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梦园被姜烨拉着手走进地下室。

　　这次属他们最晚，其他人已经到了。果然如同姜烨所说，鼓手已经换人。新的鼓手是个高瘦的青年，爆炸头，套一件没合拉链的卡其色夹克，

　　二人的到来引起其余众人注意。

　　数道目光下，梦园紧张得想打嗝。

　　还好，迈下最后一节楼梯时，姜烨放开她的手。

　　梦园手心汗淋淋。

　　她把手背到身后，趁人不注意，用衣服偷偷擦干。

　　依旧是纹身男活跃气氛，只是今天，他再厚脸皮，见到梦园，也难免有那么一丝尴尬。梦园疏远地冲他笑笑，坐到拐角处的板凳上。剩下的所有时间，她几乎没动，一直保持着安静与腼腆。

　　好再她带了背诗词的小册子，不算难熬。

　　休息的时间，爆炸头冲梦园的方向努努嘴：“谁啊？”

　　痘坑男回他：“小朋友的小女朋友。”

　　结束后姜烨照旧送梦园到小区西门不远的地方。

　　梦园跟姜烨道别，推开车门。车外的凉风突然灌进来，激得她打个喷嚏。

　　梦园揉揉鼻子，就要顶风钻出去，身后的姜烨轻拉她胳膊一下。

　　梦园扭身，带点鼻音问：“怎么啦？”

　　车身离光远，黑暗中她看不清姜烨的脸。

　　“喂。”

　　梦园吸吸鼻子：“喂什么啦。”

　　“关梦园，我后天再来找你好不好？”

　　梦园在黑暗里笑起来：“好喽，我这么好的啦，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啦。”

　　“行了，你最好行不行？”

　　梦园撅嘴：“太敷衍了吧。”

　　“喂，关梦园。”

　　“你又喂什么啦。”

　　“你银河系最好行不？”

　　梦园思量几秒：“那……那我勉勉强强原谅你好啦！”

　　姜烨想不通，他又没做什么，怎么就需要她原谅了。

　　而且……

　　姜烨说：“……什么叫勉勉强强，说得这么不情愿。”

　　梦园解释：“就是刚好能，凑合着，一丢丢原谅你。”说着，她几乎侧跪在坐垫上，伸手到姜烨面前，大拇指和食指笔画出短短距离，“就这么点点。”

　　“太黑了，看不见。”

　　梦园收回手：“你好讨厌哦。”

　　姜烨无语凝噎：“又不是我要天这么黑。”

　　“我不管，你就是银河系第一讨厌。”

　　“……”

　　“喂，银河系第一讨厌，你是不是银河系第一讨厌？”

　　“……关梦园，你再不走你妈就回来了。”

　　梦园想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我妈这个点不会回来的。”

　　她又故意“嘁”一声：“你还是银河系第一爱骗人的小孩。”

　　姜烨否认：“我不是小孩。”

　　梦园追问：“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我是男人。”

　　梦园笑死了。

　　姜烨恼羞：“你笑什么！”

　　梦园赶紧正经了颜色，摆手，严肃地讲：“不笑不笑了。”

　　话音刚落，她扑哧一下又笑出来，实在忍不住，笑得肚子抽，不得不捂住肚子。

　　姜烨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你笑够了没？”

　　“嗯。”梦园吸气努力平缓笑，艰难地吐出个字。

　　“你妈真要回来了。”

　　“骗子，我才不信呢。”

　　“你看窗户，对面那个是不是你妈？”

　　“不看不看，我才不会上当。”为表明决心，梦园还把头向后窗扭。

　　“真没骗你。”

　　“不信就是不信。”话虽如此，梦园还是好奇，悄悄地向姜烨那边的窗户瞟一眼。

　　只一眼，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我滴个娘啊！

　　真是她妈！

　　关信芳正站着跟一个人讲话。

　　梦园一溜烟闪人，动作快得令姜烨猝不及防。

　　姜烨没想到她能有这种速度。他回过神，对司机说：“走吧。”

