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白墨生伫立在码头，思考白银之事。码头的搬运工扛起一袋又一袋，挑着一担又一担的物资装船。三桑岛的船队从不进入内河，而是泊在外海。运河上虽百舸千帆，但这些船都比不上三桑岛的船队，无论是装运量还是航行的速度。
　　“不出少主所料，属下的确找出了大名内天沙教藏身之处，就在运河与东海的交汇地——东河口处的乌夜舟上。每逢月末子时，乌夜舟就挂起了灯笼，扬帆起航。”少年是三桑岛最出色的舟师，林星徊。他不仅熟悉船舶的每一寸甲板，更是年纪轻轻就领悟了万物运行大道的奥妙。
　　白墨生缕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东河口水流湍急，普通的船只都不敢从那里出海。但星徊凭一叶扁舟渡过东河口也轻而易举。”
　　林星徊本来很严肃，白墨生这样一打趣他倒慌乱了。支吾支吾后又正经答道：“少主，白银的去向可有想法？”
　　白墨生就是那种火烧眉毛他都不表现出一丝紧张的人。哪怕此刻他心情的确沉重，他也表现得云淡风轻。
　　林星徊问：“假银票怎样运进城中？若白银真的通过乌夜舟被运走，是谁有本事将白银装上乌夜舟？”
　　白墨生将发丝拨到耳后说：“当然不会是乌夜舟，它的设计图看起来并不能运输大量白银。”
　　林星徊眼睛一亮：“设计图？”
　　白墨生摇头笑答：“论设计，乌夜舟远比不上你的萤火。我怕你看了后会忍不住去拆了乌夜舟。更何况它的设计图远在西夏呢。”
　　林星徊有点自豪又腼腆地笑了一下，他说：“那少主你为什么要我调查乌夜舟？”
　　白墨生摇头笑道：“乌夜舟是好水川之战后，大宋应允西夏停泊在东河口的商船之首，仅标示船队属性，并不能运载货物。你看码头上忙着装船的，就是玉龙山庄最后一批运去西夏的小面。”
　　林星徊看着码头说：“少主是要我跟着乌夜舟潜入西夏？”
　　白墨生答：“不错，你去乌夜舟上一探究竟。”
　　林星徊点头后说：“放心少主。大祭司让我提醒少主不要让伽衣跟着你，让她独自体验人世百般滋味，方能确定她能否担当重任，”
　　白墨生笑道：“恩，我明白。”

　　魅女放心不下秦飞浪，暗自跟他一路到大名。秦飞浪一心想着找出当年天火的真相，也随魅女跟着，压根没心思想她的目的。
　　陆伽衣知道少主哥哥在为白银失踪的事日夜忧心，她便想帮上什么忙。她问路人大名钱庄怎么走，却被带到了赌场。
　　原来她不幸问的是赌鬼王骰子，王骰子看到一个水灵灵的娇俏姑娘问自己大名钱庄，一听口音就知道姑娘是外地人。把她压给赌场老板齐老大肯定能换不少钱呢。
　　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傻子，一路上竟然告诉自己她是要去找大名钱庄要钱的。王骰子心想这是老天开眼，给他送钱嘞。
　　陆伽衣疑惑地站在赌场门口问：“大叔，这不是写着赌场么？我是问钱庄怎么走。”
　　王骰子小心翼翼藏好自己那马上要发大财的兴奋，说：“钱庄你听说过没，就是有钱的地方。你听听里面钱板儿哐当哐当的，就是有极多钱极多钱。钱庄通俗的叫法就是叫赌场嘞，和我一块进去很快就能要到钱。”
　　陆伽衣觉得他说得也有点道理，又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心想这里这么多人，还怕你耍滑头不成。
　　然后陆伽衣就看王骰子在那压大压小，她站在一边都插不上话。不一会儿王骰子就被别人嫌弃了。他让陆伽衣给他占着位，悄悄找老板去了。
　　陆伽衣看的这桌换了一种新玩法，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宣布规则：“现在我们不摇大小，换成猜点数。我把两粒骰子直接扔到桌面上的大碗里，谁猜的点数最接近骰子停下来的点数和，谁就能赢走所有参与者的钱。每个人面前有个铃铛，想好了点数必须在骰子停下来前摇，骰子停下来后我会伸手，之后摇的都不算数。比如说贾哥你猜二四，包弟你猜四四，但结果是三四。那先摇铃铛先说的人是赢家。如果你们所有人猜的总点数与最终总点数差距多于一点，就归我赢。”
　　于是大家都不乐意了，嚷道：“那你岂不是赢得最多？差距只能有一点，也太苛刻了吧！不干不干！”
　　中年人解释道：“我怎么会赢得多哟，你们一桌子就是四个人，只要一个人猜对或是只差一点，钱还不是他的。”
　　众人一想，也是，四个人对一个人，况且谁也不知道结果。
