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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孤临
林州的街上还挺热闹。
有人坐在街边吹笛,吹得是梅花落,身前摆着一筒竹笛。他不是卖艺人,是做生意的。寸心蹲在筒前,仔细的挑着,挑完了想起一事,哎哟她没钱哎。寸心不由抬眼瞧了瞧了杨公子。
杨公子便往卖笛人手里递了几个铜板。
寸心拿着笛子在手上转来转来,连走连道,“多谢啊,回头还你。”
“你还会吹笛子?”
“那可不,有时实在没钱花,就买根笛子,最好是还有个碗,我就往街边那么一坐,吹上那么几曲,保准有人垂着眼泪就往碗里丢几个钱。”
杨公子不觉失笑。
寸心不经意瞧见杨公子清淡的笑意,恍了会神,寸心甩了甩头,心里直叹息,是真的太像那谁了,还是她受了伤连同脑子一起坏掉了?
寸心没话找话,“你也是修道士?你在哪清修呀?”
“并无一定居所,四处云游而已。”
“我跟你推荐一地方,你知道九曲不,就是那天你碰见的我的旧友来的地方,那里真是灵气缭绕的出尘之境,挺多妖都看中那地方,不过你放心,他们向来与人无争。”
“你对那里很熟?”
提起九曲,寸心无不得意的道,“那是,虽说我这么些年都没回去了,那九曲的人与妖见了我都得尊称一声三姐。这可是我实打实打下来的。”
“别总打架,伤不那么好受的。”
寸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杨公子扯东扯西,大部分都是寸心在说,平素跟阿离在一起,阿离话得多不得了,寸心今日算是讲了个痛快。
正说着,寸心瞧见前头围着不少人,于是寸心也挤了进去,凑回热闹,却是少女跪在街边,身上还挂了个卖身葬父的牌子,旁边便是一卷破席,里头躺着一人,露出一双脚来。
这样的事倒也见过不少,比如七仙女的情郎便是卖身葬父,只可惜最后落得那般结局,也不知是成就了一段美事还是一段悲事,想来也只好无限唏嘘。
寸心蹲下来,歪着头打量着似在低头微微抽泣的少女,人世啊,幸福固然不少,苦难却同样不少。
许是寸心感叹时间太久了,少女其实很想抬抬头,但又碍着寸心直直的瞧着。
寸心正想要站起来,谁知自己因为蹲得太久,血气不行,头一晕,脚下便似腾云踩雾一般,不经意间踩了席下的人一脚,寸心尚未反应过来,席下的『死人』忽地尖叫着坐起,惊得周围群众跟着脚抽了筋,直大退了三步,让出一大圈空地来。
寸心差点被掀翻,幸而杨公子上来扶了一扶,于是场地上只剩下了蒙圈寸心和杨公子。
『死人』怒气冲冲的叫道,『哪个王八不要蛋的踩我!?』
说实话寸心都被惊得差点坐到了地上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死人』说,『你……你居然骗人!』
『是你踩的我,想打架是不是!?』
『打架谁不会,我今天就要打得你王八没有蛋!』
寸心说着说着就摆开了架势,对面的大汉与少女恶狠狠的扑了过来,寸心正欲还手,手腕却被人牢牢拽住,斜斜一拉。
大汉正好冲寸心扑来,寸心一避,便扑了个空,偏生又被寸心的脚绊了下,生生摔了个狗啃屎。
惹得刚从悲伤继而又大惊中恢复过来群众们连同寸心顿时大笑。
一时场面欢乐无比。
大汉真恼羞成怒了,连同少女一扑了来。
杨公子显然不欲多纠缠,拽了寸心便跑。
寸心一边回头瞧着愤怒追来的大汉与少女,一边忍不住的大笑。
笑声落了一街。
穿了两三条街,跑到了一桥边,终于甩掉了人。
寸心跑得实在也有些累了,便坐在桥栏上歇息,此时金乌正要落往桑梧,染了一河的金光磷磷。阵阵的风吹过,寸心额头的微汗便渐渐散去。
杨公子却似毫无影响,仍然如雪松一般静静在旁站着。
“我跟你说,世间这样可乐的事情多着呢,虽说你们修道之人都讲究要远离红尘,说是凡尘中欲望难消,但大部分人的欲望都挺好满足,挺好消的。”
“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要的?”
