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文集

　　这幅模样….…
　　浮生猛然抬头，正好对上玉尘的脸，她照旧神色淡然懒散，却唇角微勾，有了一抹淡笑，“玉尘，明玉蒙尘，这是你给我取得啊……恩人。”
　　浮生愣在原地，过往的画面走马观花一般闪过。
　　那是她的百岁，红鸾让她下凡历练，那时，她还不似眼下这般冷漠，虽鲜少笑，可瞧着还是有人情味多了。
　　那一日，她路过寻花楼，所见鸨母骂人的声音，想进去一探究竟，却因是女子身被拦下了。
　　可浮生还是闯了进去，正好看见鸨母再次扬起巴掌，她冲过去挡下，回头便见少女漫不经心的样子，似外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浮生那时愣住了，然后鬼迷心窍般为少女赎了身，还为她取了名字，更是将她带在了身边好几年。
　　浮生也不知自己那时是怎么了，总之她陪了少女整整五年，直到那一天，她突然收到了红鸾的传迅，让她回去。
　　她不得不回，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少女，正好离开时撞见酒仙在买酒，于是便将少女托付与他。酒仙不好推辞，毕竟很久前欠了浮生人情。
　　玉尘一挥袖，周围的人消失不见，原本富丽的阁楼顿时变为了荒废的屋子。
　　浮生问：“为何这般做？”
　　玉尘一跃而下，来到她面前，轻轻一声叹息，“自打四百年前你把我交给师父，你就再没找过我。“
　　她说得有几分委屈。
　　浮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自从回了问缘居，她便忘了很多东西。
　　“你把我也忘了。”玉尘抿了下唇，越发委屈。
　　“那……你想怎样？”浮生有些愧疚，不由软下声来。
　　玉尘看着她，缓缓道：“很久之前，我送你玉簪，你未接，现下呢？”
　　她自袖中取出白玉簪，这簪子样饰简单，不过簪头雕了朵红梅，梅心殷红，似女子额间的一点朱砂。
　　浮生看着躺在她手心的簪子，她突然明白为何自己的红线一直未断，原来，根结在这儿。
　　她沉默着，不敢伸手。
　　“临行前，你说过，你会接的。”
　　玉尘固执地看着女子，眸中似有了一抹水光。
　　浮生终是心软了，垂下眼，缓缓接过簪子。
　　簪子是温热的，似染了玉尘的体温，她摩挲一下，苦笑道：“我是小星君……给不了你什么承诺和……未来。”
　　玉尘一下抱住她，道：“我晓得，我晓得。”
　　她咬了下唇，似有了哭腔，哀求般地道：“我只是想要你，哪怕，哪怕只有片刻。”
　　浮生屈了屈手指，终是反抱了她，声音沙哑。
　　“好。”
　　历红尘，不入红尘，怎谈历？
　　浮生想，自个儿约莫是陷进去了。