　　开局，骰子入碗。铃铛响！“二三！”“五六！”“一五！”“四四！”
　　中年人伸手，停！他说道：“你们看，结果是三三，所以贾哥你猜一五的点数中了！”
　　贾哥开心揽过碎银子，说：“如果我猜一五，包弟猜的是三三，那是包弟还是我赢？”
　　中年人爽朗大笑：“那肯定是包弟呀，和结果一模一样你说呢。”
　　陆伽衣看他们玩了这么多局，还没等来王骰子。她便研究起这个游戏来。她心想：六六三十六，和七者六、和六者五、和五者四、四者三、三者二、二者一。八同六，九同五，十同四，十一同三，十二同二。不过是白胖大叔的把戏，她想只要局数越多，就越接近她的猜测。
　　果不其然，他们四个人总体赢的概率的确大于白胖大叔，但个人的话就非也。白胖大叔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王骰子拿着一袋碎银子又开赌了，陆伽衣生气了。问：“你说帮我问的，怎么又开始赌了？”
　　王骰子摇铃铛“五五！”结果是二五，他输了不耐烦对陆伽衣说道：“我的钱我的钱还没赢回来哩，赢回来了才能帮你问老板。”
　　陆伽衣居然相信了问：“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当然，三六！啊？又不是，气人，气人。”王骰子一脸绝望。
　　陆伽衣叉腰，在骰子没停下来时她喊：“一一。”王骰子，包弟贾哥都无视她。王骰子说：“瞎嚷嚷啥，一一多不可能。”
　　“四六”、“二五”、“三五”三人几乎同时摇铃。白胖大叔伸手说：“一一！”
　　王骰子不可思议看着陆伽衣：“要不，你试试？”
　　陆伽衣得意一笑，开玩笑，她的眼力和思维在幼年时便开始训练。看两颗骰子并分析静止时的点数，有何难？
　　之后王骰子开始惊天回本。陆伽衣屡试不爽，惹得众人目瞪口呆。“三四”白胖子说完这两个字后躺在椅子上说，“神了。”
　　陆伽衣解释道：“这个游戏本来就不公平，但若是准确说出点数，也无所谓公平。”
　　老板齐老大听到后拍手叫好，他走过来说：“不错不错，王骰子的女儿居然这般聪明伶俐。看来把你留在赌场比卖给秋妈妈更划算。”
　　陆伽衣拨开齐老大拍自己的大手，警惕道：“我不是王骰子的女儿，你就是钱庄的老板？”
　　齐老大拿出刚刚和王骰子签的协议说：“我是赌场的老板，不是钱庄老板。白纸黑字，王骰子把你卖给了我。”
　　陆伽衣四处张望，那个王骰子不见人影了。众人哈哈大笑：“钱庄和赌场都不清楚还敢出门，你王骰子爹爹难怪要卖掉你。”
　　陆伽衣说：“我不是王骰子的女儿。字是他签的，关我什么事。”说完她就要出去，找到王骰子踹他两脚。
　　“慢着！”陆伽衣听见齐老大叫她便回头。突然三个大汉过来要抬陆伽衣，陆伽衣飞身就是两腿，踹得两个大汉踉跄撞倒另外一个。齐老大没想到她还会点功夫，不过在赌场他的地盘动手，齐老大绝不允许。
　　“关门，抓住她！”齐老大手一招，一群打手就上来了。
　　这是陆伽衣离开三桑岛第一次遇到一群人围攻自己的情况。世道太可怕了，不仅以大欺小，还以多欺少。陆伽衣见门被关她心里就紧张了，完蛋了，怎么出去？
　　不过没想到，这些打手水平似乎不行。抓不到自己就算了，自己稍微动点小脑子，他们就能摔桌互撞。陆伽衣拿起骰子，模仿白墨生掷白玉珠的手法击中了数人，但并没有点中穴道。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官府的人进来了。捕快大哥威风凛凛道：“有人报官，说此处有人聚众斗殴，如今证据确凿。带走！”
　　报官的正是王骰子，他见陆伽衣帮他赢了那么多钱，比卖她的钱还多，一时间又有点后悔。他匆忙逃走后又折回，发现里面在打斗，犹犹豫豫后还是悄悄报官了。现在他的不安消失了，他带着这笔钱往幽州逃去了。他心想：总算可以回幽州了，二十多年了。
　　捕快在朝花客栈告知白墨生：家属陆伽衣因参与赌博斗殴被罚十大板关进牢房，交完赎金后今晚就能离开。
　　白墨生震惊得差点没端稳杯子，赶到牢房却发现陆伽衣居然还在和同样关进来的赌徒打手辩论！教他们如何侧面推敲骰子点数道：“就两颗骰子瞎猜也该猜六七八点……”
　　夜晚，白墨生一路忍着想暴吼陆伽衣一百遍的冲动，扛着屁股开花的陆伽衣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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