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循例，拜春神须步行上山，因此从木屋到围场的一小段山路上，便是三三两两的贵女们交头接耳，漫步而上。

　　虽是同一款样式的千丝百花裙，但经由各家巧手的织女绣娘过手，也是各有千秋的，山路上，贵女们三两成行，虽然裙子颜色按照家中长辈品级而定，但衣摆上的暗纹、衣角处的缝合、腰带的花色……都是精致的不能再精致，特别的不能再特别，再加上那一头雾鬓风鬟、金钗钿合，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在与男子的帐篷小道汇合的岔路口，贵女们迎着男子惊艳的目光，光明正大地享受着他人倾慕的目光，也是极为难得的体验。

　　卓佳怡、卓佳宁、卓佳洋三人都是沾了济国公府的光，自然是着青色裙，见到卓云曦一袭长裙，都是吃了一惊，虽然目光定定望着她，不过倒是不约而同都没有说话。

　　卓云曦生平头一回有些顶不住他人的目光，难得因为女儿家的装扮害羞起来，偏过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道：“我们快些上去吧，我们的位子在前头，一会儿人多了不好走。”

　　青铜大鼎之下，六方高台之上，有大宗伯唱词——

　　孟春之月其帝太暤，其神句芒，余春月皆然；孟夏之月其帝炎帝，其神祝融，余夏月皆然；孟秋之月其帝少暤，其神蓐收，余秋月皆然；孟冬之月其帝颛顼，其神玄冥，余冬月皆然。

　　大白皋伏牺，木德之君。句芒，少白皋氏之子，曰重，木官之臣。圣神继天立极，先有功德于民，故后王于春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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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唱喏之后，乾元帝与皇后先后登台拜祭，接着便是众皇子公主按照长幼顺序一一拜祭，众人则屏气凝神，躬身作揖相陪。

　　因此拜春神的仪式虽然繁杂，但卓云曦等随大流的，其实只要跟着鞠躬行礼即可。

　　两个时辰过后，仪式终于结束。

　　“七姐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巡山？”卓佳宁骑在马背上，似疑惑似不解，还有点惋惜的意思，只不过她逆着光，脸藏在阴影之中，是不是真心诚意也不得而知。

　　“七姐姐说不去就不去，你还多费口舌做什么？难不成以为她会给你面子不成？呵！”卓佳怡骑马到她身边，双臂抱胸，高昂着下巴俯视站在平地上的卓云曦，高高在上的姿态，讽刺讥笑的嘴脸。

　　卓云曦摇了摇头。卓佳宁还想说什么，便被卓佳怡一把拉住，她身子一侧，惊呼一声，好歹很快镇定下来稳住了身形，她差点儿摔下马去，却不敢对卓佳怡发作，只得乖乖随她走了。

　　巡山要求骑马，这也是为什么前些日子练武场上那么多人的原因。练武场旁专门修了一片空地，作为跑马场，卓佳怡他们都是过去练习骑马的。

　　她们俩是什么脾性，卓云曦一清二楚，也不和她们计较，一眼望见一旁卓佳洋十分艰难地爬上了马背，唇角微扬，走到她面前。

　　“七姐姐。”卓佳洋见自己的窘态被姐姐看个正着，白嫩的脸蛋上飞上两抹红霞，羞赧地拉了拉垂在胸前的小辫子，虽然声音细如蚊呐，但该有的礼仪没有废。

　　卓云曦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爱看书的小妹妹，她是很喜欢的，因此不忘叮嘱几句：“到了林中不要乱跑，跟着禁卫军走，千万不要离开大队伍。”

　　卓佳洋认真听了，认真地点头表示知道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略有些迟疑道：“七姐姐真的不同我们一起去？”

　　圆嘟嘟的脑袋上眉头拧到一处，看上去有些烦恼，有些为难，卓云曦却心中一热，解释道：“我要去替父亲放生祈福。”

　　闻言，卓佳洋颔首，不再多说，甜甜一笑，道：“那等我回来再和姐姐说说路上的趣闻轶事！”

　　卓云曦与她定下约定，朝替她牵马的马夫敲打一二，才放人离开。

　　虎丘山后山有一片树林。

　　漫步在林间，树木参天，阳光如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草地上。

　　偶尔有微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吹开了遮盖在头顶的树枝树叶，只见碧空如洗，白云如棉，柔柔静静地飘在空中，宛如少女的脸颊，恬静美好。

