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香

　　华裳捻着手里的盒子，摩挲了片刻才放了下来，明媚的美眸一扫，便在华挽的身上转了一圈儿。

　　没有立即说话，却是掸了掸玉手，华裳的指尖儿跟着就是一松。

　　那一方小巧精美的锦帕，便旋旋地落到了地上去，正好落在华裳脚下那一双绣花鞋的旁侧。

　　华裳睨了一下自己的脚边，红唇轻绽，看着身前的华挽，娇娇一笑：“劳挽姐儿弯个腰，替姐姐捡一下这锦帕。”

　　呵。

　　这旁侧还有好几个贴身侍婢候着呢，却是点个名劳烦她华挽来捡一下帕子。

　　弯腰么，没什么难的，就当她在给一颗大白菜鞠躬。

　　华挽没说话，只是缓缓地俯下了身子去，小巧的指尖儿刚刚捻起那锦帕来，却是听得那娇俏的声音又落了下来：“呀，姐姐的鞋沾了灰，劳挽姐儿用那帕子一道擦干净些。”

　　话音落下，裙摆微微一旋，华裳便抬起了那脚尖儿来。

　　绣花鞋华美精致，做工精巧，材质上好，鞋头还缀着一朵开得正好的牡丹花样，金线银丝，鞋面似泛着一层莹润。

　　极为干净，一尘不染。

　　华挽的指尖，还捻着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锦帕，听得华裳的又一句话，微微尖细的下巴向上抬了抬，睫羽跟着一划，定定地对上华裳的那一双美眸。

　　一丝乖戾，从眼底飞快掠过，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轻飘飘地就又给压了下来。

　　华裳被那一双澄亮的眼睛盯了一眼，连呼吸都莫名地缓了一瞬，只是等到细看，却又只见着神色淡然的华挽，便以为是自己眼花。

　　捻着锦帕的指尖掐了掐，随即又卸了力道，华挽轻轻笑了一声，便拿着那帕子，重新俯下了身子去，自那一只小巧的绣花鞋上，缓缓擦拭而过。

　　华裳终于满意，一张玉容上神色也带了几分夷悦，看着俯身给自己擦着绣花鞋的华挽，红唇轻启高傲道：“果然，这有些人，便是天生的下劣货色，只能整些不入流的东西。”

　　别以为得了祖母一句好话，便觉着可以得多大脸了。

　　在她们面前，华挽终究，也只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有些人么。

　　好一句旁敲侧击的话刀子。

　　华挽心下就跟明镜儿似的，如何听不出来华裳这是在说给谁听。

　　也是，多年来养尊处优，给人养出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来，也是没什么意外的。

　　“大姐姐说的是，这见面礼委实上不得台面，妹妹也是不该拿出手来碍眼的。”华挽直起身子来，一边松了手里的锦帕放在桌上，一边抬手便要去将那两个香盒给收回来。

　　华棠心下跟着就生起一抹不悦来，想着要是这香盒又被华挽给收了回去，那到时候可不好再拉下脸来跟人开口。

　　还没待到华棠跟华裳使个眼色，那原本轻轻抬起的绣花鞋又落了下去，华裳抿着红唇，眼底跟着一闪，随即便轻嗤一声道：“难得挽姐儿有心，即便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姐姐姑且给个面子也就收下了，不忍拂了妹妹的意。”

　　“如此甚好。”华挽顿下手里的动作，唇色依旧有些寡淡的小嘴儿一抿，浅浅地应了一声。

　　明明想要，却还硬生生地要故作高冷，这一派样子，倒是让华挽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不入流的东西么。

　　果真是，笑话。

　　——

　　是夜，一轮月牙儿弯弯地挂在那天幕中。

　　这一方院落里，忽地响起了极为细微的吱呀一声，却是那房门，被人一开紧接着又合拢来，一道利落的身影，跟着蹿了出来。

　　借着洒了一地的如水月光，可以将那人影给看个大概，正是华挽。

　　若非她要去的地方比较适合晚上去，再加上场子特殊也不能有人跟着，华挽也不至于弄睡了青争和青见那两个婢女，一个人趁着夜色翻墙出门去。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地方。

　　明京城内，尤其到了晚上，便有一处别有热闹繁华的地方，那就是藏在幽坊小巷里的燕馆歌楼，明白点说，就是青楼。

　　不过，这里要多说一句，明京城内的青楼，跟那些子什么“红灯区”是有极大不同的。

　　即便是那里面的女子，也是以女妓称呼，只是甚少会提供什么皮肉生意，更多的是诸如歌舞和曲艺之类，绝大部分的女妓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甚至有上等的歌妓，弹奏丝竹之音时，还会在小室里垂着一方帘布，室内堂宇宽敞清静，花卉盆栽装饰之物必不可少，颇有些高雅之意。

