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巫

　　最后我们因为附近的店内都坐满了客人而选择在便利店买泡面回去煮，川儿不会做饭，泡面也是我来煮。在我等水煮沸的期间，我看着两包价值五块的泡面，不知道是该感慨旅游区的食物价格昂贵，还是该感慨我的人身安全居然这么廉价。上个月我还是日薪五万的身价，现在马上沦落到一包两块五的泡面可以无期限雇佣我。
　　我把面煮进锅里，打了蛋进去，盖上盖子。问川儿，她有没有算过这次结局会怎样。川儿摆摆手，道：“医者不自医，算人不算己，这是我的原则。”
　　“那还不简单，我帮你算。”我说。
　　“好吧，恭喜你成功让我新增一条原则，不算命。”川儿道。
　　“你是不是早就算过？”
　　“我说没有你信吗？”川儿特别无奈得耸肩，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结果不怎么好了。不过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如果是川儿自己就能解决的事，她绝对不会向我求助。川儿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这让她经常言不由衷，说出许多违心的话。不过她的这一点我也并不讨厌，不如说偶尔还觉得挺有意思。面对一个骄傲要强的人，想看到她为难与羞怯的样子，这种心理实在是太正常了。不过川儿实在太聪明，又很敏感，一旦察觉到任何可能有危险的可能性，就会从根源上把我期待出现的可能性都杜绝掉。

　　我没有再问她卜卦的事，吃过面之后川儿不情不愿得洗了碗。她问我有没有带扫帚过来，我从箱子里拿出我自满的折叠小扫帚，颇为得意等她夸奖。
　　川儿十分捧场得赞美了我一番，尽管是虚假的夸奖，但她说得十分真诚：什么天才美少女巫师，英格兰名校的高材生，让我很是受用。我和川儿分别躲在两个泡泡球里，去了她的药田。
　　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无限好的夕阳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投下金粉。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前偶尔有一两只白鸟飞过。我和川儿悬在空中，晚风拂面，悠然自得。
　　在靠近古城的这片区域，来玩车辆十分稀少，人更少，不用担心被发现。我虚躺在半空中，双手放在脑后，等川儿讲她要做什么。
　　结果她没说这件事，反倒问我怎么做到可以在半空中躺下的。我说你都可以飞了，也能在空中静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结果川儿一脸痴呆得看着我：“能飞不是靠扫帚吗？”
　　“这跟扫帚有什么关系？”我茫然了，“哈利波特看多了吧你？扫帚只是一个你使用自己力量的媒介呀？只要足够熟练，你用一只牛也可以飞起来。”
　　“那为什么巫师都有扫帚？”川儿问。
　　“传统。”想起追着我念叨tradition的教导主任的脸，我不由感到背后一凉。“不过也有那种说法啦，越是熟悉的媒介越是上手，熟能生巧？扫帚是个很好的媒介，但并不是唯一的。”我说着从扫帚上站了起来，双脚踩在浮空的扫帚上走了两步，“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啦。”
　　川儿恍然大悟得点点头，她学着我的样子试了试，虽然一开始还有点摇晃，这说明她内心深处在未经过亲身体验之前对我说的话还抱有一些怀疑，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并未熟悉这种使用巫力的方式。不过她马上就能走得很稳妥——对于川儿来说，一样东西只有会与不会两个维度，并不存在有点会但不擅长，只要是她理解了的东西，她都能顺利得做好
　　母亲曾评价她“敏而好学，颖悟绝伦”。在我看来，是一点也不过的。

