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异闻录

　　苏睿的眉头皱成一团，“探长您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异国公民吗？会不会太莽撞了一点。”
　　“不，我现在不在工作状态，而且我更愿意把此刻的场景称之为‘一场谈话’。”斯卡德警督握住手枪，手腕搭在了餐桌上，“我已经关掉了录音笔，而接下来你要告诉我你在这场离奇的谋杀案中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没有选择，但我能决定要不要帮军情六处的人节省点时间和精力。”
　　壁炉之上高悬的挂钟时针指向数字\"8\"，又一个夜晚悄然而至，不动声色地包容住斯卡德警督与苏睿静默的对峙。
　　\"也许我可以告诉您一些秘密，\"苏睿平静地说，\"但探长您确定，您真的准备好了解这些秘密了吗？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了。\"
　　“我说过，决定权在我。”警督说，“所以，说吧。”
　　到了这个份儿上，苏睿已经骑虎难下，自己是个道士的事情在英国这个地盘上也只有杰瑞米知道，但斯卡德警督的身份摆在这里，苏睿不知道如果自己告诉了警督他的另一个身份会引发什么连锁后果……
　　“我的手机里还存着军情六处莱纳德特工的号码，我今天早上刚刚和他进行了案子的交接。”斯卡德警督步步紧逼，“你还有三十秒时间，我就要拨出这通电话了。”
　　“这起案子不是人为谋杀。”苏睿终于开口了，“你们找不出可以立案的嫌疑人，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嫌疑人。”
　　“什么？”警督皱了皱眉。
　　“死者是非机械性窒息死亡而且还有动物的撕裂性咬伤，”苏睿打算先丢出一点案件的真相拖延时间，“但案发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很明显，不是吗？只是不合逻辑罢了。”
　　“……”
　　“那么，您还想继续听下去吗？”这一次换苏睿发问了。
　　斯卡德警督没有说话，他在思考着苏睿话语的合理性。这孩子虽然不同寻常，但终究还是年轻气盛，轻易便中了他的试探。眼前的中国年轻人还不懂，如果斯卡德警督真的能威胁得了他什么，现在他们俩就不会在这里对话了。
　　但警督已然不年轻了，他直截了当地绕过了苏睿话里的小圈子，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也是苏睿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人？”
　　“……”
　　警督与道士之间又是一阵停顿。苏睿身体有些紧绷，额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
　　“我…”
　　奇怪的声音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响了起来。
　　“谁？！”斯卡德警督警觉地举起手枪。
　　又是那个声音！
　　像是婴儿的啼哭与幽怨的叱语，毛骨悚然的声音突兀出现在空气里，四处飘荡在警督的家中。苏睿立刻站起了身：
　　“凯特！”他焦急地冲斯卡德警督喊道，“快去找她探长！”
　　斯卡德警督二话不说，马上向凯特的房间跑去。一阵震动从地下传来，房子里的家具开始摇摇晃晃。半途中的警督愣了一下，“这是…地震了吗？”
　　“不。”苏睿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这是新的把戏。”
　　他在心中呼唤起十几条街外的巫师：
　　杰瑞米？
　　收到。珀西瓦尔街的宅邸内，正一个人打着游戏的杰瑞米终于等来了苏睿的反馈。
　　有情况吗？
　　杰瑞米的声音在苏睿的脑海中响起。
　　方案A，快来。苏睿的回复简短有力。
　　了解！
　　格里姆索普宅邸的客厅里，盘坐在地毯上的巫师扔下手中的游戏手柄跳了起来，他匆忙地拿过玄关处的车钥匙，迅速跑出了家门。
　　骇人的声音幽幽不绝，房子内的震动还在不断加强，家具一件一件地开始倒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凯特的卧室传来一声尖叫：
　　“啊——”
　　“凯特！”斯卡德警督几乎是飞扑着撞开了女儿房间的门冲了进去。“你还好吗？”
　　“爸爸！”
　　房间的中央躺着天花板上被震下来的水晶灯残骸，躲在另一边的小女孩急促地跑进警督的怀里，害怕地把头埋进了他的膝盖:\"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事，有我在。”斯卡德警督一边安抚着受惊的凯特，一边警觉地环顾四周，咔嚓一声，背后的声响让他猛地回过了头，原来是随后进来的苏睿。
　　苏睿锁上了房间，背靠住门口，低下头敏锐地看了一眼地板——那滩渗人的水尚未出现，他立刻抬起了头，望向警督父女俩，表情严峻。\"你们现在得赶快离开。\"
　　“这是怎么一回事？！”警督厉声问他。
　　“老实说？我也没完全搞明白。”苏睿皱着眉，但眼神却十分诚恳，\"探长，这个声音的来源已经杀死了云霄堡餐厅的那个厨师，还差点也害我没命，它现在就在你家蛰伏着。”苏睿语调焦急，“现在情况很危险，你们俩最好赶紧离开。”
　　斯卡德警督看了一眼女儿，半信半疑地问，“那你...”
