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王座 （熘玥女王篇）

　　当破晓稀薄的光线照在这片河滩上的时候，逃亡者熄灭篝火，整理着马匹和行李。那些焦躁的马儿喷着响鼻，摇晃着头颅，让那些沉重的包裹压在自己的背上。身材丰腴的舞娘们。粗野的抱怨着，把脏兮兮的披肩围到自己脖子上，他们要越过奥格萨的边境，虽然水流把带着他们把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可是军中的传讯的鹰一定会早于他们，让守备边境的所有军队都警觉起来。
　　　　那些女人们已经乘上了灰色蓬布的破旧车子，扮作朝圣者的样子，先期出发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奥格萨和宁特之间群山中的一个小镇子，在一座被叫卡立加巴图的圣山脚下，那座山山顶常年向外喷着浓烟，很多人们都坚信那白烟缭绕中，居住着法力无边的火神卡立加。卡立加巴图的意思就是火神的住所的意思，那些温暖的泉水，是神的恩赐。很多人相信，火神会给士兵的铠甲以加护。的 　　因此，即使是在战乱的年代里，依然有虔诚的信徒，去求那圣山上的泉水。据说，如果能把那泉水藏在怀里带回来，把那温热的泉水撒在亲人的铠甲上，就能刀枪不入。因此，双方的兵士对于前往圣山的朝圣者总是网开一面。

　　可能这也是洛宁选择那个地方作为和公主汇合的原因。
　　　　第一辆破旧的篷车在崎岖的小路上渐渐远去，剩下的人们也准备出发。这时，与忙碌紧张的一切相不协调的是，水边，公主睁大了眼睛，“怎么看都是个可怜的叫化子！”棕色的眼睛，茶色的肌肤，干枯发黄的头发……虽然容貌俊俏，可这蓬头垢面的样子，真是像及了一个面黄肌瘦的流浪儿易容的药是高价购买的，非常有效。
　　……翼走到她身后，他披了件灰色的粗麻外衣，轮廓与此时的公主竟然还真有几分相似“你是我的弟弟……现在我们要去圣山看望做工的父亲……”

