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

　　清晨六点，影视城上空的天色尚不明朗，捞开窗帘一瞧，密密如针的雨丝模糊了苍翠的远山。

　　毛方被外头的动静吵醒后坐起穿衣，昨晚临睡前他给商朝朝订好了炖汤，从酒店到那家膳房足足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起床磨蹭一会儿，过去正好。

　　而隔着一道走廊的809房内，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床边灰色的地毯，青年穿着一条运动短裤从浴室出来，半裸着上身，湿漉漉的头发时不时有水珠滑下，顺着锁骨一直往下，宽肩窄腰，腹肌诱人。

　　窗户拉开了一半，秋风掠面，寒意刺得皮肤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但一声的动作不像毛方那样悠闲，吹头发穿衣服换鞋，十几分钟后他轻轻带上房间门乘电梯下了楼。

　　到乐光传媒大厦底下，和安静联系好的负责人递给他一个临时工作牌后，但一声才被放行上了七楼。

　　和拍摄定妆照不同，《红》杂志作为时尚圈的大手，整层楼无一处设计不讲究，现代化的风格无缝链接至复古年代，齿轮状的零件模型嵌入墙内。

　　迎面走来一个皮衣高马尾的女人，身材高挑，妆容精致。
　　对方打量物品似的上下看了看但一声，长眉一挑，细细的鞋跟颇具风情地摇曳着往旁挪了两步。

　　而此时室内的风格又是一变，灯光、纯白与灰白的元素让整个空间明亮异常，几步远的距离放着几排挂满衣服的架子，闪光灯乍亮，快门声无规律地叩击耳膜，又来一个短发女孩儿询问他之后迅速到摄影师旁边俯身说了两句。

　　场内最吸引眼球的红色紧身T恤男人转过头来，续着小胡子，眼神挑剔地看了一眼，皱眉。

　　但一声：“您好，我是来……”

　　“来个人带他去化妆。”

　　另一个穿着时髦的灰色头发男人走过来拉开道小侧门，招呼他：“过来吧。”

　　但一声忙跟过去，里头错身过来一个移动的巨型蓬蓬裙，纱质的布料在他脸上一扫，化妆师抬头的瞬间眼前一亮。

　　“哟，我记得今儿拍的不是文玉吗？这位是？”

　　“这是给文玉做搭子的。”男人八卦道，“阿Joe老师不满意。”

　　化妆师顿时笑了，把话头往但一声身上引，“你别担心，临到头不会换你，也不是你不好。”

　　“只是到哪儿都没有配角压着主角的理儿，片子出来了，阿Joe老师怕星宇的找麻烦。”

　　但一声道：“给您添麻烦了。”

　　都是圈里的老油条，小刷子一转就来了主意，化妆师看向那个男人道：“你那儿不是刚借来一套灰色西装吗？给他拿过来。”

　　外头正在上道具，本白、米白和浅灰，大小不一的透明玻璃球和抱枕堆在一起，纯白的茶几上散落一把新摘的玫瑰，正好迎合本期的主题“爱与纯”。

　　但一声方一走出来，阿Joe目光一凝，半晌，眉头挑了挑，“你坐到那个灰色布凳上去。”

　　当真是来当了一回提线木偶，指哪儿去哪儿。

　　“侧坐，低头。”

　　乌黑的发梢垂下，亲密地搭在青年的鼻梁上。

　　“不好意思，久等了！”

　　大门忽地被推开，领头的小助理首先弯腰道歉，“不好意思，东头过来太堵了。”
　　当然也不只是嘴上道歉，他身后艺人打扮的少年已经在单独的化妆间换好了衣服，白色卫衣，同色西裤和做旧石膏感板鞋，手上玩儿似的拿了根长条玩偶。

　　少年五官温润，更偏向漂亮，乍一瞧确实不如但一声亮眼。
　　他笑眯眯地看着一圈人，最后落到摄影师身上，“老师，我们这儿随时都能开始，辛苦您了。”

　　说是迟到，其实是赶了个巧，阿Joe的脸色对着他比对着别人好，嘴角挂着一抹还算和善的弧度，“正是上班高峰期，理解，那咱们就开始吧？”

