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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狼山,是北荒最为神秘的地方,因时常有狼群出没而得名。山脉起自距南丘十几里处,一直向西北延伸而去,不知道山脉那边是何处,只因无人能深入狼山。无论是成群的猎户还是军队,一旦越过界限进入深山领域,就像被茂密的山林所吞没,无一人能够出来。人们对狼山既好奇又恐惧,不知道深处究竟是神域还是恶魔沉睡之地。北荒建国初,君主本想将大祭坛建于狼山第一峰上,但依大巫之言,怕惊扰山里的未知神魔,最终将祭坛建造在东部祭城,并每年大祀时遥遥向西北方叩拜。
北荒为风沙之地,而狼山则遍布密林,国人赖以生存的水源是从山中流出的离水。几条山溪绝不可能滋润满山而长出参天蔽日的古树林,有人猜测,狼山之下必有一条暗河贯穿,暗河的源头与深山的情形,始终是个谜。
姬岳在狼山东麓选址建军营也是有原因的,此处与浊原之间有一条大裂谷,穿越一线天,便可抵达浊原防线,是最好的援军驻扎地。之前他派端木毅领兵护卫狼山,也顺便了解了在此建军营的可能性。恶兽隐匿于深山之中,不知何时会再次出来伤人,使得附近村落人心惶惶。若有重兵长期驻守在此,既能安抚民心,也能照应浊原。
如今,军营早已建成,训练成效斐然。姬岳借神兽之名,为此地取名“玄武营”,铸成一柄绘有玄武的长戈,立于高处,奉为象征。
马车行驶在古道上,不停地颠簸。出了寒城,越靠近狼山,空气愈湿润,进入一片密林中,竟突然下起雨来。驾车的人不耐烦地朝车里抱怨:“这他娘的鬼地方,一下雨准起雾!要是半路窜出来条狼咋办。”
车里传出声音:“那你倒是快点啊!”
驾车人继续抱怨:“咱们新来的,对这儿又不熟,干嘛要我们来接人!”
“谁知道……我看本来是老兵去,结果……那帮混蛋把活甩给我们了。”
“哈,你看着,老子回去就捣乱,不给这帮孙子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林!”
车里人嗤笑:“少吹牛了,就你那怂样,哪次不是被揍得跪地求饶。”
驾车人恼了:“你说什么?嘿!我在这淋得跟落汤鸡似得,你还敢在里面调侃老子?出来!”他扭过脖子大吼:“给我出来!你驾车,我进去歇会儿!”
“哎哎哎,喊什么,当心把狼喊出来了。出来就出来……”
二人交换一下,原本的驾车人悠闲地进去避雨。
“啊呀,车里多舒服啊,早知道就早点换了。”他看了看身边被五花大绑着昏睡的男孩,突然想捉弄一下,就伸手捏住了男孩的鼻子。
“哎呦!”一声惨叫传出。驾车人问:“怎么了?”里面人说:“没事没事,这小子醒了,踹我一脚,差点没给我踹废。”
“活该!”
此刻车里面,姬如轾正拼命想挣开身上的麻绳,他大叫:“放开老子!”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揉着痛处,说:“别白费力气了,那绳子野猪都挣不开。”
姬如轾停下动作瞪他:“你们带我去哪?”“狼山军营啊……哦不对,”他向车外喊,“二百四十八,那地方真名叫啥来着?”
“玄武营!”二百四十八回答,“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姬如轾急得大吼:“给老子放开,听见没有!”说着伸腿去蹬那少年。少年眼疾手快,一下就给按住了:“我说你这家伙火气怎么这么大,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把你放了你也回不去呀。”
听见“回不去”三个字,姬如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气焰慢慢熄灭,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凉水。“嘭”的一声又躺下,胸膛还在急促地起伏。
少年见状嘿嘿笑起来,跟他套近乎:“这没啥,我也是被抓来的,告诉你,我可是揍了别人才被抓来的呢!”他貌似很是自豪。
外面的人吼:“放屁!你那时候抖得跟筛糠似的,要不是我哥揍昏了那些王八蛋,你早让给打死了!”
少年不理他,推了下姬如轾,“哎?二百五,说说,你是被谁打晕的?我看你身上好像还有鞭伤……”
姬如轾瞪眼:“你叫什么二百五!”少年笑道:“你啊!”
“我去你大爷!老子叫姬如轾!”