　　暖风拂面，树影婆娑，她忍不住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的确是悠哉，快哉！

　　难怪有那么多大儒选择避世退隐了。

　　古人诚不我欺！

　　一路走来，并无他人，大抵是都去随驾巡山了。

　　穿过树林便到了封檀溪，视野一下开阔起来。溪边有不少石头，有大有小，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在溪水的冲刷洗礼下，圆润光滑。

　　卓云曦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将木桶中的鲤鱼轻柔地倒入溪中，鲤鱼入水，如飞鸟入林，欢快地拍打着鱼尾，在这一方更为广大的天地之中自由遨游。

　　卓云曦听说这封檀溪流向大海，望着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两尾鲤鱼，祈祷它们不要被捕鱼人捉住，从此天高海阔，畅游天下，兴许终有一天能够找到传说中的龙门，一跃成龙，一飞冲天，从此再无拘无束。

　　见四下无人，她放下木桶，轻轻一跃，轻盈落到大石上，坐好，双手合十，对着山川河流许愿——

　　愿父亲平安康健，济国公府无灾无难。

　　愿小姑姑一家平安入京。

　　愿大姑姑心想事成。

　　愿绫罗、绮罗无忧无虑。

　　愿奶娘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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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卓云曦仰躺在石头上，暖风拂过紧闭的双目，舍不得睁开。

　　浮生偷得半日闲，果然快哉！

　　时光缓缓淌过，不知过去了多久，卓云曦坐起身，睡意未消，心中却渐渐清明起来。

　　不对劲！

　　有哪里不对劲！

　　是风！

　　太安静了！

　　按照脚程计算，即使是大部队，骑马而行，也应该要到附近了，大队人马靠近，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呢？

　　卓云曦侧耳细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听见！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山风吹过，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开来。

　　她神色一凛，从石头上下来，借以藏身，右手摸到腰间，警惕地望着树林的方向——血腥味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卓云曦虽然自幼习武，但毕竟是个姑娘家，真正遇险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日有绮罗、绫罗在身边，孤军奋战却是头一回。

　　不多时，只见不算处的树梢微动，卓云曦屏气凝神，紧紧盯着，只见几道黑色身影穿过树林的遮蔽，渐渐落入视线之中。

　　来人有三人，黑衣蒙面，手持大刀，其中一人手臂渗血，看来血腥味从他身上来的。

　　来者不善，卓云曦心中一紧，当即想到——该不会是遇上刺客了吧？

　　巡山队伍里天潢贵胄、达官贵要云集，不管刺客是针对谁的，都应该追着巡山队伍，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卓云曦脑筋转得飞快，望着因为受伤而动作迟缓落在后头的黑衣人，很快明了：这里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人过来，恐怕就是因为刺客。这群人已经进行了刺杀，还逃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

　　那里有她的亲人和朋友，需要感慨和担忧的太多，卓云曦心绪起伏，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没去巡山，还是遇上了刺客，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活下来！

　　溪边有一片空旷的草地，卓云曦虽然躲在石头后面，但并不认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事实证明，她很快就被发现了。

　　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只见三名刺客手拿大刀，鹰视狼顾，刀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光。

　　想是见到出来的是个柔弱的姑娘，卓云曦发现他们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她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猜测着这三人会如何处理自己。

　　“杀了她！”

　　低沉沙哑的声音，裹狭着狠戾和愤怒，率先开口的，是手臂受伤的那人。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朝卓云曦走去，卓云曦暗道不好，但也不惊慌，在二人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一个旋身跃到石头上，刺客只见空中金光一闪，如闪电破空，裹狭着烈风在眼前呼呼闪过。

　　卓云曦手臂转动，手中的漆金软鞭看似轻轻甩过，却似银蛇出洞，早有目标，轻而易举就将一名刺客手中的大刀卷开。

　　刺客见卓云曦竟是个练家子，一时不敢轻敌，虎视眈眈盯着她。

　　他们到底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亡命之徒，卓云曦纵然鞭法了得，但论起实战来，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两人一左一右将她围住，卓云曦靠鞭风撑起的防御圈越来越小，不觉有些吃力。这时，一名刺客突然发难，举起大刀朝她看去，卓云曦只见一道银光迎面劈来，心中一惊，手上动作慢了半拍，露出破绽来。

　　这时，另一名刺客也举刀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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