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纪年

　　（一）
　　左林带着开颜和柏剑书，去北街买了两包果冻和一斤瓜子。
　　三人从北街晃悠回205宿舍，准备泡茶聊天放松半天。
　　出乎意料，205宿舍的其他四个人竟然也在。
　　一开门，汪剑宏就看见了左林手中的零食，立马从床上跳起来抢。
　　肖云和蒋勇几个也加入了抢劫小组，动作迅速地瞄准果冻出手。
　　整个宿舍鸡飞狗跳。
　　开颜看着她想吃的果冻被他们一抢而空，而自己手里只拿到一个，哭笑不得。
　　左林站在宿舍抢得人仰马翻的现场，淡定地撕开手中拿到的那只，递过来给开颜，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张嘴。”
　　开颜嬉笑着把脸靠过来接，等他快送到嘴边的时候，看着他笑意满满的眼，心里一抖，怕他是恶作剧，立马闭上了嘴往后退，同时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左林的动作很快，避开她挡过来的手，笑着把喜之郎塞到了开颜嘴边。
　　都塞到嘴边沾到唇了，开颜只能张口接下。一不小心吞得太猛，噎住，一口气换不上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柏剑书起哄：“我也要喂！我也要喂！”
　　左林伸手在开颜背上拍了几下，帮她顺气，笑骂一句：“你躲什么？”然后凉凉地扫了柏剑书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应：“好啊，没问题。把你手里拿着的那两个交出来，我喂。”
　　柏剑书双手往身后一藏：“哟！想拿我的去哄小猫是不是？没门！”然后，讨好地冲开颜笑：“小猫，我喂你？”
　　汪剑宏很不给面子地转移话题拆柏剑书的台：“小猫，小猫，昨天北极熊掉坑里了，你知道吗？”
　　啊？
　　掉坑里了？！
　　不知道啊……
　　开颜顺过气来，睁着大大的眼睛，一颗八卦的心瞬间被撩起。
　　柏剑书伸手想去捂汪剑宏的嘴，奈何身手不够人家敏捷，绕着宿舍内的长桌跑，死活追不上。
　　汪剑宏一边嘿嘿笑，一边打小报告：“昨天北极熊从澡堂外的乒乓球台经过，看美女。结果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把下水道的井盖挪松了也不整回去！我们的北极熊，掉下水道了……”
　　哄堂大笑。
　　柏剑书追得喘气，见追不上，糗事又已被说出，也就放弃了，站到开颜旁边，很无所谓地补充结局：“还好，冬天穿得多，没掉下去。”
　　左林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垫在手下，从桌上的袋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剥边闲闲地补刀：“明明是游泳圈又充气了，还好意思说冬天穿得多。啧啧，这脸皮厚得……”
　　柏剑书拿左林最没有脾气，见左林拆台，也不恼，呵呵一乐，喘着气坐下来嗑瓜子。
　　（二）
　　如果在山清水秀的南方，你一大男孩，坐着嗑瓜子，看起来是很娘的一件事。但，在天高地阔的大西北，嗑瓜子是件物廉价美且极易消磨时光的好消遣。大家整一大包瓜子围成一桌，边说话边动手，吃着香，看着也香。
　　有吃的，人又多，大家一激动就开始胡言乱语，男孩子们开始起哄说要排队追求开颜。
　　开颜低头剥瓜子，头都不抬地见招拆招：“少来。那天是谁口口声声说要追我，然后当天晚上就去了我们三号楼找别的女生？还在那大叫某某某下来。我住的可是靠窗哦，以为我看不见啊？”
　　喝倒彩的笑声一片，柏剑书尴尬地挠头笑。
　　肖云继续胡闹：“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自杀。”
　　开颜闲闲地把瓜子肉扔进嘴里，回他：“你这样，要自杀多少次才够呢？见到每个女生都这样说。”
　　大家前仰后合哄笑一堂。
　　开颜见他们实在是吃饱了撑的，还想起哄，干脆学着《红楼梦》里王熙凤刻薄的眼神和动作，一手托着一把瓜子，一手拇指和中指拈起一颗瓜子微微翘着兰花指用食指一一点过他们：“你，你，还有你，都有家有小、牧草有主了，还出声？！小心我瓜子壳伺候。”
　　汪剑宏笑叫：“再有一个情人也好啊。”
　　开颜呵呵冷笑：“需要我打电话给柳敏吗？”
　　柏剑书一看机会来了，非常兴奋地插话：“不用打给柳敏了，柳敏差不多要被黎晓枫追跑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真是年轻不怕伤口撒盐的无忧无齿好时光。
　　开颜神情淡定地咬碎一个瓜子仁，慢条斯理地咽下肚，在心里为汪剑宏和左林“早夭的爱情”静默一分钟。
　　（三）
　　左林在笑闹声中，不动声色地往坐自己侧边的开颜靠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问了一句：“我怎样？你要不要？我有了女朋友后不会花心的。”
　　声音很轻，在乱哄哄的笑闹声中，清晰而准确地传入了开颜耳中，带着他嘴里呼出来的轻浅气息，撩红了开颜的耳。
　　开颜拿着瓜子往嘴里送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很快若无其事地笑着回了一句：“不怕你老婆打？”
　　左林前段时间抽风去“追”柳敏的时候，经常在开颜面前戏称柳敏是他老婆。
　　蒋勇起哄：“他老婆打？你自己打自己啊？！”
　　开颜瞬间不淡定了，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瞪了蒋勇一眼：“你找打是不是？”然后冲左林抗议：“你听到他说什么没有？”
　　开颜以为左林会回答说没听到了，结果他却嘻笑着答道：“听到了。轻点打。”
　　开颜傻眼。
　　左林手没闲着，继续剥着瓜子，眼睛盯着她笑：“要我再说一遍吗？”
　　开颜窘住，别开脸去，不再睬他。
