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墨流锦

　　此时那个嫣红的身影，随着千百变化的姿态，随着手中红球的每一次击打，随着额头上滑落如瀑的汗水，已经成了一种魔咒。
　　那是……石破天惊的决裂，拉着所有同与的人，一次坠入地狱。虽只是四面竖鼓，却仿佛组成层层叠叠的鼓阵，将舞中人、看客拢入其中。
　　舞姿，鼓声，她在幻境中感触到的一切，究竟来自何方。难道仅仅只是被蛊惑？
　　鼓声渐歇，只见玲珑婉转一回身，将红球纳入掌心。一扭身，鹞子一般飘出鼓阵。
　　赞美根本无法仅仅用掌声承载，唯有目瞪口呆合适吧？虽是差点心迷于此，可此舞此景，可堪冠绝天下。
　　玲珑将手捋了捋凌乱的舞衣，眸眼一转，笑意更盛。
　　兰绮站起身来，笑说：“玲珑一舞惊天下，譬如前尘莫回顾。易入心魔我佛僧，甘作裙下操琴人。……昔日品芳无数的无情公子，为玲珑老板一舞所迷，无情变作定情，足见‘媚舞玲珑’的魅力所在。”
　　玲珑纱袖一遮，似是羞红了脸：“兰公子谬赞，玲珑可不敢当。待我洗去这层腻水，再来陪各位公子说话。”眼风兜兜转转，落在离素身上，挑唇一笑。
　　她既去了，诡艳的气场也消散，众人心下一松，纷纷说笑起来。绯尺棠脸色虽差，却也比绯锦的面白如纸好上太多，此时站起来伸伸腰，笑道：“听玲大家的鼓，非得抗了全身的气力去听，否则还真容易胡思乱想……”
　　兰鸢拭去额上的汗水，笑得勉强：“尺棠公子好定力。我却是远远不及，让各位见笑了。”
　　离素呷了口茶，慢腾腾的缓了口气，这才接口问道：“此舞可有名字？”心道，这下可有新鲜事儿跟父皇吹嘘吹嘘，只不知他的定力如何……正想着如何的神气得意，可不知怎的，又想起心境之中的某个人、某些动作，脸上竟转了淡淡薄红。终了，羞不可抑的撩开帘纱，佯作出神。
　　兰鸢半晌没接口，绯锦略略扫过去一眼，却见兰鸢呆愣愣的盯着离素，目光幽暗。
　　却只见，明眸如水，发鬓如云。
　　绯锦只在心里叹，本就不指望她的男子装扮能瞒得住哪个。
　　此时兰绮微微一咳，轻声道：“此舞名字简单，却极贴切——真相。”
　　“真相？”离素嚼着这两个字，托着下巴想了又想。倏然，她面色转白，不敢置信的再问一遍：“真相？”
　　在场的许多人或许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面对如此惊颤的语气，如此清澈惹人的水眸，又有谁真肯狠下心来，把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兰绮与兰鸢对视一眼，均在心里叹了又叹，却都没做声。甚至，兰绮心中有一闪念的愧疚，真相哪……
　　绯尺棠却状似未知，又问绯锦：“锦公子，你可觉得这名字贴切？”
　　以他的身份，原本就有足够的理由这么问。却不知为何，他眼睛里有某种光芒一闪而过，笑得极不自然。
　　绯锦展眉一笑，“自然贴切。”月下，他目色清冷，衬着淡红掐金线的薄衫，风情之处，在于无声无息。

　　在此，不可不叹玲珑的手段。既不过分卖弄风骚，又不娇腻的令人生厌，虽不见她灌人酒，却有一种和暖风度，使人如沐春风。离素已然微醺，或许，青梅虽不醉人，却另有醉人之处。只见她持着瓷杯摇摇晃晃的踱出船舱，随意一坐，手指着船头那位戴着斗笠的男子，便道：“怎么你的琵琶里有那么浓的杀伐之音？不美不美，你还是该弹琴，我也想见识见识，怎样一曲定情。”
　　那男子的面容被一层黑纱隐着，看不清面容。臂上却轻轻一卷，把搁在一旁的琴放于膝上，手指如流水般，轻轻滑过。离素便倚着船桅，莫名其妙的笑了半晌，而后一歪身子，酣然入眠。
　　离素乳燕离巢的第一晚，以醉酒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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