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月

作者:未容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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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赠送篇——番外之初见


      正月十六日,一场大雪,将京兆城覆盖在茫茫冰雪下。新年灯会的繁华盛景如隔日黄花,恍如梦境。
      京城西大街上行人稀少,年节已结束,这样的天气让人们都缩在屋内,不愿出门。宽敞的青石路上只有几个嬉闹玩雪的孩子偶尔跑来跑去。
      一个修长的青衣身影从西大街北角拐出来,缓缓向城西的白虎门走去。单手撑着的青油纸伞下,青衣人怀中还抱着一月白锦衣幼童。幼童生得端地粉妆玉琢、灵秀出众,一双点漆乌瞳凝神望天,眼看青衣人竟然在拐过街角向东走去,清脆地道:“又走错了,应该向前走。”
      青衣人白皙的面皮微露尴尬,显出一抹浅红,转回身向前走去。童子眼中不动声色流露出一丝无奈,出门才一刻钟,这已经是第四次走错方向了,真让人不敢相信威震朝野的太傅大人竟然会路痴到这个境地。
      青衣人正是去年刚刚官拜太子太傅的梅舒痕,怀中抱着的是刚收数月的徒弟风无定,今年刚满八岁。
      梅舒痕以刚过弱冠之龄,在朝廷中屡立大功,在两年之内位极人臣,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第一辅政大臣,可谓地位显赫,威逼四海。尤其在年前,太傅联合吏部和户部,上书十万余字的“清平鉴”,要求锐意革新,改变已经腐朽不堪的官吏旧制和沉重的农民税赋。皇上看过龙颜大悦,甚至在大年初一的新年朝会上大为嘉奖了一番,在朝廷百官中掀起轩然大波。这个新年过得是暗潮汹涌,从初一到十五,太傅府的门槛已经换过数次。
      十五晚上一场大雪,第二天一大早,梅舒痕就带着小风无定,从后门出府,抄小径慢慢走向西城门。在风无定第五次提醒师父走错路后,他们终于出了白虎门,一路向南就走向法华寺。
      白虎门前原是一片绿茵草地,沿寺栽种着两排参天雪松,如今绿草已枯,在厚厚的冰雪下静静等待春天,雪松却依然挺立,苍翠松枝上挂着冰凌,晶莹剔透。
      梅舒痕行一路,赞叹一路,“无儿你看,天地造物真是钟灵毓秀,这雪松不畏严寒,在这冰雪中仍然傲然挺立,而这小草虽不能像雪松那样,却仍然在冰雪之下顽强生存着,只要一开春,便会钻出冰雪,重新绽放生机。”
      风无定却冷淡道:“这是四时常态,雪松四季常青,那是雪松的生长方式,小草秋萎春荣,那是小草的生存方式。有荣有枯、有生有死,这正是万物的规律,即使是那雪松,看起来好像四季常青,其实在冬天时还是没有夏天那么繁茂。世上是不可能有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的。”
      梅舒痕赞赏点头道:“不错!无儿已经参透‘天道’。可是无儿,就算是这样,万物在面对必然的死亡时所采取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即使是必然,即使是人所无法改变,但采取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却是可以由人自己决定的。有些人为了蝇头小利铤而走险,有些人为了民族大义挺身赴死,端看个人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而已。这便是为师要你参透的‘人道’,所谓‘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说人生在世,就应该积极进取,追求真理,追求出人头地。”
      风无定讽笑道:“出人头地?我要出人头地作甚?‘天道’不存,参透‘人道’又有何用?当今的圣上前几天刚召见通晓长生之道的邪门术士,这‘天道’,怕是早就不存在了!”
      “无儿!”梅舒痕低斥道,小风无定只是淡淡垂下眼,向后一靠假寐去了。
      他暗叹一声,这孩子刚遭大劫,骤然失去全部亲人,自身又疾病深重,无法自由行动,难怪原本温柔和善的性格变得偏激冷漠。可惜了这孩子百年难得一见的聪明天资,以他的天赋,若不是成为武林至尊,统领武林人士福泽四海,便一定是江湖魔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以他资质,绝无可能归于庸凡。
      引导这孩子摆脱过去的阴影,是他如今最大的心愿。
      从白虎门到法华寺只有一条大路,一大早又已经被守城的军士们扫过,露出青石铺就的路面来,在茫茫雪原中再明显不过,再路痴的人应该也不会走错。
      风无定放心地靠在梅舒痕怀中假寐,但再一睁开眼,还是傻了眼,白茫茫一片白雪,哪里有预期中的法华寺,而原本的青石大路,也不见踪影。
      “……师父,这里是哪里?”
