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处知何似

　　叶筠回到兜率宫时，师父还在闭关中。因此他也没有前去打扰，而是径直去了炼丹房。炼丹房内只有两个药童在看着火候。他穿过一片帷幕之后，看到一头大青牛正靠着栏杆呼呼大睡。
　　他走上前去，还未靠近，青牛顿时惊醒了。它打了个喷嚏，走近往他袖子里钻了钻，“叶筠回来了，一天不见，没有给我从凡间带点好吃的？”
　　叶筠拿出一盒刚出炉的绿豆糕，“喏，早就备好了，知道你惦记着这个。”
　　青牛直接吞了一大半，咂咂嘴道：“还是人间的东西好吃。仙界那些个瓜果仙草，看起来亮丽鲜美，吃到嘴里一点味都没有。”
　　“东西也吃了，可以帮我解答几个问题吗？”叶筠撩起袍子蹲下来从它口中立即抢救了剩下的糕点。
　　青牛摆出一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的表情，说：“我就知道没有白吃这回事，有话就快说吧，别磨磨蹭蹭的。”
　　叶筠将杜衡梦中的内容与青牛复述了一遍，“整个兜率宫除了师父，就你资历最老了，你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不许糊弄我。”
　　“这有什么好猜的，在兜率宫抡过棍子的不就是那只死猴子吗？他还真是个祸害，当时将老君的丹房洗劫一空不说，还打翻了药鼎。你看，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受害者。唉，我当年好不容易溜下凡间，却被他又弄回来了。”青牛摸了摸鼻子上的金环，义愤填膺地控诉道。
　　“那你知道她前身是哪位仙子吗？”叶筠接着问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兜率宫的人一直是只多不少的。也许是路过打酱油的路人甲不小心遭受无妄之灾了吧。”青牛漫不经心地说，眼睛直盯着剩下的绿豆糕。
　　见它都不知道杜衡的来历，叶筠心想难道要直接去问师父？他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问道：“那长安城的灵气全都消失不见，你知道内里缘由吗？”
　　“长安啊。那地方一千年前就没什么灵气了。长安城内有一道朱雀神阵，整个长安的灵气都被用来维持神阵的运作。你没发现长安城内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吗？那就是神阵的作用，相应的那地方也不适合修炼。我劝你早点离开那地方，玩个三五天就够了，待久了没什么好处的。”青牛忽然好言相劝道，“还有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情你管不了的，最好是量力而行。”
　　“好了，承你忠言，我自己有几分几两还是清楚的。”叶筠将剩下的糕点递给它，“只是事情都找上门了，我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你说是吧？”
　　“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青牛吞下最后一口绿豆糕，转过头继续呼呼大睡了。

　　就在叶筠待在天上与青牛问话的时候，杜衡与敖从一穿过大半个长安城来到了慈恩寺。杜衡怀里的黑猫冒出头喵一声，然后又缩回去了。杜衡本来没想带着它的，不过出门时它抓着她的衣摆不放，连小鱼干都不起作用。
　　敖从一百无聊赖地靠着门柱，进去通禀的僧人已经进去一炷香了还没有出来，他闲得从杜衡怀中将猫领出来，挠着它的下巴，黑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寺内僧人终于出来了，告诉他们一行大师还没有出关暂时不便相见，但他们替久广传达的问候，大师已经知道了。
　　出了寺门敖从一忽然提议道：“衡姐姐，这里不远处就是曲江池，听说那儿景色不错，既然都走到这了，要不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杜衡欣然同意，两人便往曲江池走去。惠风和畅，曲江池畔杨柳依依，水光潋滟，池内画舟游舫笙歌不绝。
　　敖从一兴致勃勃地到处观看，岸畔有人撑了个棚子在卖茶水。两人一路走来都有些渴了，便坐到棚子内要了壶茶和几叠干果。将黑猫放在桌上一侧，敖从一边吃着核桃边和杜衡闲谈，核桃壳很脆，轻轻一压就碎了，不一会儿两个人前面的桌子上就堆了一大堆壳。
　　这时有个书生走进茶棚，他手里抱着一大摞卷轴，肩上挂着一个圆筒，想来是放笔墨的。经过敖从一身旁时，另一桌的大汉正好起身，不下心与他撞上，卷轴散落了一地。书生手忙脚乱地蹲下拾捡卷轴。
　　其中一幅卷轴刚好落在敖从一的脚旁，他捡来顺势打开一看，发现画的是牡丹花。画上绿叶之间，几朵白牡丹锦簇盛开，花瓣重重叠叠，掩映着花芯一点黄。叶上点点露珠，仿佛闪烁着初升的日光。
　　敖从一指着左下角的篆体红印小声地问杜衡：“这几个是什么字？”