　　更让人不能小看的是，一般的女妓，甚至还言谈举止得体大方，不管什么人物都能应对有度。

　　当然，华挽今儿要去寻的，却偏偏得是次等一些的女妓，尤其是色艺略差了三分的。

　　因为她，是去做推销的。

　　红栀阁。

　　好在这青楼没什么禁忌，即便华挽眼下还身着女装，依然一路稳稳地走了进去。

　　这地方，却是华挽之前来踩过点儿的。

　　内里，不算多宽敞，胜在布置得还不差，顶上缚着好几色交织在一起的彩带，廊道上花灯荧煌，艳歌妙舞，穿插其中。

　　中间还主廊台面上，还聚集着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妓。

　　比不上现在酒吧夜总会的灯红酒绿，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华挽没走几步，正好撞见两个人拉拉扯扯而来。

　　左边的是个中年男人，穿一件大袍子，嘴巴里面似乎还在骂骂咧咧的；右边的则是一个女人，拢着一件艳色披肩，穿着抹胸红色褙子，隐隐地都能看到那一抹起伏的圆润白皙，发髻上还斜斜插着一枚带流苏的簪子，随着女子的动作，流苏跟着一晃一晃的。

　　只那发色，似乎有些偏黄，发质算不得太好。

　　这女人，华挽倒是多少知道是谁，之前就来踩过点儿，主要是摸了些这阁里当家人的情况。

　　红栀阁老鸨，名为尤霓儿，瞧着年纪不大，却是这阁里的一把手。

　　侧了侧身子，华挽往旁边站了些，将过道给那两人腾了出来。

　　“诶，宋大爷，您别急着走，妈妈我手底下还有好些姑娘呢——”尤霓儿拉着那男人，面上堆着一抹艳艳的笑，一边跟着走，一边跟着开口挽留道。

　　“兴致都没了，去去去，别拦着本大爷！”那中年男人拢着个眉眼，粗声粗气道，随即又一把拂了那女人的手，大踏步就向着那门口而去。

　　华挽站在旁侧听了两句，当下便猜到了这是个什么事情，多半就是来阁里的顾客，不知怎地不满意了就要走人，尤霓儿作为老鸨，自然是想能多留一个客人是一个。

　　啧啧，看来这青楼生意也不一定好做啊。

　　华挽咂了咂嘴，正在暗暗想着，刚好跟尤霓儿撞了个面。

　　大抵是见着她一身女装，也不像是来这地方寻欢作乐的人，神情上也没几分耐心，尤霓儿一连摆了好几下手，对着凑上前来的华挽不悦道：“别挡着姑奶奶我做生意——”

　　华挽倒也没恼，只是眯着眼一笑，眉眼弯弯，像只偷了嘴儿的小狐狸，紧接着扬声开口道：“尤当家的，我就是来与你做生意的！”

　　尤霓儿眉眼一蹙，打量了华挽一眼，估计觉得她是来消遣人的，当下神色就有些不好：“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还敢随便开口！”

　　华挽知道这做生意，放到何处都是不能空手套白狼的，耐心更是足得很，先塞了一贯钱到那老鸨的手里：“尤当家的莫恼，就容我多说几句话。”

　　不动声色地掂了掂手里的银钱，尤霓儿这才脸色缓了缓，总算是好看了一些：“罢了，我就听上几句话。”

　　“这阁里生意差，我倒是有个法子，当家的不妨试试。”华挽得了可以说话的机会，当下就是毫不拖拉，直截了当地就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什么法子？”尤霓儿嘁了一声，看着华挽的眼神没个兴头，颇有几分敷衍的配合。

　　华挽一抬手，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掏出个小巧的褐木盒子来，不急着立即接话，却是指尖一动，打开了盒盖。

　　指腹沾了些里面的香药，华挽眼明手快地就在一把拉着那老鸨的手，在手背上涂了涂。

　　“你这是作甚！”尤霓儿下意识地就是一惊，也是被华挽的出其不意给弄得有些生了几分恼意，当下就呵斥了一声。

　　华挽盖好那香盒盒盖，这才抬起下巴眉眼弯弯，故作玄虚开口道：“当家的，你闻闻这香味如何。”

　　适才抹在老鸨身上的，是华挽专门调出来的一款香，名为春宵百媚。

　　春宵百媚香，虽然名字恶俗了些，却是极为适合这等场所的。

　　手头有限，华挽又想放长线钓大鱼，这才专门调了这春宵百媚香。

　　只是本来这香窖藏数日之后取出来使用，是用玉片隔火焚烧的，尤其香气异常旖旎，华挽变了些手法，弄的是软香。

　　软香跟一般的熏香比起来，特点是其并不为粉末固态，而是一种接近软蜡的膏冻状，有些还会泛着润润的一层油光。

　　若是熏香，须得搁在香炉里燃上一会子才能完全散的出香味来，可是软香不同，拿手指这么一搽一抹，就容易闻见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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