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花儿故事

　　“我的爸爸，根本不会变老！”
　　当然啦，你爸是花妖嘛，花妖的寿命很长的，陶生也好，柳五也好，就连洛兰那厮也有一千岁了吧？你有见过一千岁的人类还能拍超童颜写真的吗？
　　按照花妖的年龄推算，桃妖大叔楼与烟其实一点也不老，不，应该说刚过了九十九岁生日的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啊。虽然按照人类的设定，我叫他大叔都还差了整整一个辈分。
　　晚风拂动着湖面，天际的云霞将教学大楼映上了半边红，木板铺就的湖边小路上落满了酱紫色的香樟树果实。
　　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环绕着楼小灼高挑挺拔的背影，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缓步走向天堂的天使。
　　拽着书包带跟在他身后的我被脚下一块翘起的木板绊了一跤，踉踉跄跄向前冲了几步。如果我是一个女生，此时一定会幸福到眩晕的。校园，湖边，黄昏，文艺的木制小道，还有全校女生的梦中男神，简直是小说一般的约会画面。
　　很可惜，我不是一个女生。在楼小灼眼中，我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人”。
　　我们在湖边一块空旷的草坪上坐下来。楼小灼曲着腿，双手撑着身子仰起头。那些对楼小灼表现出极强好奇心的男生女生们大多被楼小灼“温柔不做作”地劝走了，还剩下零星几个此时正在远处探头探脑。
　　他们要是听见我们的对话，估计会觉得楼小灼疯了吧。
　　有哪个正常人会大胆猜测生养自己的父亲不是人呢？
　　“我是单亲家庭的小孩，没有妈妈。”楼小灼平静地说，”事实上我根本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如果没有爸爸将我养大，十七年前我可能已经死了。”
　　“哦，我三月十八号生日，双鱼座。你呢？”
　　“如果当时塞在襁褓里那张纸上的信息真实可靠的话，我是八月十五的生日。”
　　“狮子座啊。”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比我小，得叫我哥。”
　　楼小灼平淡地说：“但我高三，你才高二，你得叫我学长，而且以你的成绩，很可能等我大学毕业了你还在新浦中学。到时候我就是荣誉校友，你还是高八年级的学生。”
　　完爆。我绝望地捂住胸口，智商碾压了不起啊，不带这么损人的喂！
　　“别小瞧我啊，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我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大学是凭本事考的，可不是靠一张嘴。”楼小灼说，“我听说你下午开小差被物理老师抓住了，然后又睡了整整两节语文课。”他狭长的双眼被微长的刘海覆盖着，脸颊上有一块浅浅的红印，我依稀记得那是我还以为自己是海底里小怪兽时伸出“触角”打的。“要想不让人小瞧，就要自己拿出勇气，拼命做出一番成绩来。每天自怨自艾，用校服遮住脑袋是不会让自己从现实中消失的。”
　　我抓抓脑袋，觉得十分苦恼。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发条青蛙，需要有人给我上足发条才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蹦跳。可是现在上发条的人都不在了，我背上的旋钮早就锈迹斑斑，根本拧不动了。
　　“你自己的人生，竟然要靠别人来推动？”
　　楼大会长，你露出这种吃惊的表情是为什么啊？我记得你就连怀疑自己父亲的属性时都没表现得这么夸张吧？
　　“你都没有想过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吗？至少先制定一个简单的人生规划吧。”
　　我连今晚吃什么都还没规划好，人生规划什么的，太长远了吧？
　　“我今年才高二，所剩无几的脑容量都用来应付考试了，人生规划这种东西不是我这种学渣该考虑的吧。”
　　楼小灼随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要求自己的成绩必须是年级前三。大家都说我是天才，但是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就比如眼下我和你在这个草坪上闲坐了一个小时，今晚我就必须多学习一个小时，将这段浪费的时间弥补回来。”
　　……为什么听了你的话，我有种奇怪的负罪感？被你强行拉来说话还要背负浪费你时间的罪名的我真是对不起你了。
　　“你这样真的不累吗？”我有些好奇，“难道是你爸爸逼你的？”我们班上就有这样的家长，明明那几个同学的成绩已经够好了，每次家长会都能看见他们的父母面目严肃地和班主任讨论自己孩子退步的问题，名次在年级中下降了一名，就好像全家人都得了绝症似的。
　　以桃妖大叔脱线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这是我为自己制定的规划。”楼小灼说，“爸爸很宠我，他说只要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就行了，什么补习班，什么第一名，什么人生目标不要也罢。我很感激他，他为了没有血缘的我一直没有结婚，身体又不太好，生活很不容易。虽然他不在意成绩，但作为他的儿子，我必须是最优秀的。”
　　楼小灼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严肃刻板的。他总是在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即便长着一张明星脸，说的却都是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漂亮话。那些女生会被他温柔的声线和英俊的相貌所迷惑，一些学习还不错的男生也心里默默攥着拳发誓要超过他。他们似乎都从这个“天之骄子”的身上看见了希望。
　　我只是觉得这个男生薄的像一张纸。什么学生代表，根本就是学校的发言人嘛。
　　“发言人”此刻的发言却和以前很不一样。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对比一般人大一圈的瞳仁中熠熠生辉。提到自己的父亲，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你的人生规划难道就只是一直优秀吗？这也太空泛了吧？”优秀的成绩，优秀的大学，优秀的女朋友，优秀的孩子，优秀的工作，优秀的……死法？“你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吗？”
　　“有啊！”楼小灼很明显兴致高涨，“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立下志向，长大一定要做最顶级的厨师！”
　　“噗！”我后悔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从书包掏出了矿泉水瓶，含在嘴里的水有一半喷洒在空中，另外一半顺着鼻涕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楼小灼嫌恶地将一包纸巾扔在我脸上：“你这是什么表情，歧视厨师吗？”
　　其实厨师很好啊，和吃的打交道，可以享受美食，而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饿死。可是作为新浦中学近十年来最负盛名的“清华后备军团长”，你难道不是应该会选一些医学，法律，生命科学，机械动力，火箭燃料或者哲学之类听起来就需要费很多脑细胞，很高大上的东西吗？
　　厨师，听起来好人间，好烟火的职业，和你高冷的设定太不相符了喂。
　　“所以，”我弱弱地开口，“清华大学有烹饪专业吗？”
　　楼小灼白了我一眼，弹了弹被我喷出的水弄湿的袖子，就好像要把一条恶心的鼻涕虫从他身上弹出去。“我爸爸喜欢美食，非常喜欢，但他做菜很难吃，真的非常难吃，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难吃。”他的嘴角泛着温柔的微笑，说着毫不留情的话，“而且总是造成事故，有一次他把剪开的利乐包装的牛奶盒放进微波炉，结果牛奶盒着火了，差点闹出火灾。还有一次他点液化气的时候头太低，突然腾起的火焰把他的眉毛全部都烧光了。”
　　我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一边在心里点了无数下头。这确实像桃妖大叔能干出的事。
　　“他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偏偏喜欢做菜，每天看各种食谱，研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所以我想干脆以后自己做菜给他吃好了。当最优秀的厨师，就能把全世界的美食都搬到容城来，我要让爸爸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个目标在我心中藏了十几年。”楼小灼顿了顿，突然换了一副诡异的表情看着我，“结果我突然发现，我的爸爸可能根本不是人！？”
　　哦吼。如果我是楼小灼，此刻可能也想骂一句m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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