她?她有什么想要的。寸心沉吟了半天,却想不起一件什么是非得有的,她在人间流连多年,连脚下的路都好似是用铜板抛出来的,最后只好笑了笑,“我没什么想要的。”
凡事一谈到自己总觉颇有几分尴尬,说多了又好像矫情,寸心于是扯了扯话题,“我想阿离是有很想要的,你也见过季遥吧,我初见他时那真是又温柔又秀气的好看得不得了的少年,难怪阿离一只初开灵智的狐狸一头就扎了进去,而如今却得悟成真,身心俱归天地与天地同在。他于阿离,总是差那么一点儿。说起来,今天这尴尬局面,我才是祸首。不过还是奇遇啊,阿离边上又多了个小书生。”
“各自皆有定数,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眼见寸心越说越恻然,杨公子温言宽慰。
杨公子瞧了许久,又问,“你一个人,过得可好?”
这算是问着了寸心了,“我家吧,我父亲性情严肃古板,偏我又任性的很,他三番两次给我机会,而我偏执三番两次的重惹事故,终于惹得父亲大怒,他都不愿意在见我了,回去也是给他添堵。如今想来,我实在没有什么立场怨他,对他的公职来说,他很称职。我兄弟几个都是长年在外的,回去其实也见不着什么人。就这么着,只能一个人了,其实也还好。”
寸心叹了一回气,不想再谈自己,便问杨公子。
“那你呢,你想要家?”
“哎哎你成家了没?要是没有的话那还是先找找心上人吧。”
“你有喜欢的人吗?”
寸心一连串的话问出来,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变身为八卦会员领袖。
杨公子却只轻轻说了句,“我只希望她过得快乐。”
随后半晌无话。
寸心只好没好气的道,“跟你说话总跟打哑迷似的。”
寸心就着桥栏站了起来,在窄窄地桥栏上一步一步走着,时时都觉得自己就要掉下去,可偏偏总能歪回来,这种小小的临危感令寸心觉得颇为有趣,“不过你说的对,是应该去看看他们了。”
哮天犬在客栈外猫了半天了,好容易等着他主人回来,那个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女子还跟在主人身边,这着实这哮天犬有些发愁,主人说过只能私下找他。
哮天犬没事干便只好瞎琢磨那女子的身份,长了张跟三公主一样的脸,但身上气味不同大了去了,三公主不会像她那样大笑没点形象,三公主的眼神没她那么苍茫。哎这都多少年了其实他也记不太清了,不管啦,主人高兴就好。
不过很快杨戬就出来了,手上多了把墨扇。
哮天犬忙迎了上去,“主人,梅山的军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进北岠山了。一队草头神按主人的吩咐,已经在周围布好防护了。”
杨戬点了点头,“我们即刻就回梅山。”
半月后,寸心一开门,就见着那小书生,似是被寸心突然的开门给吓着了,弄得手足无措,寸心暗诽,搞错了吧,被吓的应该是我才对。
寸心正要问,小书生先赶着说了,好似再不说就再也说不出来一样,“我是来跟二位道别的。”
寸心站阿离的房门外许久,想起小书生苦笑着跟她说,他若再呆下去,他可能就要丢了心,走不了了。
寸心真真觉得自己有几分做预言家的潜质,不由叹了回气,小书生跟阿离,也差着那么一点儿。
寸心敲了敲门,进屋,瞧见阿离拥着被子坐着,不晓得跟哪发呆。
“那小书生走了,你知道不?”
“知道啊,他跟我说过了。”
寸心小心打量着阿离的神色,左瞧了瞧,又往右边瞧,瞧得阿离莫名其妙,“三姐,你看什么呢?”