      “呃?”梅舒痕停下脚步,奇怪了,他明明是沿着大路走的,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个从没见过的地方了?
      远处几所瓦房零散错落着,右手边是一片已经枯萎掉的桃树林,之外便是冰雪世界。
      风无定无视师父的尴尬,指着瓦房道:“我们去那里问一下路吧。”
      梅舒痕俊脸又红了几分,有心在徒儿面前扳回面子,提气施展轻功向目的地纵去,雪地之上一丝痕迹也无,轻轻几个起落已经到得一所快要倒塌的破瓦房前,才猛然想起徒儿失去行走能力,他有心的炫耀岂不变成无意的伤害?小心看了怀中的风无定一眼,却见他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凝神打量眼前的破瓦房。
      “师父,里面有人!”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从破败的窗口飞出,歪斜地掉在雪地上,赫然是一把菜刀,接着传出杂乱的呼喝之声。他们对视一眼,梅舒痕收起油纸伞,交给风无定拿着,上前一步推开破烂欲坠的门板。
      “有人来了!”
      “杀了那婴孩!”
      “快走!”
      几个灰衣人原本抓着一拼命挣扎的白衣妇人,看见有人进门,都楞了一下,回神时两人向破板床上的一个婴孩扑去,其余两人夹着白衣妇人向窗口退去。
      梅舒痕已经看清屋内的情形,白衣妇人惨呼道:“快救小小姐!”
      灰衣人手中的长刀已经在婴孩头上举起,眼看就要命丧刀下,梅舒痕陡然在门口消失了身影,灰衣人只觉一道青影在床边的两人面前一晃,“叮叮!”两声,又在窗前的两人面前一晃,白衣妇人眨眼已经被他扶到破床前。
      床前两人手中的刀碎成两段,窗口前两人手臂已经动弹不得。
      一名灰衣人喝道:“走!”四人瞬时破窗而走。
      梅舒痕也不阻拦,只是叹了口气。
      风无定轻声道:“已经没救了。”
      只见白衣妇人腹部深深插着一把匕首,血已经染红衣裙。她抖抖嗦嗦地抱起床上的婴孩,泣声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小姐得救了!”
      梅舒痕微微皱眉,竟然有人在京畿公然行凶,看来应该是武林纠纷!他轻柔道:“他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被人追杀?”
      妇人泣道:“方才多谢恩公搭救!奴家是新科状元柳老爷家的奶妈,这是柳家的小小姐,闺名袭月,是柳老爷的小女儿。昨日奴家带着小小姐去看花灯,路上被人劫持到此,在这里关了一宿,谁知方才那些人突然一言不合,说要杀人灭口。奴家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救小小姐,但只怕是拼命也无法保住小小姐的性命,幸好恩公经过,救了一命!请恩公受奴家一拜!”
      她挣扎着要跪拜下来,梅舒痕连忙扶住她,双臂一使力,她已经安稳平躺在破板床上。他点住伤口附近的要穴,勉强止住血,但这伤在要害,现在也只是拖时间而已。
      妇人看他神色不豫,挣扎着又要起身,梅舒痕叹气:“你躺下会舒服些,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抱住婴孩:“奴家知道自己已经不治,虽死不足惜,但仍有一请求,还请恩公……”此时她气息已经逐渐急促起来,梅舒痕扶住她背心,缓缓输入续命真气。“还请恩公……收小小姐为徒,修习武技,并……并且不要让柳家知道……小小姐还活着……”
      后面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他不得不附耳上前,“小……小姐是戚夫人所出,戚……戚氏一族……其实是……神见……”
      后面的话让梅舒痕神色大变,手也震离妇人背心,怔立许久,回过神时妇人已经断气。
      风无定轻声道:“她死了!”他挣开梅舒痕的手臂,坐在床前,费力地抱起婴孩。
      那婴孩竟然自始至终镇定地面对屋内发生的一切,不哭也不笑,睁着一双漆黑大眼,似是看着虚空中的什么事物。见风无定伸手来抱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展开一个粉嫩的笑脸,伸出小手圈住他的脖子。他怔了一下,没注意一下子把她抱了满怀,婴孩的奶香和温暖的体温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和心里。
      “呀呀!”你好吖!