　　川儿兴奋得玩着她新学到的小技巧，转头问我：“这是你在大学里学到的吗？”
　　“也不是。”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人教我这件事，“可能就是因为没人教所以才没有靠扫帚飞的固定印象吧。”
　　川儿点点头，和我一起勾着扫帚，一起躺在半空中。植物的气息混着泥土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道：“我想搞垮名家。”
　　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狐疑得看着她：“你说的搞垮，是哪种程度的搞垮？”
　　川儿想了想，认真道：“好问题。”
　　“好问题个头啊？！”我简直想把她脑子撬开看看里头是不是把整个洱海都装了进去，在我思索着要不要动手的时候，川儿对我道：“你看路边，她盯我们快五分钟。”
　　我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来，路边坐在个格子连衣裙的小姑娘。头发刚到肩膀的长度，其它就看不太清了。我有些虚得回头对川儿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让人看见明天就该上热搜了。”
　　川儿却淡淡道：“没事，看见就看见吧，她也是名家的。”
　　我一时搞不清楚名家的状况，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不是有顺风耳，能听到我们讲话，所以踌躇起来。倒是川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开始我注意力在那姑娘身上，也没注意她唱了什么。那姑娘太安分，一直没什么动作，我就懒得盯。结果一回神就听到这货在我身边唱“漂亮的姑娘纽扣多……”我简直想当场掐死她。【注①】
　　“你要注意云南人民的形象。”我语重心长得教育她道。
　　“云南人民在你面前不需要形象。”川儿翘着腿，完全不以为意。
　　正当我打算继续说教的时候，一只白纸鹤悄无声息得飞到我的泡泡球中。我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路边的格子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似乎注意到我在看她，格子裙做了一个动作，纸鹤随即变成细碎的小纸片，在泡泡球中排出一行字：跟我来。
　　我看了川儿一眼，她吊在扫帚上，慢悠悠得转了个方向。我见川儿要过去，只好也跟上。这时，小纸片又聚合成纸鹤，在前面带路。而格子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沿着大马路开始往前走。
　　“你不怕这姑娘暗算你吗？”我小声问川儿。
　　川儿摇摇头道：“她不会。”我见她说的很笃定，也就不再疑虑。但我同时产生了新的疑惑：“你跟她很熟吗？她是谁啊？”
　　“她叫玉京箫，是我爸找的那小三的原配的大女儿。”川儿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从她的用词不难看出她对玉京箫至少没有好感。川儿家里的问题我大约知道一些，在她初中的时候，父亲出轨，后来父母离异，川儿被判给父亲。川儿的父母离婚之后没多久，她父亲就迎娶了她现在的继母。不过她继母还带了孩子这件事川儿却从未提过。我无意探听大家族的辛秘，因此没接话。川儿却一反常态，继续介绍道：“我跟玉京箫稍微说过几句话，她其实也不希望自己她妈嫁过来。但就像我阻止不了我爸做人渣一样，她也阻止不了她妈当贱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的处境其实挺相似的。”
　　“那你讨厌她吗？”我压低声音问道。
　　“……”川儿沉默了一会儿，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擅长若无其事得问一些直击人心的事。”我心说这算讨厌还是喜欢呢，不跟没说一样吗？川儿看我一脸想问又犹豫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呢，看到她就会让我想到我自己的无能。我要是讨厌她，不就相当于讨厌自己吗？迁怒于旁人，就是对无能的自己认输。我不想成为这种人。”
　　“我是不是不该问……”
　　“不该问你也问了，不能说我也说了，反正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川儿抬头看了玉京箫的背影一眼，一本正经道：“还有你不用特别小声说话，看见这只纸鹤了没，有它在，我们说啥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那我从刚才到现在的小心翼翼是为什么？？我用正义的眼神控诉川儿这种无耻行径，但她一脸正气凛然，仿佛从来没有坑过我：“到了。”

　　与名川穹大小姐从外观上就给人一种森严感觉的老式建筑不同，玉京箫带我们来的地方是一处普通民居。两米多高的墙围着一方小院子，院子里头是三层小楼，看起来像是玉京箫的家。我算了算，用扫帚飞的话，从这里到川儿家只用五分钟。
　　我和川儿直接从围墙上头飞进院子里，我们戳破了泡泡球，将扫帚放在屋檐下。不等玉京箫招呼，川儿就扯着我进屋了。我怕气氛尴尬，拉着她不让她太过放纵：“川川大爷，这是别人家，你别那么豪放成不成？”
　　川儿轻轻瞥了我一眼：“谁跟你说这是她家了？这里也是我的房产。”
　　“啊？你这是什么高级play？金屋藏娇？”我完全看不懂川儿在玩什么了。玉京箫本来在从冰箱里拿东西，听到这句话时忽然转过头来，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时前辈真幽默。”
　　病西施是何等模样，我今天算是真正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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