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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晚你做过什么
官道旁边的茶摊里,几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坐在凉棚下面补水歇息。
红日当空,一个操着西北口音的男人说着沿途听闻的趣事,讲到兴奋处随手扯开外衫,惬意自在也稍显不雅。
“武锵,刀柄露出来了。”同桌的灰衣男子低声提醒,正是常山城中与穆安生结识的周卯。
名叫武锵的男子正在兴头上,机灵话被噎在嘴边无法继续,只好讪讪的整理衣衫将佩刀遮好。
“秦冲大哥临行前交代,应天城人多眼杂又规矩繁多,我们几个粗汉要听周公子吩咐。”旁边同伴提醒道。
周卯瞧出同伴的窘态后微微一笑,手指在桌面打着节拍起了两句秦腔,“想当初坐孤山念经独守,伴青灯叩古磐千年苦修。”
“哈哈,还是周公子有雅趣,”武锵咧嘴笑道。
众人扯着嗓子齐声唱道,“常向往人世间繁花锦绣,弃黄冠携小青佩剑云游。。。”
高亢的唱腔尽显洒脱豪迈之情。
官道上一队人马行过,众人拱卫的轿子雕着黑底金龙的图章,赫然是穆氏皇族徽印。
或许是被歌声吸引,一只纤纤玉手撩开侧帘,露出半张千娇百媚的容颜。一双凤目寻了片刻,最后落在周卯那张几分青涩几分张扬的年轻脸庞上。
“秦冲沉稳持重,由他留在陈仓操练黑骑没有问题。去雍州之前,你要把应天城里的事情捋顺,届时才无后顾之忧。”卫央稍稍停顿后继续说道,“宁王府涉足朝堂的事已经公开,你也不再是从前的闲散王爷,这身边是需要些得力人手了。秦闯、武锵等都是峨门子弟忠心无二,我召他们侍你身旁,恩。。。还有周卯。”
“老师,为什么你对周卯始终心存疑虑呢,”穆安生不解的说道,“他父亲兄长都战死沙场,算的上一门英烈。周卯勤奋好学,也取了秀才头衔,只可惜家园被毁没能考取功名。”
“功名迫切心志不稳,难免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卫央放下手中茶杯说道,“此人暂且不提。为师想说的是另外两名近日入京的女子。”
“奉华太后懿旨,华氏家主华九璋携女入京朝拜,”穆安生应道,“老师指的可是华家那位芳名远播的独女琪桐吗?”
“朝歌华氏作为神州嫡裔,算是六大家族里绵延最久的一门。与同出豫州的穆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穆氏先辈起自白衣,南征北战取得天下,可真正作为皇氏正统植入人心,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华氏的认可归附。”卫央正容说道,“夏朝开国几任皇帝的皇后皆为华氏,直到中兴武帝时才断了这个惯例。”
“我从小被外放于洛阳旧宫,对宗亲家事并不熟悉,可皇爷爷从未册封皇后这事儿我还是知道的。”穆安生微笑答道,“如今看来这个尊崇无比的皇后位置,皇爷爷原本是想要给乐星阑的,可人家偏偏不要。你不想要我也愿不给别人,索性便空缺了下来。”
“乐星阑挡了华家一个后位还不罢休,又帮武帝挑了位儿媳妇,就是那位已经故去的蓝皇后。”卫央继续说道,“当今陛下与已故皇后仅有一女,便是你的长姐含山公主。含山公主丧夫之后按照宫规每年需寡居封地百日,这几天也该回京了。”
“这两位女子与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穆安生皱眉问道。
“你旗帜鲜明的挑战麓院,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卫央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并无责怪你行事激进的意思,只是含山公主与麓院门主的渊源颇深。。。”
含山公主年过三十丧夫寡居,与麓院门主林远深的艳闻真真假假早已传遍京城。皇帝与已故皇后伉俪情深,对这位嫡公主更是百般宠溺。风流便风流,皇帝横竖由着女儿来,谁也不敢当面指摘,至于背后的名声,总抵不过女儿心中的欢喜。
“听母妃提过,这位嫡公主在父皇面前颇有能量,老师的提醒很有必要,”穆安生尴尬应道。
“华太后一生谨慎,这次却大张旗鼓召族人入京,明眼人都瞧得出老人家的心思。”卫央盯着穆安生缓缓说道,“太子早年遵从母亲安排迎娶李家女子为正妃,信王却只立侧妃始终空着正妃之位,今时今日便看出了二人的差别。”
“换个角度来看,说明太子殿下温厚孝顺,信王殿下却心机深重,所以我选择太子没错。”穆安生微笑应道,“华家出了多名皇后确实不假,可娶了华家女子就能当皇帝那就是虚妄的捕风捉影了。”