　　“我留下来对付它，”苏睿跑到窗边，“你们在这里跳下去，从后花园先出去再说吧。”
　　他试图使劲拽着窗户的把手，却发现窗子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打不开吗？”斯卡德警督走过来拉了拉手柄，发现了异样之后，他丝毫没有犹豫，果断地使出一拳往窗户的中心砸了上去。
　　“探...”
　　苏睿还没来得及阻止，斯卡德警督恶狠狠的一拳已经把窗户的玻璃砸成了碎片。警督无视掉拳头上割裂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拿起凯特书桌上的文具盒敲碎窗户的边边角角，然后把自己的女儿抱了起来。
　　“凯特...小心一点，从这儿下去。” 斯卡德警督嘱咐道。
　　一旁的苏睿站在窗边挥了一记手风，将窗户外掉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吹到一边，让凯特安全地跳进了后花园的草地上,斯卡德警督淡淡地扫了一眼他的行为，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惊讶，而是将头伸出窗口。“你去花坛那里藏起来，好吗？”警督嘱咐凯特。
　　“那你呢？”凯特稚嫩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会过来找你的，亲爱的，我保证。”斯卡德警督用诚挚的眼神盯着凯特，“快去躲起来。”
　　“探长您还是...”
　　“闭嘴，我的房子我来做主。\"警督毫不留情地打断苏睿的话，\"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什么？”
　　“好吧，等一下。\"苏睿端起双臂运气闭息，紧接着，探长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太极轮，他惊讶地看着苏睿伸出右手反转两指，射出一道蓝光注入轮内，只见太极轮开始旋转着燃烧起来，须臾数秒后褪变出一张红色的符纸。苏睿抓住这张凭空变出来的符，递给了凯特，\"拿着这个，不要松手。”
　　凯特捏着符纸，犹豫又害怕地看着苏睿与警督，“爸…”
　　“快走！”斯卡德警督挥手驱赶着女儿。
　　房间的门轰然倒塌，苏睿和探长同时回过身，一簇水波张牙舞爪地游移了进来，警督下意识地开了一枪：
　　“砰——”
　　子弹射进水里如同以卵击石，刚碰到水面就陷了进去，却没有浸入水中，仿佛掉在了柔软的海绵上。
　　“探长小心！”苏睿敏捷地拉了警督一把，下一秒，水面上的子弹弹射回他们的方向，打进了墙壁里，冒出一阵青烟。
　　“那是…水吗？”斯卡德警督惊诧地问。
　　“算是吧。”苏睿的手心聚拢起一团三昧真火投向门口，挺立的水波立刻瘫软进地板的缝隙中四散而去。“走吧探长！”
　　“把它往和凯特相反的方向引，”探长说，“去楼上！”
　　二人走出凯特的房间，跌跌撞撞地往楼梯上跑，\"这边！\"斯卡德警督领着苏睿拐向走廊的右侧，闯进最后一个房间，他迅速锁住了门，指着阳台落地窗旁的梯子，敦促着苏睿上去，\"上面是个小阁楼。\"
　　他们一前一后地在震荡中爬了上去，斯卡德警督关上阁楼的入口，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口气坐在了地板上，暂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好了，\"苏睿松了口气，沉着地说，\"我想我们现在能稍微争取到一点时间。\"
　　\"你之前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方案A，快来！\'，方案A是什么？\"警督的声音依然严苛又稳重，但迅速的语调却透露出一丝紧张感，\"你还有同伙？\"
　　\"呃...说来话长,\"没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把杰瑞米与他之间的心灵感应喊了出来，苏睿有些窘迫，\"方案A就是，万一我在你们家中发现了\'它\'的痕迹而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要想办法把它引开然后关起来，这一次不能再让它溜走了。\"
　　\"这一次？\'它\'之前还伤害过什么人？你们还有谁？\"斯卡德警督继续逼问。
　　\"我的同伴是杰瑞米威尔逊，云霄堡餐厅案的另一位证人，\"苏睿回答，\"这附近有什么空旷一点的地方吗...对了，操场！\"苏睿灵机一动，\"探长，汉普登格尼小学里有运动场吗？\"
　　\"有，怎么了？\"
　　\"现在是双休日，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了吧？\"
　　\"这个时间也只有门卫了。\"
　　\"杰瑞米，你现在在哪里？\"苏睿立刻开始联络正要赶过来的巫师。
　　我在路上，马上就来！
　　别致的托马里红跑车疾驰在街头，杰瑞米为运动型的引擎加大马力，心声如同车速一样急切。杰文斯？你还撑得住吗？
　　“汉普登格尼小学的操场，你先去那里准备好，然后来探长家接我，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但我需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能拖住吗？
　　苏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八点三十分了，“我来搞定这边，那边就交给你了。”