　　汪剑宏被柏剑书戳中名叫“柳敏”的软肋后，就很安静，喝着白开水看着他们闹，不说话。当开颜被左林一句话堵住挪到了汪剑宏身边来后，汪剑宏回头看了开颜一眼说：“你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开颜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了左林的声音：“她不是迟钝，是还没长大。”
　　汪剑宏回过身来，正面开颜，用审视的眼神，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定看着她。
　　开颜呵呵一笑，破功，挤眉弄眼逗他：“怎么？放电啊？”
　　汪剑宏端不住严肃的表情，被逗乐，笑了起来。
　　左林看似很随意地把胳膊一抬，压在了开颜离他比较近的那只手上，转脸跟汪剑宏说：“对小猫放电，做的都是无用功。我试过了，她根本没有接收极。”
　　开颜扮了个鬼脸，低头，用力，想把手从左林的胳膊下抽出来。
　　左林另一只手覆了过来，在开颜被压住的手掌心里，放下一把用干净的纸巾垫着的、剥好的瓜子仁，接着也不看她，径自起身去取茶杯，仰头喝水。
　　开颜拿着一把瓜子仁，愣在当场。
　　口哨声和起哄声响起。
　　“哇靠！这才是高手啊！”柏剑书直接拍桌子叫。
　　开颜脸都红了，拿着这把瓜子仁，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左林这厮，摆明了是挖坑高手啊……
　　左林很淡定地喝完水，把杯一放，过来拉起开颜，冲狼吼的舍友们咧嘴笑：“你们这群窝里反的，小猫不留给你们调戏了，我打包带走。休闲时光结束，你们还不继续复习？”说完，跟开颜说：“走吧，你那乱糟糟的脑子，应该也休息够了，我送你回图书馆。”
　　哄笑声不断，205的奇葩们冲开颜挥手告别。然后，有人动手收拾桌面的瓜子壳，有人从自己柜筒拿出复习资料摊上桌面准备复习。动作有条不紊。
　　还真是一场复习考试的中间休息时间啊？！
　　开颜握着一大把瓜子仁，站在205门口，表情精彩。
　　左林拉着开颜从宿舍离开。转身的刹那，看到柏剑书抬头冲他挤眉弄眼。左林微微一笑，冲柏剑书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牵着开颜的手继续往外走，把柏剑书留在了后面。
　　（四）
　　一直走到了一楼，被门口的冷风一吹，开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被左林握着，脸一红，赶紧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左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笑着抬头看开颜，逗她：“哈！还会脸红啊？”
　　开颜恼怒成羞，伸手就推了左林一把。
　　左林本就预着开颜会发飙，被她一推，很从善如流地就从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上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仰头冲她乐。
　　再为难他，就显得小气了。开颜扮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没再穷追不舍，一边把左林剥给她的瓜子仁放嘴巴，一边蹦跳着从台阶上下来。
　　两人结伴往图书馆方向走，准备回去继续啃书。
　　开颜落后左林两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边吃着瓜子仁，边打量前方男孩的背影。呵气成霜，那个男孩在白白的雾气中俊秀挺拔。
　　明明嘴巴很毒、时不时气到她跳脚，怎么忽然之间，就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晰而其他男生慢慢变成了模糊的背景？从他蹲在自己脚边给自己系鞋带开始？还是早在他带着一群人陪着自己玩闹时就已开始？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N次叠加，就成了心跳加速的动因。
　　可是，按照她原来的想法，拍拖这件事，没在大学阶段的人生规划表上。
　　开颜低头，在心底悄悄叹息，然后又忍不住鄙视自己。人家左林只是单纯的对你好，可没有说有别的意思。按照他什么都无所谓的性子，明天还不知道又被什么事情带走了心思呢，自己在这悲春伤秋什么？
　　想通这一点，开颜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脚步轻快地跟上左林，跟他并排走，一蹦一跳，马尾飞扬。
　　左林慢下脚步，回头看开颜。见这姑娘蹦蹦跳跳一脸开心地跟在自己身侧，不由跟着微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姑娘额头，低声笑骂：“傻姑娘！”
　　开颜侧头避开左林的指尖，微微扬起头，轻哼了一声：“别戳我！戳傻了你负责啊？”
　　左林看着她笑，眼神柔软：“可以啊，又不是负不起。”
　　开颜撇了撇嘴，没接话，迈开步子往图书馆方向走，把左林甩在了身后。
　　左林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着开颜橙色的风衣在灰色的校园里温暖亮眼，脸上笑意浅浅。
　　（五）
　　一周后的高数考试，电力（一）全班28人参加，只有17人及格。
　　这及格的十七个人中，有三个堪堪六十分。
　　开颜就是那三个中的一个，挂在及格线的末尾，险险掠过了重修线。
　　左林笑话她，说她这个六十分纯属老先生的私人赞助，是先生看在她节节课都到堂的份上才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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