      他竟然看得懂她还没长牙的笑容,缓缓绽开一抹浅笑,“你好!我是风无定!”
      “呀!咿啊!”你长得好好看哦!她小脸竟然红了,灵动的黑眼牢牢盯着他俊秀的脸。
      这次他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了,而且,婴孩也会害羞吗?她才几个月大而已吧?“你不用害怕,坏人已经走了!”
      “啊啦!哇!”我不害怕啊,但是你会丢下我吗?无邪的大眼怯怯地看着他。
      “我不会丢下你的!”他有些笨拙地抱紧她,这份温暖他是绝不会丢弃的。
      “哦——!”她竟然应了一声,乖乖地圈住他的脖子。呵呵,抓住一个未来的大帅哥了!
      梅舒痕在旁边头越来越痛,“无儿——”
      她的眼睛一下子盯住他,哇啊——他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温文儒雅的帅哥耶~而且武功还很不错的!
      “师父!”风无定坚定地看着他,“我要她当我的师妹!”
      这个……顺序好像错了,通常应该先问他这个师父收不收徒吧?他就在风无定手中查看了一番婴孩,眉头越皱越紧。
      “无儿,为师一向什么事情都会跟你说清楚的。”他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这孩子——她的身份很不平常!她是戚氏一族的后代,天生就是‘神见’,说不定会有预见未来的能力——神见,神见,没想到这传说中的神见一族竟然真的存在,难怪她的奶妈不愿意让柳家知道她还活着,再让她回去那个牢笼,一辈子都无法逃脱……而且……”
      他迟疑了一下,再次看向婴孩,“而为师刚才查看她的面相和手相……这孩子的命相更加惊人,她的寿命……其实早就已经到头了——如今能够活着,必定有过大异于常人的经历,而她的将来也因此完全无法预测,也就是说——她是天生的‘乱星’!不受天地规矩约束,会给现在已经不平静的天下带来动乱,更会改变身边的亲近之人的命数。为师认为——最好的做法是除掉她!”
      “不行!”风无定毫不犹豫地截口道,“不能杀她!”
      “唉!我也不愿杀一个婴孩啊。但你要知道,她一定对你的命数有巨大影响,这样,你还愿意收留她吗?”
      “师父,”风无定轻笑,“我的命数还有可能比现在更坏吗?”
      梅舒痕蹙眉,半晌无语。
      婴孩敏感地察觉气氛不对,风无定眼底的悲哀怨愤被她尽收眼底,他面上的笑竟让她幼小的心灵蒙上淡淡的哀伤。粉嫩的小手指伸出,抚上他的眉眼,“呀啊!”你不要伤心啊!
      两人同时一怔,这孩子,她难道……
      梅舒痕小心翼翼抱过她,轻柔问道:“你是叫……柳袭月是吧?来,小袭月,告诉叔叔,这是几啊?”伸出一根指头。
      当我白痴啊?不过他怀里清新淡雅的气息好舒服哦!“呀!”也伸出一根粉粉嫩嫩的小指头。
      “那这是几啊?”伸出两根指头。
      “呀呀!”两根粉粉嫩嫩的小指头。
      两个大小男人对视一眼,风无定再次问道,“乖,告诉哥哥,这个加上这个是几啊?”左手三根指头、右手两根指头。
      “哇!”小手伸出,五根粉粉嫩嫩的小指头努力伸得直直的。
      两人对视,风无定抱过兀自洋洋得意的小婴孩,梅舒痕苦笑:“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早慧,她能如此处变不惊,必是有超越常人的气魄心胸。假以时日,此子定是出类拔萃!就让她留在府里吧,但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从母姓戚,今日是正月十六,所谓十五的月儿十六圆,暗含原来的‘月’字,就叫戚十六吧!”
      “无儿,我以为你已经是天纵奇才,没想到这孩子竟大异常人。也罢,你们两人也好在将来的乱世之中互相扶持,在这世上,要一个人走完一生,毕竟是太孤单了——!”
      他感叹良久,风无定抱紧怀中的柳袭月,她无邪的黑眸,却牢牢盯住梅舒痕怅然的眼,久久未曾移开。
      戚十六吗?这就是她将来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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