　　……
　　梦园一口气跑回家，关好门，飞速换好家居服。

　　还没写几个字，她听到客厅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

　　小房间的门被推开。

　　梦园无数次和她妈说进门要敲门。

　　然而关信芳不认为母亲进自己女儿的房间需要敲什么门。

　　关信芳问：“今天没自己热饭吃？”

　　梦园装作写作业被打断的模样，转头说：“有同学过生日，请我们几个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了。”

　　“哪个同学啊？”

　　“妈，我写作业呢，你一讲话我写不出来了。”

　　关信芳没有疑心：“那你好好写吧。”

　　梦园后背手心都是汗。

　　门关了。

　　她瘫软在桌上，抚着胸口，舒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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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梦园准时在校门口见到姜烨。

　　梦园吓唬人的算盘依旧失效。

　　姜烨看她的眼神分明写着：小样。

　　梦园觉得受到了藐视，立刻仰脸直视他，提起气势：“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他伸手，中指和食指夹着一张建设银行的卡，“说好给你的。”

　　梦园想起他许诺的一万元。

　　她气势立刻弱下去：“我……”

　　嘴中说的一万元和递到眼前的一万元概念完全不同。梦园此刻才有真实感。她不过配合他做了一件小事，他真的要付给她高昂的酬劳。她活过的短短十几年，口袋中金额最多的一次，也没超过五百。一万元，对她来说，这个数字太大了。

　　姜烨打量她神情，望着她，故意缓缓地说：“哦，你不要啊。”

　　梦园忙道：“我没说我不要啊。”

　　“那你拿好了。”姜烨手仍旧保持递卡的姿势。

　　梦园纠纠结结地讲：“既然你非要给我，那我……我就……”

　　她放慢动作，很矜持地伸出手，准备接。

　　姜烨却突然将手抽回来。

　　梦园一愣，抬头，看到他将手举起来。

　　姜烨个头高，手臂也长，一举，到了一个梦园跳起来才能勉强够到的高度。

　　梦园吃惊：“你干嘛？”

　　“想要就自己拿。”姜烨举着手，在半空中左右挥挥。

　　他的举动惹得不少人投来视线。

　　“你好讨厌呀！”梦园想跺脚：“好多人看着呢。”

　　“他们看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梦园不喜欢被陌生人集体注视的感觉，急得脸都红了。她也踮脚，伸长了手，去打他的胳膊，然而还是和终点差不少距离。

　　梦园咬牙切齿：“你手拿下来！”

　　姜烨看着她气红的脸，莫名心满满足。

　　“不好。”他拒绝。

　　梦园眼一闭，跳起来，去捞。

　　仍旧失败。

　　她一睁眼，低头一看，姜烨踮了脚。

　　好无赖啊！

　　梦园被戏弄，气急，身体先于意识，一把搂住姜烨脖子，狠狠一口咬下去。

　　牙齿咬上温热皮肤，梦园惊住了，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

　　姜烨被突然啃了一口，也惊呆。

　　二人陷于沉默。

　　梦园先开口，她低着头，真想缩进校服里：“我脑子不好，我……”

　　“嗯，你脑子不好。”

　　“啊？”梦园惊讶抬头。

　　姜烨手指搭在颈部，触碰到她黏湿的口水印记，抹到浅浅牙印。

　　他收手，又说：“关脑子不好小姐，银行卡你还要不要了？”

　　梦园一听，将刚才的尴尬忘到九霄云外：“不要随随便便起外号好不好，而且这么难听。”

　　她说话的同时，注意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停靠在不远处的路边。副驾门打开了，走下一个打扮优雅，穿风衣、裹丝巾的中年妇人。

　　梦园不过略略扫到一眼，也不在意。

　　她继续和姜烨说话：“这种外号一点水平都没有的嘛。”

　　那妇人四下张望，见到她，神情一喜，快步走过来，脚步透露几分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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