　　他用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扣住暹丝琅的臂膀，把她拖上了第二辆篷车。
　　篷车里，是辛辣的香料的气味，火神的信徒们相信，这种让人感到鼻腔发热的气味能令火神卡立加感到愉悦。这一车人中，有着不少男子。他们扮作去圣山工作的采矿工人，与朝圣者一起。
　　　　这种组合在去卡立加巴图的队伍中也是十分常见，卡立加巴图的山上，有一种非常奇特又危险的产业——硫磺的开采。这是种十分危险的工作，
　　那从硫磺的矿物上蒸腾起的浓烟对于人类，是可怕的毒药，而这种黄色的矿物，是神官，医师们必须的东西。也是制作火药的必须品。所以每年，都有很多穷困的人们去做这种艰苦又危险的工作。把那些身体被毁坏的工匠们替换下来。而战争让这种危险又艰苦的产业，越加的兴盛起来。
　　随着马车辘辘的声响，阳光好像金色的纱，逐渐代替了阴冷的雾气，柔软的笼罩着这些破败的棚车。不知过了多久，车队停下来休息。青草的香气扑面而来。碧忍不住挪到棚车的最外侧，抬眼看去，面前已是一片宽广的草海，好像一张起伏不已的绿色毯子，发着沙沙的声响。在阳光下，那些挺秀的窄长叶片在闪着光。暹丝琅站起来“呵”了一声，她一出生就活在森严的宫殿里，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半幽禁的生活，第一次看到这大自然壮美的景色，不由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张大了嘴，用她宝石样晶亮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那真的是草地？那么宽广，如果不是尽头那些山顶被白雪覆盖的山峰，她真要以为这片绿色的海洋要延伸到天边去。她不由自主的跳了下来。“真漂亮……” 她仰起头，阳光给天空中那些厚厚的云朵镶上灿烂的金边，然后再将多余的光柱有如金线般撒到这片绿毯子上，造成它上面大片云朵的阴影。凉凉的晨风鼓动着她白色的裙裾，暹丝琅展开双臂，几乎以为自己就要飞翔起来。 她往前跑了几步，像个孩子般左右转动着身体。那么大片宽广的草地啊！她的脚踩在那些多汁的草茎上，有点滑，也有点割脚，介于痛痒之间，却给她新奇的感受。她回头看看把自己带着这个美妙地方的人们，那个少年正坐在一个坟起的土堆上，眯着眼睛看自己，一付懒散的样子。摊着一只手，一匹黑马正在吃他手心里的什么东西。碧•雅捷卡一步一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我们倒地去哪里！”她的样子很像是个抓住小偷的京城警卫官，可惜一阵颇为响亮的肠鸣把她的面子剥了个精光。她有点脸红，翼勾着嘴角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从另一只手提溜的布袋里，掏出一块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块棕色的-很是粗劣的面包，从打着补丁的暗绿色布袋里掏出来。他的表情像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猫，暹丝琅有点恨恨的想。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刚才，就是这只手，喂给马儿同样的干面包。她瞪着眼不动，尽管她真的饿了。于是翼的眼睛里又出现了一种特别的情绪。没错，是嘲讽，意味深长……好像在笑她那可笑的贵族公主的矜持，这令她更有种挫败感，觉得愤怒。她一把夺过他送向自己的干面包，狠狠咬了一口咽下去。这真不是明智之举，她猛的咳起来。
　　面包又干又硬。碎渣吸到她的气管里，她被呛着了。喉咙口那块石头似的面包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她咳得眼眶发热，痛苦的眼泪都要留下来。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真是太可爱了。”动听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性感。“可怜的公主，怎么咽得下这么粗粝的面包”暹丝琅还没来得及挣扎，他的唇就覆了下来。清凉的水流被度到她口中，湿润了那块差点要了她命的面包。灵巧的舌头轻易撬开她的牙关，描画着她敏感的牙龈，然后，抱紧她，吸吮着她口中的甘甜。探索着她柔嫩的口腔内部，那么用力的吻她。
　　他把自己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紧的没有一丝缝隙。他一只手臂禁锢着她的腰身，另一只用力抚摩着她线条优美的颈背。浓烈的薄荷香原来也能叫人意乱情迷。公主惊异于自己完全没有挣扎的想法，身体竟炽热起来，她喘息着，反手揪住他那漂亮的亚麻色头发，用力的回吻过去，直到软倒在少年身上，她这疲乏的身体禁不住这样激烈的热情。激情和疲劳让她头晕目眩，于是也就不再计较，自己多么狼狈的被抱在一个绑架者的怀里，就着他递到唇边水袋里的凉水，一小口一小口咽下干燥噎人的面饼。
　　“你知道这片草海为什么这么茁壮吗？”忽然响起在耳边的声音让年少的公主浑身一颤。她不可置信的侧脸去看那个把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的家伙的脸。“想知道吗？”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碧的视线，看不见他的眼神，声音倒是慵懒而放松的，很像一觉醒来，想起某个有趣的典故的样子。
　　“这里的草，原本没有这么高。”他压低了嗓子，靠近公主的耳朵，缓缓的说：“是人类的血肉，养肥了这块土地……”丝丝的凉风拂着公主耳后的肌肤，她打了个冷战。
　　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语，一阵强风吹过草原，那些绿色柔软的草顿时好像被无数看不见铁犁犁过，向两旁分开。在他们的半步，少女清楚的看见一个碎裂的头骨。破碎的骷髅白森森的，上面有个深黯的破洞，不知是风雨的侵蚀所造成或那就是是导致它丧命的创伤。
　　风依然强劲，那些根茎极软的草深深的弯下腰，把他们用葱绿遮挡了的真相显现出来。白色的，是人类与马的残骸，被风雨洗的那么干净。深色的，是锈迹斑斑的断剑长矛。失去了当初的冷冽光芒。和它们的主人，或者主人的仇敌一起，躺在松软的泥土的。任凭风吹过，阳光照着。当风神感到疲惫，那些绿色的草，再次挺立起腰杆。好像一场戏剧，猝然开始，猝然结束。作为观众的人还在震撼中不曾回过神来。
　　碧•雅捷卡随着翼回到车队。

