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珀耳塞福涅

　　特洛伊人回城后，大门重新紧紧闭上，名义上的和平将维持到明日清晨，当太阳再次升起之时，鲜血注定洒满沙场。

　　伴随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天空中闪过一道金光，直直坠落到我的面前，金光散去，露出赫尔墨斯的身影，他一言不发，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里的双蛇杖，示意我过去。我上前一步，就见双蛇杖上的一条小蛇盘旋而上，把尖尖的小脑袋凑过来，张开嘴——

　　“吼——”一声巨大的野兽咆哮把我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声音高亢而嘶哑，我仿佛听到一百个铁锅和铁勺在我耳边刮来刮去。

　　赫尔墨斯哈哈大笑，哈迪斯冷冰冰地盯着他，突然一把抢过他的双蛇杖。

　　“提丰①的叫声？”他问。

　　赫尔墨斯不敢去抢，只好乖乖答道：“是——安菲特里特发现西西里岛上的提丰突然苏醒，怀疑与克洛诺斯有关，我只是，只是来通知你们一下……”说罢，他就悄悄来拿自己的手杖。

　　我眼疾手快地夺过双蛇杖，金色的小蛇胆怯地缩回了脑袋，两双黑豆般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塞勒涅说得没错，赫尔墨斯这小子的确不是好东西，刚才差点吓得我心脏病发作。

　　我把双蛇杖背在身后，问他：“提丰是什么东西？”

　　赫尔墨斯：“你活了这么多年，都在干些什么？居然连提丰都不知道——”

　　我默默运行神力覆盖在金色小蛇的脑袋上，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我手心散出来。

　　“不知道就不知道，来，我跟你说！”赫尔墨斯立马服软。

　　跟哈迪斯灵魂互换还是有好处的，起码碰到讨厌的家伙可以直接用暴力解决。

　　“提丰是盖亚之子，生于深渊深处的巨人，被神王宙斯囚禁在西西里岛的爱特纳山下，嗯，他与宙斯……有怨。”

　　哈迪斯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补充：“因为他打断了宙斯的手脚，还说要娶赫拉为妻，最后还是靠命运女神的欺骗打败了他。”

　　原来宙斯还有这么狼狈的过往啊……

　　赫尔墨斯抹了把额头，继续道：“提丰一心想摧毁奥林匹斯山，将天地重归于混沌，此次克洛诺斯逃离塔尔塔罗斯后提丰立刻苏醒怒号，我赶到时正看到他把爱特纳山打了个粉碎，向特洛伊的方向逃来……”

　　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但要对付克洛诺斯，还得防着巨人提丰？

　　“如果提丰此次的目标也是特洛伊，那么他可能已与克洛诺斯合谋，”赫尔墨斯的脸有点红，“他打上奥林匹斯山的时候，除了宙斯和雅典娜，我们都变成动物逃走了……”

　　哈迪斯：“他变成了一只山鸡，听说逃命的时候还被提丰一把揪掉了尾巴——当时你还没出生，可能不了解这些。”

　　赫尔墨斯脸更红了：“不是山鸡，是朱鹭！”

　　我问哈迪斯：“那你呢？你变成了什么？”

　　哈迪斯：“我留在冥界。”

　　您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现在我和哈迪斯两个加起来都没有原来一个冥王管用，要是提丰这种等级的家伙打过来，恐怕只能变成山鸡逃走。

　　哈迪斯却没有惧意，他说：“现在的克洛诺斯没有能力驱使提丰，他必定付出了代价，而且当年的提丰偷走了宙斯的神雷，才有与奥林匹斯山抗衡的力量，现在的话——”

　　“提丰生性残暴，”赫尔墨斯说，“如果它与克洛诺斯合谋，恐怕这里的凡人将尸骨无存。”

　　人界、天界、海界、冥界从来都是息息相关，如果归属海界与冥界的提丰和克洛诺斯打破法则杀戮人界生灵，必将造成四界的混乱。

　　“我现在要去找雅典娜——”赫尔墨斯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把双蛇杖丢给他，说：“你给我的见面礼太不用心了，你看，它现在又跑回了塔尔塔罗斯，我白养它那么久！”

　　赫尔墨斯：“呃——不会的不会的，它还会回来。”说罢腾空而起，消失在视野中。

　　人界的夜幕已经降临，特洛伊城中却是一片喧闹，到处都是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的年轻男子，以及跟在他们身边哭哭啼啼的家人。

　　赫克托耳骑着黑马出现在王宫旁，他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喊到：“勇士们，你们必将创造新的胜利！”

　　赫克托耳身边站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他须发花白，颤颤巍巍地说：“天神告诉我，胜利属于特洛伊。”

　　士兵们沸腾了，他们欢呼着举起自己的兵器：“胜利属于特洛伊！胜利属于特洛伊！”

　　塞勒涅曾告诉我，特洛伊有一位预言家赫勒诺斯，深受国王所器重，想必就是这位老者了，只有预言家的肯定能让士兵们如此欢欣鼓舞。

　　赫克托耳身后，卡珊德拉试图挣脱抓着她的士兵冲上前，却被赫克托耳拦住了，他回头说了句什么，女孩立刻停止了挣扎，默默立在原地。

　　德高望重的预言家和疯疯癫癫的盲女，所有人都会选择相信前者。

　　“喂，”我戳了戳哈迪斯，“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告诉他们，卡珊德拉的预言是对的，他们会不会马上投降？这样克洛诺斯应该就不会来了。”