阿离看起来好像没有异常,原来只是暗自在小书生心里流淌的那么点儿情意,好吧,如今都已成烟云,不民再提。
寸心咳嗽了两声,“没什么,我近日恢复得不错,我来帮你驱除寒毒。这次我尽量除得干净点儿,免得来回又折腾,不过你忍着点啊,我这学术可能有些不精。”
“你来啊?”阿离有点儿担心,三姐使剑是很厉害啦,但这纯拼法力……“哎,杨公子呢,好像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寸心拍了阿离一巴掌,“亏你还想得起别人来,我还总以为你要就此沉沦了呢,人家都走了半个月了,人家也是有正事的,咱不能老依靠别人。”
这真不是个轻松活。
一圈法施完,阿离歪在床上,动也不动一下,寸心也快要虚脱了,颤威着手试了下阿离的呼吸,还好,还活着。“你先歇着啊,回头我再来找你。”
寸心从床下下来,扶着墙,踉踉跄跄到了隔壁自己房,费了老大劲才关了门,寸心倚着门上,歇了半天,以为自己缓过来了,谁知一抬脚,眼前便是天旋地转,瞬间沉入黑暗。
难怪季遥急着回九曲。
这什么鬼法器,霸道成这样!?
杨戬一推开门,便见寸心歪倒在地上,着实被骇着了,不禁心都虚跳了下,“寸心!”
待到杨戬翻过寸心,才发现寸心正睡得香,很是无奈。
寸心因着这一番搬动,醒了点神,半眯着眼瞧见杨公子,努力爬了起坐着,可是还是没力气支起头,没一会儿就趴到了桌上,用软趴趴的声音问,“哎是你啊,你又回来了啊。”
“你怎么睡地上了?”
“我去给阿离疗伤,没想到自己能力那么次,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寸心眼睛都睁不开,没瞧见杨公子面有微愠,似有责意,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得他道,“我扶你上床睡会吧,桌上趴着不难受。”
寸心咕噜应了声,由着杨公子扶上床,为她脱了鞋,盖好被。
寸心早睡着了。
寸心睡饱了觉醒来,眼睛终于不针扎似的睁不开了,又瞧见窗下站着一人,这么寸心没想起要呼人巴掌。对这背影,寸心挺熟。
寸心慢腾腾的走近窗下,瞧见外边天色昏暗,还只略略有些亮色,却有许多人家点了灯火,从门窗里透出灯火明光来。
寸心随意道了句,“这里的人家原来都起这么早。”
杨公子闻言,偏了头瞧着寸心,面色好像有些古怪,又瞧着寸心往门边走,便问,“你去哪里?”
寸心奇道,“我就去打点水洗脸啊。”
杨公子唇畔那抹古怪的笑意绽开来,继而竟险些失笑出声,“你去洗脸也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是晚上。”
寸心不由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头,真是睡糊涂了。
杨公子止了笑,唇边却仍留有笑意,显得声音柔和而温暖,寸心听得杨公子道,“过来。”便移了脚步去窗下。
“伸手。”
寸心虽不解,依言伸了手。
杨公子放了枚青玉至寸心掌心,“如果你遇到什么事,便把它拿出来。按一下中间。”
寸心左右瞧着这枚青玉,倒是挺好看的,十字云纹缠绕,“你的?”
杨公子缓缓道,“原是你的九曲旧友留给你的,我一时忘了给你。”
季遥的呀,收了就收了吧,寸手顺手就按了下中间凸起的一片云,寸心观察了会儿,好像没有什么发生,很是不解的问,“我按了怎么没反应啊?”
“你想有什么反应?”
“比如,比如,我以为起码会像孙大圣的猴毛一样,跳出好多猴子来。不然怎么帮我?”
寸心忽然讪讪的,不好意思在说下去,因为又瞧见杨公子好像很想笑。
杨公子道,“也许你的朋友正往这里赶。”
这着实吓了寸心一跳,差点把青玉丢出手去。“季遥来见了我只是瞎折腾他不会气得想揍人吧,要不我赶紧跑得了,我正好想跑呢,去大雷音寺见我一哥哥,正好阿离因着她朋友去世伤心得不得了,我可以带着她一起去西天取经,为她朋友超度,免得她总想不开。”
寸心要走,杨公子本也明白,寸心不可能一直呆在城里不动,可是若走得太远,危险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尤其还有个不明来意躲在暗处的人,“在城外追你们的人,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不过我瞧着那人对我似是有所顾忌,因此我也用不着怕他,逼急了我来个玉石俱焚,我就不信……”
寸心话还没说完,瞧见杨公子是真的愠怒不已,竟说不下去了,怎么了,她只是在说一种策略而已,她仔细想过,那人拿着可以致她于死地的武器没用,只是想打伤她,应该是想要活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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