　　化妆师说得没错，双人照，杂志内页定了是文玉的主场，有人做配无所谓，可绿叶要是压过了红花，片子效果出来他跟谁交代？

　　当初筛照片的时候没看出来，安静给他找了个宝。

　　阿Joe看着动作做了一半被冷落一旁的青年，灰色系融合到一处，和文玉背对背，顶头大灯一照，正好可以做成少年和自己的影子的效果。

　　而这道影子又和文玉人不同，青年沉默锋利，仿佛蛰伏的野兽，茶几上的玫瑰还有晨露未消，三者凑到一块，化学效应后劲十足。

　　“好，文玉，笑容再大点儿。”

　　少年靠着沙发背，随手拿过一枝尚未剔刺的玫瑰，很是配合地咧嘴笑开，留海半遮眉眼，整个人又软又甜。

　　时光总是格外眷顾美人，镜头也一样。

　　一张张照相传送到设备上，阿Joe紧盯着镜头，青年侧身屈膝坐着，长腿摆开，微微拱起的后背像孤傲山脊。
　　而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唇微抿，下颌处的阴影将脖颈线条拉得极为性感。

　　这样的人，比例不输男模，样貌拔尖儿的拔尖儿，他之前怎么没见过？
　　阿Joe平白生出了三分私心，手指轻点，给但一声留了两张单人照。

　　陪衬的部分很快结束，但一声换上自己的衣服，和刚才混得脸熟的几个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准备离开。
　　几步开外，摄影师旁围了一圈人。除了文玉，还有助理，杂志副主编，怎么看也没有他的位置。不过结束了拍摄任务浑身轻松，他也不纠结，利落转身，从安全通道慢慢往下走。

　　在这一行混，除了本事过硬，还得懂人情练达，阿Joe不耐烦地应付完一套，
　　转头一瞧，除了现场的工作人员，那片来做搭子的小绿叶早不知道随风飘到哪儿去了。

　　这位资深摄影师毫不掩饰的，立刻沉了脸色。

　　助理想他所想，手一指楼梯间，“走好久了。”

　　“你怎么不拦住他？”阿Joe瞪眼。

　　助理笑眯眯道：“这小子是星宇娱乐塞进来的，庙在那儿呢。”

　　这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的但一声冒着小雨来到就近的公交站，市区的天气还要坏一些，路边不平处已经积了小小的水洼。

　　好在这个时间点人不多，车来之后，车上只有两三个买菜的老人。
　　但一声坐到最后一排，刚坐下，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哥！”

　　嘉树的声音从手机了蹦出来，心情十分好的样子。

　　“怎么了？”

　　“我瞧见你照片了！你要当明星吗？”
　　这孩子平时最多的乐趣就是玩儿平板，但是赵珊设置了儿童模式，除了几个软件，基本什么都干不了。
　　但一声纳闷儿：“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小孩儿嘿嘿笑了一声，“隔壁床新搬来一个哥哥，他给我看的。”
　　说着，他声音悄咪咪地压低了，“哥，你真要跟一个男的谈恋爱啊？”

　　嘉树12岁了，随便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但一声解释：“演戏，都是假的。”

　　“可那哥哥说，”嘉树迟疑了一会儿，“你俩还得亲嘴呢，是不是真的？”

　　但一声顿住，后期剧本上隔三差五的亲热戏段儿，怎么不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说：“小树，剧透要赔钱的。”

　　嘉树这小孩儿，自己生病受苦，累得全家人跟着颠簸，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一听这话就：“那我不问了，不问了，你千万别告诉我。”

　　车停靠到站，但一声收了电话，影视城里雨已经停了，风是湿的，他扫了个共享单车，经过隔壁古装戏片场时遇见几个追星的小粉丝。

　　青年头发飞扬，眉眼颜色似水墨画浸了雨丝，刚巧骑过去的时候她们转过脸，离得最近的紫衣姑娘还举着手机，四目相对间，她猛地张大嘴瞪大眼，但一声愣了愣脚下立时使劲，留给她们一个追风的背影。

　　“我擦！好他妈帅！好他妈——帅！！！！！”姑娘拿着手机一键上传照片，双眼泛起青光，“三分钟，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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