“哎呀,我说的是编号,你编号就是二百五嘛!”少年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这批新兵有编号,我们是垫底的,外头那个是二百四十八,我是二百四十九,你可不就是二百五么。”
姬如轾哑口无言,简直要七窍生烟。
二百四十九好言相劝:“兄弟,到了里面可别这么横,要不然有你受的。”只是这句话到了姬如轾的耳朵里就有了点威胁的意味。男孩闻言双眼一瞪,想打得面前人满地找牙,二百四十九只当他不信,心道这小子恐怕蹦达不了几天,以后自己又是最受人欺负的,不禁心生悲凉,起身到车外想和二百四十八相互安慰安慰。
谁知他这一出来,就见马车被突然出现的山匪团团包围,二百四十八吓得勒停了马,大气都不敢喘,牙齿打颤到说不出话来。
山匪大约有十余人,一个个举着明晃晃的刀,像盯着待宰割的羔羊一样盯着他们。
“各位大爷、爷饶、饶命,我们只是出来接人的,没带啥好东西,恳请各位高抬贵手,就放我们一马吧!”二百四十九战战兢兢地说。
为首的山匪仰头:“没带东西?行,那就把脑袋留下来!”说着就冲了过来。
二百四十八一声惨叫,滚到了车底下,拼命躲从四处刺来的刀子。二百四十九拽过缰绳想催马跑,但是匪徒的刀劈过来,险些劈到他脸上,他脚底一滑也摔了,只是没来得及滚到车下,就被山匪扑上来按住了。
二百四十九用脚乱蹬其它的山匪,双手死死抓着逼到自己脖子前的刀,就快要精辟力竭,余光中看见一把刀刺进了车厢,吓得手一松,双眼紧闭。
这下完了,脑袋要没了。
结果那刀出乎意料地没割掉他的头。二百四十九一睁眼,就见趴在自己身上的匪徒飞了出去。他以为是二百四十八救的他,回头哭喊:“谢了兄弟!哎?”定睛一看,看到二百五懵逼的脸。
“他娘的,打错人了。”姬如轾说着就要再来一拳,此时又有山匪冲过来,只好把这一拳再招呼到山匪脸上。见匪徒一个个凶神恶煞,姬如轾也有点懵,心想人太多了要吃亏,还是先跑吧。
他利落地跳下车,用平时躲父亲追打的本事跑出去老远。
二百四十九被二百五的行为惊到了,心想这小子溜的技巧怎么这么好?不对,完蛋!要抓的人跑了,横竖都是一死啊!
他一狠心,拾起刚刚掉落身旁的刀:“老子和你们拼了!”刚冲了没多远,脚一崴直接跪在地,头顶刀光一亮,他顿时感到裤/裆一阵湿润……
此时雨夜里倏而电光闪过,转瞬即逝。周边景象重回黑暗时,二百四十九惊讶地发现他又一次躲过一劫,他觉得肯定是他那在天上的亲娘保佑了他。
霎那间,所有匪徒不知何故尽数朝着姬如轾杀去。姬如轾回头一看,一帮山匪滋儿哇乱叫地追了上来,他突然想起乳母的口头禅:我的个娘啊!
二百四十八从马车底下伸出头:“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难道那小子救了我们?”二百四十九愣愣地说,“老大,我谢谢你了!”
二百四十八赶忙爬出来:“快救人啊!再晚那小子要被砍成肉泥了!”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什么东西带着凛冽的寒光在他们面前飞过,二百四十九和二百四十八熟悉这东西,齐齐大喊:“大统领!”
这是狼山守卫军最高统领的疾风箭。
箭破长空,力度之大,直接把一个山匪给死死钉在了身侧的树干上。脑后呼啸的刀风还未绝,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便响彻上空,姬如轾回头一看,只见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山匪都横飞了出去,其余的四处抱头鼠窜。
他停下奔跑,腿有些颤栗。离他最近的山匪只是被射中了大腿,正要挣扎着起来,手里的大刀刀尖指向了姬如轾。姬如轾瞪大眼睛,目眦欲裂,左额上的血色花纹溢出暗红的血液,被雨水冲了满脸。他感觉到脸上的粘稠,蓦然暴怒,居然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山匪见状要跑,但还站不起来。转瞬间姬如轾冲到他身旁,重拳砸在他左脸上,然后抢下大刀。
山匪惊叫出声,随即腿上剧痛。姬如轾一脚踩在了他中箭的地方。
惨叫声中,男孩感觉到自己咧着嘴,脸上好像笑得极为开心。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笑。他其实一点都不爱笑。
这个疑问在脑海里消失的时候,他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被放回现实,然后发现面前的山匪脑袋没了,而自己被血液喷了一身,满是腥味。他愣了片刻,低头呕吐。
并没有太多惊吓,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平静地告诉他,这很正常,不必在意,没什么好怕的……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很正常,只是味道难闻而已。
于是在脚步声停在他面前不远处时,他用很坦然的目光注视着来人。看着一个十分高大魁梧的壮汉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打量起自己来。
完蛋了,可能会死。他心里想。
“地上这一个,你杀的?”壮汉一开口,震得姬如轾脑袋疼。但他眼睛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壮汉回答:“是。”
“小子可以啊,是个打仗的料!”语气里似乎透着赞许。