“捕风捉影也可能变成攻心为上,不可不察。”卫央说道。
“明白了,明晚父皇在保和殿设御宴,我的任务便是协助太子,毁了信王的相亲好事。”穆安生笑的像头狐狸。
卫央瞧着宁王得意的神情,也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金銮殿上,百官各抒己见商议国是,天子高坐龙椅居中裁决。当朝陛下文治武功虽比不上几位圣帝明君,可躬亲力行的勤勉却是无出其右。
不过此刻的皇帝却略微分神,暗自思索着近两日后宫之中的暗流涌动。他很清楚自己的生母华太后,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从皇后的位置晋为嫡母皇太后。
“朝议之后的御宴是母后一力促成,其中用意不言自明。太子已有正妃,华家最好的选择只能是信王。母后对朝堂之事很少过问,可华氏女子凤栖梧桐的皇后宿命世人皆知,母后难道不明白此举会给揣测庙堂的人心带来多么明显的暗示吗?”皇帝的眼神渐渐幽深。
玉杯琼浆、锦袍华裙,保和殿的御宴在一片歌舞礼乐中隆盛启幕。
穆安生品着美酒,翻起眼皮瞧瞧殿内美轮美奂的装饰摆设,心中暗哂,“古典版本的非诚勿扰,可惜已有内定剧情了。”想起自己的捣乱使命,偏头正好于右排首位的太子对上眼神。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华氏家主华九璋坐在左排首位,此刻正躬身与皇帝对饮。
今日的女主角华琪桐居于左排次席,与右排次席的信王殿下不偏不倚的相对而坐,仙姿玉色倾国倾城与雍容华贵玉树临风遥相呼应,穆安生左看右看之后,忽然发觉恶意拆散这对璧人还真有点愧疚。
华九璋再次起身敬酒,“今日实乃天恩浩荡,微臣不胜惶恐,谢陛下赐宴。”
皇帝举杯回敬。
谨妃适时说道,“穆华两家世代姻亲龙凤相映,这份情谊已经传承百年,九璋家主可不要过分疏远了。”
“琪桐妹妹不必拘束,正如母妃所言,今天虽然名为御宴,其实与家宴无异。”信王温言说道。
华琪桐温婉一笑,没有应话。
瞧着华琪桐的神情,今天这事儿貌似还未成定局。穆安生心中稍安,另外一人却坐不住了。
“父皇母妃请恕孩儿唐突。今日大殿之上家人团圆亲友聚首,孩儿喜不自胜间想再求一喜,”泰王高声说道,“这放眼望去谁不说信王兄与琪桐妹妹是天造地设的璧人,望父皇成全这对金玉良缘。”
泰王三言两语戳破了窗户纸,皇帝却并未开口,殿内气氛一时尴尬。
“琪桐姑娘才名远扬,早年曾作过文章描述心中俊杰,”幸妃淡淡说道,“本宫模糊记得一句,文能提笔诗篇,武能纵马疆场。”
“信王兄提笔诗篇自然不在话下,至于纵马疆场嘛,身为帝胄皇子,如何会做那厮杀搏命的行当。”泰王应道。
“泰王殿下此言有失偏颇,”华琪桐第一次开口,轻柔的声音如山涧清泉,“纵马疆场,一骑当千。这大殿之中,还真有一位皇子干过这个行当。”
穆安生还在纳闷向来极少发声的母妃为何来了一记助攻,再听到华琪桐的话语后只觉脊背一凉。
猛然抬头望向今日的相亲女主角,只见那双热切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几个字,“我知道那晚你做过什么!”
夜色渐浓,宁王府内庭。
“今天你做的很好。”老师难得表扬。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穆安生哭笑不得。
“你往那边一坐,便毁了信王与华家的联姻,扭转乾坤于弹指之间也不过如此。”卫央不吝夸赞。
“老师,你别灌学生迷药。”穆安生盯着老谋深算的卫央,“华琪桐怎么会知道那晚陈仓城下的事情啊?”
“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为师有运筹帷幄之谋,勇谋相得益彰,天下无事不成!”卫央不急不缓的说道。
穆安生瞧着卫央那副乘风来去的仙人派头,勉力维持住自己脸上的尊师重道,“老师,原来你与母妃的联系渠道并非只有学生这一条线。”
“为师能让华家独女偶然知晓陈仓密事,跟宫中旧人往来消息又有何难。”卫央怡然自得的说道,“峨门深藏不露,世人渐渐只记得‘不露’,却忽略了‘藏’字。管中窥豹却自以为洞悉天机,你被凡尘俗世迷乱眼睛,终究也落入下乘。”
穆安生连连吃瘪,回府路上酝酿许久的嚣张气势已被消磨殆尽,只得心口不一的说道,“老师高明,学生佩服。”
两只狐狸各自品茗,小的不忿,大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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