　　好。
　　轮胎辗在马路上咆哮出大量的烟雾，杰瑞米一刻也没让脚松开油门，在下个路口流畅地转弯呼啸而去。
　　苏睿切断与杰瑞米的感应，立刻向斯卡德警督扭过头，“探长…”
　　“它又来了！”警督猛地站了起来。
　　苏睿和警督脚下连续冒出“咔咔咔咔”的声音，只见一道道裂缝争先恐后地在阁楼的地板上开始蔓延，警督一把抓住苏睿的胳膊，“快走！我们可以从屋顶翻下去。”
　　“探长你先离开吧！我必须先把它拖住，”苏睿急迫地说，“你去找凯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还有帮手，还能撑得住，请相信我，拜托了！”
　　斯卡德警督犹豫了一秒，想到还在花园里躲着的女儿，他咬了咬牙，“我先去把凯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找你…”
　　然而警督话音未落，一股股水流已然从裂缝中刷刷地钻了出来，阁楼的地板轰然倒塌，苏睿和警督的腰间被蜿蜒的水链卷起，拽出二楼的走廊，重重地从楼上被甩了下来。
　　“探长！”苏睿顾不得被摔在地上的吃痛，慌张地喊道，“你没事吧！”
　　“没事…”血从斯卡德警督的额头上渗了出，他抹了一把脸，忍住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要怎么拖住这水？”
　　苏睿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了，他再次使出玄冰咒，冻结住房子里四面八方涌来的嚣张水流，震动和怪异的声音瞬间停止，苏睿一手扶住了探长，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发力，冰面一寸一寸地开始碎裂。
　　他们搀扶着向玄关处走去，“所以，正如你看到的，探长，这就是你们找不到的‘凶手’。”苏睿喘着粗气，“你之前有没有在案发现场发现地上有一处水坑？”
　　“我有注意到，”斯卡德警督回想着，“我蹲下来瞧了一眼，但没有当回事。”
　　“还有其他警员去观察过那个水坑吗？”
　　“没有了，鉴证科的人忙着取证，没人会想到一滩水会有什么古怪。”斯卡德警督扭过头，“它在重组！”
　　被苏睿冻结击碎的冰屑一层一层地在空中旋转聚集，宛如一条长龙咆哮翻滚。苏睿听出了咆哮声中的愤怒，他蹙着眉抬起双手，再度聚拢起一团火焰，做出防守的姿态，对面浮动着的冰流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在客厅之中。
　　“我认为所有照过那个水坑的人都成为了它的目标，”苏睿对斯卡德警督说，“它在发泄自己的怒火，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生气，但从那个死者的经历来看它一定和人类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显然这已经不是一点的程度了，”警督背靠着房门，“告诉我你现在打算怎么解决。”
　　苏睿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摆，时针即将指向“9”，他们还有的耗。苏睿向斯卡德警督飞快地解释道：“我们现在要把它拖在这房子里。杰瑞米，他会在小学里的操场上做一个法阵，这个魔法法阵就像一种间歇性物质传送装置，它会根据周围的环境投射扭曲出一个对立的空间，等他设置好之后再过来找我，我们两个人把它引出房子带到法阵的地点，最后把它关进法阵外的空间。”
　　“所以你们打算造一个假伦敦。”
　　“是的，”苏睿的瞳孔上映出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我们要造一个假伦敦。”

　　杰瑞米总觉得越到关键时刻时间总是流逝得越发缓慢。
　　他碰到了车流，只得在无奈之下调低档速。见鬼的，为什么过了高峰期的晚上九点还会堵车。杰瑞米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分出心思去思考布置魔法阵的事。
　　计划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难度却不小。这样一个兼具了传送和分裂空间功能的法阵需要高深的魔法操作，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切必须悄悄地进行，这种等级的魔法活动一旦在人类世界触发什么影响，肇事者不仅要接受审查，还有可能被剥夺巫师的资格。
　　犹豫再三，杰瑞米还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帮手，这种时候，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最可靠的人，那就只有那位了。
　　\"嗨凯文！\"杰瑞米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凯文手机的另一头直冲冲地贯穿过去。
　　\"......\"凯文撇了撇嘴，\"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听我说老兄，年轻就是要勇于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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