　　“你这就是不学无术了吧。”杜衡时刻谨记着挖苦他的重任，“这三个字是齐之阳。”
　　“齐之阳？”敖从一对书生赞叹道，“齐兄，这是你画的？画的可真好，活灵活现的。”
　　“不过是些乱涂胡抹罢了。”齐之阳将其它卷轴都已捡完，见他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也就没急着要回画卷，“都是些游戏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唉，别这么谦虚嘛，依我看画的很好嘛。”敖从一拉着他坐下，给他拿了个茶杯倒满水，热情地说，“来，先喝口茶润润喉。还有这桌上的东西你随便吃。”
　　“这怎么好意思呢？”齐之阳婉拒道。
　　“哎呦什么这啊那啊的，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像啥样，说了让你吃你就不要客气嘛。”敖从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茶水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齐之阳端起茶杯慢慢啜饮。
　　“这就对了嘛。”敖从一扯了扯杜衡的袖子，将画递给她，“衡姐姐，你也来看看，这牡丹画的好吧？”
　　杜衡接过画卷，仔细端详，她用手触摸着枝干，顺着枝干往上移，是碧绿的叶片，轻轻抚摸与枝叶相衬的花朵，仿佛能感觉到那娇嫩的花瓣轻轻一掐就能挤出水来。等等，我怎么感觉指间是湿润的，杜衡疑惑地将手从画卷上挪开，刚才按住的花瓣那儿明显凹进去了一个小点。
　　杜衡大吃一惊，就在她愣住的那一瞬间，整个画面泛动着光波，牡丹花忽然变得立体起来，从上到下飘飘晃晃地从纸上立起来。开始是透明状，渐渐颜色鲜艳起来。等她反应过来，这枝牡丹都快立起一大半了。
　　敖从一转过头恰好看到这一幕，眼疾手快地将画轴一卷，紧紧按住。好在那枝牡丹没有突破画卷闯出来。他环顾四周，路上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而茶棚现在就他们这一桌客人，卖茶的老头正蹲着看火。
　　除此之外，唯一目睹了全过程的就是趴在桌上啃着小鱼干的黑猫了，它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碰了碰胡须，瞄了几声，然后低头继续进食大业。
　　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他就得以变戏法为借口向大伙解释怎么凭空出现牡丹了。
　　“怎么了？我的画有什么问题吗？”齐之阳正低头饮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紧张地问道。
　　“没有，哦，就是我衡姐姐太喜欢你这张画了，怕再看下去就舍不得还给你了。”敖从一随口扯了个谎糊弄过去。
　　齐之阳笑了笑大方地说：“既然这位姑娘喜欢，那这幅画就送给你了，就当做这杯茶水的谢礼。”
　　杜衡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中醒过来，愣在那没有答话。敖从一见状撞了下她的手肘，她方才大梦初醒一般，慌忙拒绝道：“不行不行，怎么能夺人所好呢。刚才画卷散落一地的时候看你那么紧张着急，就知道你多宝贵这些画了。”
　　齐之阳微微一笑，说：“画作出来就是给人欣赏的，正所谓知己难逢，这幅画能送给喜欢它的人，才不枉我花费的一番工夫嘛。”
　　敖从一将对半的画卷偷偷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发现一切如常，画还是那副画，牡丹还是那株牡丹，他试探着伸手进去摸了一下，并无半点异常，要不是旁边还有一个亲历者，他都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他合上画卷，转念一想开口打探道：“齐兄，你画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遇。就像传说中张僧繇的画龙点睛那样，纸上的画物会突然真实地出现在你眼前。”
　　“就像你说的，那些都是神话传说，我乃一介凡人，既没有法力，也没有张僧繇那样的神技。自然无缘得见奇遇。”齐之阳答道。
　　敖从一心想，既然不是作画人的问题，那看来是因为衡姐姐碰到了这张画，也不知道起了什么作用，使画上的牡丹差点活过来了。不过也不能因此就直接下论断，也有可能是有其它因素，就和昨晚大发神威而现在趴在桌子上吃饱了后呼呼大睡的黑猫一样，背后有人操作也不一定。
　　于是他给杜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将这幅画收下。到时候等筠哥从兜率宫回来后将这幅画拿给他看，也许就会知道一切了。
　　收到了敖从一暗示的杜衡，知道他另有打算，因此也没有再拒绝收下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