　　问缘居内，红鸾看着树上那根泛着淡淡红光的红线，轻轻一声叹息。
　　有些东西，终究是命啊。

　　“少饮些酒。”浮生面无表情抽掉玉尘手中的酒坛。
　　玉尘不满地瞪她，“未曾见你时，我便这般喝，并未见得有事。”
　　浮生沉默着，最后竟是一声叹息，内疚道：“当初，不该把你交与酒仙的。”
　　“我倒是十分欢喜认了那老头儿做师父，”玉尘笑眯眯道，“他为人懒散，鲜少管教我，我乐得清闲。”
　　浮生眨了下一眼，一时不察，手中酒壶被夺了去，玉尘大口喝着，末了面露满足，感叹道：“酒是好东西，能解万般愁，能解万般忧。”
　　浮生因她喝酒，面色有些冷，哼了声，道：“你能有什么忧，有什么愁？”
　　玉尘眉眼一弯，笑道：“有了你，便无忧也无愁。”
　　浮生抬眸问：“那为何还喝酒？”
　　“啧，不喝酒难不成喝水？”
　　“可以。”浮生认真道。
　　玉尘：“……”
　　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勾唇一笑，道：“喝水啊，也不是不成，不过——”她一下将浮生打横抱起，朝床走去，“喝你的水。”
　　红烛帐暖，一夜春宵。
　　翌日，阳光洒到纱帐里，床上之人皱了下眉，而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玉尘含笑懒散的脸。
　　“要不再要再多睡会儿？”
　　她温热的指尖抚过浮生的脸，一路往下，落在布了红痕的锁骨处，指尖下的肌肤光滑细腻，比上好的丝绸还要舒服。
　　“莫胡闹。”浮生声音吵哑，却又勾人得紧。
　　玉尘忽然想到昨夜之时，浮生面色羞红，却咬着唇不肯出声，她使坏逗她说话，但女子依旧不肯，只是眼角泛红，被逼得流了泪，楚楚可怜，却又清妩勾人。
　　玉尘不由吞了下口水。
　　浮生似看出了她眼底藏的什么，往被子里埋了埋，闷声道：“天色不早了，该起了。”
　　玉尘笑弯着眉，道：“不想起床。 ”
　　“那，那我起。”浮生拉了下被子，伸手想用法术取衣服，却被玉尘一下抓住，十指相扣，压在床褥上。
　　浮生十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昨夜抓着床褥之时，尤为好看。
　　玉尘眯了下眸子，笑得像只狐狸。
　　“浮生，再来次，好不好？”她嗓音妩媚极了。
　　“不，不要，”浮生推了她一下，“我，我饿了。”
　　“你是神仙，怎么会饿？”
　　可玉尘最终只也是亲了一下就放开了她，毕竟她还是心疼，舍不得让浮生累着。
　　浮生陪了玉尘整整三年，陪她看花开花落，陪她看云卷云舒，但凡玉尘想做的，不违背原则的，她都会陪她。
　　当然，除了喝酒。
　　因为浮生讨厌，所以玉尘很少喝了，可有些东西吧，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戒掉了，所以，玉尘偶尔还是会偷喝一点。
　　不过她运气不好，总是会被浮生发现。
　　浮生也不多言，直接抽掉她手中的酒壶，面色冷漠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玉尘讪讪地笑了笑，带着讨好的意味，道：“我就喝了一点点，不会有事的，好浮生，我的好夫人，好娘子，你就原谅我呗。”
　　浮生不为所动，冷漠如霜。
　　“今夜，你去隔壁睡。”
　　完了，这是要分房啊！
　　玉尘当即挽住浮生的胳膊，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声音又软又娇：“我错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你就原谅我，好不好嘛？我不想去隔壁睡，我怕黑怕鬼，没有你会睡不着的。”
　　整句话，也许就只有那“没有你会睡不着的”是真的，至于别的，听听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真！
　　浮生对这家伙的性子显然是了如指掌的，淡淡道：“那你今晚就别睡了，左右，神一夜不睡不会死。”
　　显然，浮生让玉尘骗过好几次后，已经彻底变了。
　　然而她有张良计，玉尘有过墙梯。
　　只见下一刻，女子眸中的水雾便凝成泪珠落下，不过那么一两滴，沾湿了睫毛，仿佛雨天垂在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你，不要我了么？”
　　她微微抬头，紧抿着唇，似强忍着眼泪不要流出，隐忍而又略带可怜。
　　这人虽然性子很不好，可生的实在是太清秀了，这幅表情又楚楚可怜的，教人无法说出半句重话。
　　浮生看着她，苛责的话一时哽在喉中，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半晌，她妥协似的道：“要你。”
　　玉尘轻轻一笑。
　　这一招，玉尘略试不爽，因为她清楚，浮生不会不要她的。
　　直到那一日，阴雨绵绵，红鸾的召令自九天而来。
　　浮生沉默着将召令揣到怀中，陪玉尘吃了最后一顿饭。
　　屋外雨水绵绵，自瓦楞上连成细长的水流。
　　浮生缓缓走出门。
　　“你还会回来吗？”
　　浮生回头，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倚着门框，似是漫不远心地问，手中提了壶酒。
　　她已许久不曾饮酒了，因为浮生不许。
　　“也许。”
　　浮生垂眸，分明身上不沾半滴雨珠，可眼里却好似有一抹浅浅的水光。
　　哪有什么也许呢？
　　此次一别，怕是尘缘尽断。

　　红鸾盘着腿坐在姻缘树下，微风起，数万红线摇晃着。
　　她大限将至，所以才不得不将浮生召回来。
　　“师父，”浮生跪在她面前，唇瓣轻启，“弟子犯错了。
　　红鸾并未睁眼，只是轻轻一声叹息。
　　“四百年前，你亦是这般言语。”
　　浮生一愣。
　　红鸾继续道：“四百年前，你红线断了，于是下凡历红尘，可是不过数年，那断掉的红线便重新接好，你自下界上来同我请罪。小星君动凡心，此乃大罪，我不愿你受罚，便偷偷喂你喝下忘川河水，可不曾想，该来的还会是会来的。”
　　“师父….…”
　　“浮生，此次下凡，心中之惑可有解？”
　　浮生垂眸，一叩首，“弟子身在其中，不知如何解。”
　　红鸾摇摇头，似是很无奈，一挥袖，树上的一根红线便落向浮生，她下意识接住。
　　“解与不解，全在你是浮生，还是星君，”红鸾如此道，身体渐渐化为虚无，“记住，浮生有情，星君无情。”
　　浮生拿着红线在树下跪了三天三夜。
　　她想，师父说得对，星君是不该有情的。
　　于是那一日，她闭上眼，用力扯断了手中的那根红线。
　　自此，世间再无浮生，只有问缘居的红鸾星君。
　　岁月流转，浮生只是每日勾画着《姻缘簿》，那些前尘，便渐渐遗失在了光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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