　　每一次国家间的征战，都会给大地带来永恒的伤痕。这是少年公主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惨烈战场的遗存，她这个时候没有想到。她的人生，将会和更多这样的战场一起，被后世的人们传说。
　　她回到逼仄的棚车里后，很长时间都不再说话。车子着继续沉默的颠簸。在仿佛无穷无尽的等待后，停了下来。去往卡立加巴图的路口——到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大地上，这个窄小的路口和山谷已经被要过边境的人们填满了。这些衣着各异的人们被兵士们驱赶着，排成蜿蜒的长龙。这种架势，显然是为了这群胆大妄为的逃亡者准备的。
　　　　此时的碧•雅捷卡看了靠近自己的少年一眼，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喊起来会怎么样。她勾着唇角，看向他藏着锋利匕首的腰带。他们在这个山口等待着。不时有人，被士兵从长长的队伍中拖出来，号哭着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人们移动的很慢，可是没有人敢抱怨。 　　锐利的刀剑出了鞘，在那些兵士的手中闪着寒光 　　太阳的光线越来越倾斜，终于快要轮到他们了。
　　　　公主觉得臂上的力忽然紧了几分，让她几乎感觉到疼痛。原来这个家伙也会紧张呢。她莫名其妙竟然有点想笑。就在此时，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当先的骑士穿着银白的战衣，白色的斗篷在扬起的尘土中翻飞。
　　这个重要的隘口，竟然——隶属于……隶属于奥格萨的第二皇子加布里埃尔管辖区域之内！马蹄扬起的尘土，像一片缥缈的黄色柔纱，少女的眼中，慢镜头般轻轻缓缓的飘动。她把眼光牢牢的定在三步以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任凭身旁的人们裹挟着她，人流缓慢的向前推进。
　　现在她不是熘玥在奥格萨的人质暹丝琅，而是一个莫名的流浪少女碧•雅捷卡，也许还是眸个佣兵团的女巫什么的。所以，她安心的低着头，往前挪动。
　　　　关口的气氛，似乎因为皇子的到来而骤然紧张。银色的铠甲反射着冷冷的光芒。人们细细的耳语飘来又飘去。“那就是奥格萨的皇子啊……”
　　　　风在沉默的人群上空刮过，天空中密布着阴云。往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头顶沉沉的压下来。奥格萨的皇子有着英俊令人心动的脸，银色的军服有着挺括的线条。斗篷被朔风烈烈鼓起，厚实的布料相互拍打着，发出声响。他站在了关口前，冷峻的眼盯着通过的每一个人。公主在重重的人群后面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男子。现在的加布里，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花田里有着神采飞扬的脸的少年。一样的面容，却像刀剑，历经了血与火焰的洗礼，散发出被磨砺的后独有的寒光。
　　　　即使被易容过……暹丝琅，不！碧•雅捷卡面对那样的眼光……她的心跳怎末那么急。如果是春，她相信，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在这千百人中认出自己。那么，加布里呢？这种想法让她难以抑止自己的颤抖，她惶惑的看向抓紧自己的人。绿眼睛的少年的眼中有种狂热的感觉，隐隐的燃烧着。他在兴奋？面对生与死的隘口。这个少年有种赌徒般的眼神。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没有一丝的恐惧。雅捷卡想提醒他该给他的眼睛也易下容。却终于没有出声。为什么要帮助这个劫持自己的人呢。谁知道什么样的命运等待自己？是毒酒？钢刀？或者自由？谁能知道。