　　哈迪斯叹了口气，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把我重新审视了一遍：“就算知道了命运的走向，他们也不会投降，凡人就是这样。”

　　塔纳托斯每天要带走无数灵魂，当他们站在阿刻戎河岸时，总是有人试图重返人界。冥界关押着从前的科林斯王西西弗斯，他日复一日地将巨石滚到山上，再眼睁睁看着巨石落回原地，这是他绑架死神所受到的惩罚。死亡是命运的必经之路，他们明知如此，都想要逃离，何况是一场战争？

　　人类所追求的不仅仅是永恒的生命，还有千古流芳的荣誉、万人传颂的英勇事迹，英雄们甚至把这些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赫克托耳身后燃烧着无数鲜红的火把，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眼睛越过城墙，看向远方希腊联军灯火点点的营帐。

　　士兵们自信的面庞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红光，他们坚信自己会取得胜利。

　　卡珊德拉的小脸隐藏在硕大的头盔下面，只露出几缕棕色的发丝，她微微抬头，与城墙上的我对视一眼，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水光。

　　我偏过头，不想继续看她。

　　士兵们各自散去，与家人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特洛伊城外的营帐旁燃着熊熊的篝火，希腊联军的战士们早已入眠。

　　我和哈迪斯连夜来到距离特洛伊最近的海域，哈迪斯站在海边的悬崖上，千丝万缕的黑气从他身上逸散出来，顷刻便布满了整个海岸，我用手指轻轻一点，浓郁的黑气变成透明的屏障，宛如洁净的玻璃，月光顺利透过屏障，照在海滩上。

　　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提丰真的来到这里，我们至少还有喘息的余地。

　　清晨，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照上特洛伊的城墙，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叫喊声，跳上城墙，我看到黑压压的军队如波涛汹涌的海水迅速向特洛伊靠拢，特洛伊城门打开，一列列训练有素的战士在赫克托耳和帕里斯的带领下走向他们的敌人。

　　战争就这么开始了，漫天的弓箭像细密的雨丝，落到士兵们身上，溅开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赫克托耳锐利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手里的长矛漫不经心地挥舞几下，就沾满了敌人的鲜血，终于，他的眼睛锁定了敌军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策马向他奔去。

　　阿喀琉斯的皮肤刀枪不入，弓箭擦过他的手臂，没留下半点痕迹，赫克托耳的黑马停在他面前，阿喀琉斯冷笑一声，手中的长矛直接刺向赫克托耳的咽喉，赫克托耳闪身避过，抽出背后的长剑刺穿阿喀琉斯坐骑的前腿，棕红色的骏马哀鸣一声，摔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沙。

　　赫克托耳跳下马，长剑指向阿喀琉斯：“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阿喀琉斯理都没理他，径直越过倒在地上的骏马，一头扎入身旁的厮杀中。

　　哈迪斯蹲在战场边，一边观战一边点评：“忒提丝的儿子从小就是这么傲慢。”

　　我仰头看着天空，他问：“你在看什么？”

　　我：“今天才发现，我好像有点晕血。”

　　几支弓箭朝我们飞来，被身边的屏障弹到了一边，无人注意。尽管如此，浓烈的血腥味还是钻进了我的鼻子，短短几个小时，战场上已经倒下了无数尸体，马蹄直接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把那些曾经鲜活的年轻人踩得支离破碎。几只秃鹫在天上盘旋，时刻准备着享用大餐。

　　电影里的战争总是充满热血与激情，可亲临现场后，我只看到了鲜血与死亡。

　　无数透明的灵魂从战场中站起来，他们看着自己残缺的手臂与折断的双腿，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脚下的地面突然出现了水波一般的纹路，一个身影从地下升了上来，是死神塔纳托斯，他拖着一根哗啦作响的铁链，恭敬地向我们行礼。

　　哈迪斯起身，对他说：“去看一下灵魂与尸体能不能对得上。”

　　塔纳托斯拖着铁链走进战场，哈迪斯对我说：“不想跟来就回城里去。”

　　我摇摇头，跟上了他们。

　　冥府之神天生具有吸引魂魄的能力，战死的灵魂纷纷向我们靠拢，他们满是鲜血的手朝我们伸来，却无法触碰我们的身体，一个失去一只眼睛的灵魂张大嘴巴好像在呼喊着什么，可惜发不出任何声音。

　　哈迪斯的神力分成几千缕悄悄钻进交战的人群中，他闭上眼睛，许久才说：“八百九十四。”

　　塔纳托斯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冥王陛下，这里只有七百余个灵魂。”

　　我忙问：“会不会数错了？”克洛诺斯所在的船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啊！

　　哈迪斯说：“不可能——是我们错了，克洛诺斯根本不在船上，他在风暴刚起时应该就被扔进了海里，悄悄吞噬了很多亡魂，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战场上。”

　　双方的士兵少说有几万人，喊叫声、兵刃相接的碰撞声响彻云霄，克洛诺斯的气息完全隐蔽在人群里，无法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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