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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落无情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李煜《相见欢》
我撕碎了手中的一纸花笺,目光落在了地上被揉成团的东西。
千金难得的李后主词,于我不过是无用之物。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
子规啼月小楼西,
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炉香闲袅凤凰儿。
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 李煜《临江仙》
“好个多情的违命侯,写的出这样的词来。”
潘美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念了一遍,笑着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将那纸笺也撕成了碎片,扔到了池塘中。
千金难得的李后主词,于潘大统领不过是实验的鱼食。
几尾鲜艳的锦鲤迅速聚了过来,将碎纸吃进嘴里,复又吐出,然后悠闲的游走。
果然,千金难得的李后主词,于晋王府中的锦鲤,还是无用之物。
不愧,是晋王的鱼。
我懒懒的晒着太阳,微笑着看着自己的鱼儿游来游去,并不理会那个自顾自得的男人坐在身边。
我冷冷一笑,任其将我搂在怀中,
“这些东西,亏你还替李煜带给我。你倒未和他说,若他们还想要命,就规规矩矩躲在自己府中,别与我有任何瓜葛。”
身后的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是很享受将我抱在怀中的感觉。
“这不有趣么?我只想知道,你看见他的词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他一纸的情意,一纸的相思,只为情苦。”
我垂下头,掩住目中一片阴冷。
“你这样说何意,难不成我应该磕头谢恩,谢违命侯一片情意,我又应该解下罗袍,与他共覆云雨,成就那颠娈倒凤之事?不见他,是我最后的让步……”
“公子?”
一个轻灵灵的女子走到了暖阁前,有些惊讶地看到我倚在潘美怀中。
潘美见了她,倒是更加惊讶,一下子站起了身子,让我重重摔在软垫上。
“花蕊夫人?”
我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子,那样的一张脸,那样一双眼睛,好一个倾艳天下的花蕊夫人。
可惜,她不是。
所以,花蕊夫人只能是容姿绰约,却当不得天下无双。
“她是我新收的俾女,你可唤她,心落。”
我侧身望着那个俾女,她也收了惊讶,回望着我。
钦点李煜后宫女眷时,我在名册中看到了前瑶光殿宫女,心如。
心如,便是小如。
仲宣已经不在了,
大周后已然随着他的爱子而去。
我用朱笔一勾,
便将当年那个小丫头,留在了身边。
时光荏苒,当初少女的天真不在。
她被带到我面前时,那一身沧桑,那一脸静默,像极了守在孟主身边的那一位花蕊夫人。
没有期待的重逢,没有敌对的仇恨。
小如,安安静静的在晋王府中安顿,却倔强地,依然叫我公子。
潘美收了讶色,饶到了美人面前,重又摆上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她盯着小如看了一会儿,赞道:“此等姿色,比起当初的花蕊,真有过之而无不及。姑娘年芳几许,在下可否在这卞京城内,为姑娘物色一人?”
我笑着望向面无表情的小如,再对潘美说道:“此人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赵普。仲询,这些年你总喜欢找与花蕊相似的女子与赵普做媒,明知道他到现在还对那个女人耿耿于怀,非得作弄死了他不成?”
潘美笑曰,“这事与你无干,要看这位姑娘意下如何?”
小如美目流转,面色冰冷地睇了一眼潘美,“公子莫要取笑。俾名心落,心已落,便是无情。”
她转至我面前,唤道:“公子,时辰差不多了,食盒心落已备好。”
我点点头,起身整了整衣衫,拿过刚被我垫在下的狐裘罩起身子。
“抱歉,我还有事。你若愿意,在府中用了膳回去也可。”
他倒不拦我,只是笑着将我落在狐裘中的头发理出,而后占了我原先的位置,目送我和小如离开。
东郊的墓园一片荒凉,也难怪,不是清明时节。
小如跟着我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坟前,碑上刻着:赵氏女京娘之墓。
这是一具衣冠冢罢了。
京娘是孤儿,投靠的是她的叔婶。
她身死后,我派人去寻,她的亲人却说他们草草把她葬了,在哪儿,已然不记得。
我清理了墓前,放上了供品,将暖好的酒洒在碑前。
我坐在石阶上,看着心落一脸的愁容,不禁问她:“若你思起了周后和仲宣,我便放你回去江南如何?”
她摇头,叹息:“心如并不是想回那片伤心地。只是看到这墓,有点羡慕公子的妹妹,还有公子不曾忘她。”
我习惯性地拍拍她的头,对我而言,她依旧是那个丫头小如。
“傻丫头,别的不羡慕,羡慕起这个来了。”
她原本一僵,想避开我的手,却终究只是低了头,没有动。
我接过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扔到了一边。将她的裘袍裹了裹,把那双冻的通红的小手塞进了衣服袍中。
“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抬起羞涩笑着的小脸,却有些僵硬地将目光停在我身后。我转身,见到了一副震惊无比的面孔。
“蕊儿?”
那个男子一身华贵,虽然已有些岁月侵蚀过的痕迹,却依然英挺俊朗。
我忽略过那一脸震惊,领着心落到他面前行礼,“皇兄!”
自从那件事过后,皇兄对我的态度可称做百依百顺,可亲近,却不复存在。
今日,他却激动的,忘了我和他之间的隔阂,拉住了我的手。
“她……她是……?”
我轻轻的笑笑,将自己的手从那温热让人眷恋的掌中扯出,回答道:“此女乃臣弟的贴身侍女,名唤心落。”
他有些怔忪地看着我的笑容,再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将手从他手中扯出,目光方又落到了心落身上。
我望了一眼他身后的随从,浅浅地感叹道:“真巧,皇兄今日也来看看京娘,她应该会很开心呢!”
皇兄面色泛白,很不好看。我既而再笑:“臣弟先走一步,让皇兄和京娘好好说说话吧。皇兄保重!”
他未拦我,只笔直地立在墓前,像一棵苍劲的松,坚实而有力。
皇兄,不是我将你一军,只可惜,你又触及了我的痛,所以饶你不得。
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潘美的通风报信,从来都是半调。
你明明是策马而来,却没有拿着食盒,没有一见京娘的准备,
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京娘立的这一座衣冠冢,
你策马而来的目的,不过是见一见长像花蕊夫人的心落,而已。
我带着心落,望着她宁静美丽的脸庞,心中苦涩。
潘美,你为什么,见不得我身边有其他人呢,
为什么,要将我身边的人一一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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