　　她缓缓低下头，就让命运来选择吧。她一步步的向前走去，直到士兵命令他们停下。通行的证件被仔细的核对，审视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来回巡梭。时间好像在他们的身上凝固。当士兵做出个放行的手势的时候，她不由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一个声音想起：“请站住……”
　　彬彬有礼却不容抗拒，这是一直沉默的第二皇子第一次出声。少女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结，她睁大了眼睛，瞪视着那俊朗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放大……原来金棕色的短发已经长达肩膀，垂在银白的铠甲上，闪闪发光。他的眼光是这个样子吗？那样炯炯有神而坚定……她恍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她向后挪了半步，身体在她的大脑作出回答前作出了反应……而加布里此时也是满怀疑惑，这个单薄的少年，脏污的外表，瑟缩的模样，竟然如磁铁般吸引他的眼光。让他的步伐不受控制……他一步步走过去，看那双棕色的眸子无法控制的瞪大，那样的眼神……他的心脏慕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看见那少年的瞳孔在自己靠近的瞬间陡然放大……那梦幻般的眼眸啊，即使颜色不同……他喊了出来：“暹……”
　　“哎呀！”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她和他都吓了一跳。
　　“尊贵的皇子啊，您，您，您您……是不是看中，看中……我的妹——妹呀！”
　　碧哭笑不得的看着身边瞬间口歪眼斜的“哥哥。”
　　“您！您！您！把她带走吧！一，一定要给她口……口饭吃！”

　　但是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
　　两腿一弯，抱住踉踉跄跄的磕头不止的翼。“啊——啊巴——”发出嘶哑的声音。立刻变成了一个惶惑的哑女。
　　加布里厌恶的皱起眉头，自己怎么会在这样低微的贱民身上看见心上人的影子。
　　他还没有挥手，哑巴加结巴二人组就被拖了出去……

　　雅捷卡和翼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的走过隘口。当看不到那白色的身影的时候，两人相视一下。对着彼此脏污的脸，乐出了声。
　　往前朝圣和寻找亲人的人群偶尔有看看路边那两个疯子，谁也不知道，那个棕色的，穿着破烂牧羊人衣服的干瘪少女。竟然是方才那位神祗般王子的心上人。

　　特塔威尔，是眼前这个有着泥泞的街道的小镇的名字。当夕阳为那些高山的白帽子染上艳丽的橘色，他们终于见到了人烟。离隘口不过四五哩的山道，瑟缩在高山之间，一个破破烂烂，却人十分热闹的地方。高骏的黑色妖马，不耐的打着响鼻。不到五尺的街道两旁，都是聚在一起的人群。穿着破败灰暗的衣服，小声的交谈。当这些旅行者路过这些人的身边时，才抬起头来看一眼，又极快的埋首回去，继续那些好像有关于各个国家秘密的重要谈话。路边的房子，低矮而简陋。不过这个时候，也开始从那些开着的窗户里，飘出食物的香气。有的人家就把炉子放在门前，油锅里滋滋的炸着些看不出来的东西，肥胖的女人用断了一截把儿的漏勺把那些东西捞上来，然后用什么树叶包着卖给走过的人。
　　虽然那个女人总是习惯的在自己脏污的前襟反复擦着油光光的手，然后把食物拿给别人。那香味依然让公主依然觉得喉咙口好像有只小手在不停的抓挠着。从早晨到现在，她只吃了一小块饼。她咽了口唾沫，觉得这趟旅程让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华丽的宫廷，精美的食物，好像在她的生命里都不曾存在过。她甚至没有羞愧的力气，接过了同伴们递过来的，被那个脏污的女人的手碰触过的食物。她慢慢把那些包在树叶里的食物放进嘴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却很香。
　　翼笑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吃呢……”他现在就坐在公主这架马车的车辕上，就着她的手，拿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不要吃太多，我们是有正餐的。”他朝公主挤挤眼“驾！”他忽然大喊起来，马儿正因为狭小的道路而烦躁不已，忽然听到主人这样大喊，顿时提起前蹄嘶鸣一声，一跃掀翻了一个卖西红柿的摊子，往前面跑去，吓得路两边的人屁滚尿流。粗野的咒骂和惊叫顿时在这条长长的街巷上响成一片。
　　公主一手紧抓着棚车里的木杆，一手按住自己乱飞的长发，才买的小食早不知落在了哪儿，“你疯了……”她的声音尖的好像那些在高空飞过的鸟儿，依然盖不住绿眼魔鬼那得意的狂笑。后面其他团员的骂声也是一片！用词之粗野，让她有瞬间的无力感。
　　她只好努力的固定住自己身体，防止自己可怜的脑袋砸到那些木杆上去。

　　他们在一个破烂的两层木楼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