋到底年轻,集团大事仍决于黄耀祖。而这次上市,是黄家栋提出并推进的。蒋文武可以想象,此次上市就是黄家栋单独操刀的第一战。
      笑虽笑,蒋文武还是问:“黄家栋也跟了黄耀祖这么些年,不是白给的。”
      “哼,”萧楠这次毫不客气,“马谡跟了诸葛亮多少年呢。”
      蒋文武知道有能力转正的副手并不多,他也不甚看好黄家栋。不过黄耀祖始终是在的。
      萧楠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把话说得透些:“蒋叔叔,黄耀祖可不是诸葛亮。何况当年还有我爷爷把握大局。他摸爬滚打这些年,不过靠的经验和直觉。而集团公司的治理和经营怕是超出了他现有经验,上市更不用说。不然如何黄家栋提了这么久的上市,却迟迟没有实质性进展?表面看是黄耀祖谨慎,实际是他没想清楚这件事!否则要不就做,要不不做,一句话就定了,至于的隔三差五讨论一番么?
      “而为何上市的事情想不清楚?虽然也是对资本市场陌生——但我们做那么多企业,哪个老板是资本市场出身的?说到底,还是黄耀祖对集团未来发展并没什么成型的规划。
      “就说现在,他觉着药业掣肘,就到处找其它高科技项目。但又什么技术都看,有的还是孵化期,那要哪年才能顶上药业呢?又要付出多少呢?——所以他感觉挺对,但全无成算。
      “上市自然是好事。然凭他直觉,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中间必然有坑——这直觉也没错。但只要让他看到,中间的坑已暴露,黄家栋能掌握局势,你说他会不会信?”
      会,黄耀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上赶着信。至此,蒋文武已没有问题。
      “你有几成把握?”蒋文武最后还是问。
      这次,萧楠不再正面回答:“这么大的事情,几成把握您还是要自己判断一下才好。”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白皙皮肤,法式辫子,身上一条极简单白底黑点裹裙,笑盈盈看着他,典雅又温柔。除了提到爷爷的去世,她全无半点情绪波动,似乎只是给客户做个平常的讲解。如此年轻,却如此通透周全,确实是合作好伙伴。只是,萧司令如果在,大概不会希望萧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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