壮汉瞟了他一眼,从腰上取下一捆更粗的麻绳,两三下把眼前的小子绑得结结实实的。姬如轾在他跟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稍微不从就被拧的关节生疼。壮汉随手把他扔进了车里,又去看另外两个人。
二百四十九腿上有几道刀伤,双手血肉模糊,二百四十八浑身衣物都被划开了,所幸身上的创口不深。
大统领骂了句:“没用的玩意!”也把这两个扔进了车里,然后驾车驶向军营。
这天刚入夜,寒城也下了一场雨。莫为坐在檐下,还是湿了衣裳。他望向对面,小姐的屋子亮着灯,洒了些暖融融的光点在院里的涟漪上抖动。
莫为觉得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那晚。夜雨淅沥,绵绵密密,总有种恼人的空虚感被网在这雨帘里徘徊不去。府中所有温暖似乎都聚集在小姐的房间里,乳母像七年前一样守着睡着的如轩,而如轩睡得异常安稳,再也不会噩梦缠身。小屋里温馨安详,可莫为方才从那里出来,总觉得那里也下着雨,一场无声的雨。
家中的少主与小姐,一个太狂,一个太闷,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姬如轾已经把管家折腾得够呛,没想到姬如轩更是难对付。
莫为与驴蛋那日没能救下少主。他们到时,家主已将少主打晕了过去。莫为声泪俱下,总算求那些父母们让此事作罢,而家主怒气也消了大半,命他今后不许让少主出府半步。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人,自称是申统领家中的奴仆,拿出一把木剑递给家主,说是在城北的两具尸体上找到的。当时场面混乱无比,莫为冲上去要为少主求情,结果不知被谁用棍子抡倒在地,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驴蛋将他摇醒时,家主和少主皆不在了。原来他们二人好巧不巧都晕了过去。昏厥期间家主回了浊原军营,而少主,听说被送走了,不知送去了哪里,大有被逐出家门之意。
两人在街边呆坐了一夜,次日天亮才往回走,走到院门附近,就见如轩坐在门前石阶上,见到他们也无动于衷,乳母已在旁边急哭了。
“小姐咱先回去,等吃了饭,一觉睡醒来,少主就在你跟前了,真的!”
“轩儿,如轾正被训话呢,一会就会回来了,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小姐,少主就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就在屋里等他行吗?”
无论乳母、莫为和驴蛋怎么哄骗,如轩就是一动不动。强拉她回去,这丫头的神情就瞬间变得冰冷可怕至极,眼看着不松手就要两眼一翻背过气去,吓得三人再也不敢碰她。
如轩在门口等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乳母快要急疯了,莫为长叹,只好坐在如轩身边吐露真言:“回去吧,我们不知道如轾去了哪,只知道他不回来了……”
出乎意料地,如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看了莫为一眼,眼神仿佛是说:别再编瞎话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随后起身回屋,一路上镇定得可怕。
莫为三人心里十分崩溃。本以为自家小姐的性子温顺许多,没想到骨子里的倔劲堪比她老子和大哥。
此时檐下,管家琢磨着怎么打听少主的下落。好歹是家里的孩子,总不见得真给扔了吧。也不知把自己亲生儿子逐出去的家主心里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他思忖着,可否私下里打探,将少主接回?念头仅存一瞬,便被弃了。自己虽为管家,可说到底是个外人,不可再管闲事,不顾家主命令擅作主张。
乳母坐在如轩的榻边,十分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如轩一天未合眼,情绪十分低落,拿着玉埙吹了近一个时辰,累到吹不下去才睡着。乳母不知她从哪学来的曲子,旋律明明是欢快悦耳的,却听来让人无比惆怅,怪哉。
拿起玉埙端详片刻,乳母将它放在如轩枕边,希望小姐醒时看见心爱之物能开心些。
夜半,雨停。突然有风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如轩的耳畔略一回旋,就幽幽吹到了梦间。
“公子秦之命……与国命不合……留其于都城,恐生变数。”一个狐狸般的怪异声音断断续续传入如轩的脑海。
“如何处置?”
“请命本巫将公子送往祭城外……仙人之居,灵山秘境。”
声音渐渐远去,如轩甚为奇怪。这是什么情况?她是在做梦?可感觉就像是在现实中偷听什么人对话一般!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又有轻风呜咽,夹杂着一个男孩的几声咳嗽。仔细去听,蓦然人声传来,宛如耳语一般。
“你是谁?”
如轩惊醒,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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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姬如轾:我*****!
姬如轩:哈~你脏话被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