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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假面
《假面》
“按理说，朗赛德和克莱顿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在一起？”汉斯问。
“祖父是L&R的厂长，他和朗赛德爷爷有着非常深厚的交情。”
“佳布莉，帝国铲除亚勒人的手段是极度残忍的，只要包庇窝藏，相关人等立刻就地处决，不需要经由法庭裁决。当时人人自危，朗赛德这样一个大财阀怎么肯冒着身家性命去保护他的一个手下？”他将马丁尼的青橄榄放入嘴里。
我说：“即使整个北洲被帝国统治，人们的良知并没有完全泯灭啊。危难时，人性的善恶最能显现，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保护或一双温暖的手都可以改变结局。恰好朗赛德爷爷就具备这样了不起的人格特质，他的正义救了祖父和父亲。”
“你相信人性？”汉斯笑出声。“我以为全世界的有钱人对人性早已失去了尊敬。L&R早期的机械厂是帝国的瓦斯房之一，当一批批亚勒人被送进里面时，帝国卫队和有钱的富豪正在瓦斯房半哩外的别苑怀抱美女，饮酒作乐……”
我打断他。“汉斯，那是废弃的工厂，它被帝国强制征收，朗赛德只有无条件地捐出，从中没有得到一分好处，更遑论知道它的用途？我非常不喜欢你这样掐头去尾的结论，你暗讽朗赛德是帝国的帮凶根本就是无的放矢。”压低嗓，我认真地看他。“记得那天带你去参观的收藏馆吗？它的下面就是个秘密地窖，祖父和父亲在里面躲藏了半年多才得以重见天日。朗赛德对克莱顿只有厚重的恩情，我不许你这样诬蔑他。”
“佳布莉，你不要生气，我只是用常理判断，相信也不只我一个人觉得奇怪？既然赫伯能将他老婆大方地送给伯格铎夫，他又怎么肯帮助一个对他没有用处的员工朋友？莫非两家之间有着什么利益上的牵扯，彼此缺一不可……”
“汉斯，依丽丝是自愿离开义父的，他只是顺水推舟，不危难对方也不为难自己。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奸商，我同情你，更可怜你的朋友，因为你不相信正义，不相信还有光明。”
“那现在开始，你教我，教我相信这个世界真存在着善良的人性，温暖的友谊……”
给他一记白眼，嗤鼻道：“谁有工夫理你，受人点滴当以泉涌相报，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啊，等学会了这些再来拜师，也许，那时候还可以考虑……”
他大嚷：“小姐，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拿着酒瓶乱扔，嘴巴还不干不净地问候伊凡的祖宗八代……不要告诉我，那时候你还记得朗赛德的大恩大德……”
我的底牌被他掀开，面上难堪极了，嗔他一句‘无良商人’，他堵我‘假仙公主’，两人笑闹一团，过了好阵子才停歇。他趴在吧台上，手撑着脑袋，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我，眉毛上的疤痕令他狂野英俊的像个海盗。
“汉斯，没用的，我疯狂地爱着伊凡。”
他顽皮地笑着。“你确定那是爱情吗？你看他的眼神尽是纯真、奉献、和崇拜，也许这只是所谓的偶像情结？”
我不自觉地笑开怀。“伊凡的确是我的偶像，除了他，我无法想象是否还能这样深刻地爱上另一个人……不是因为剧本的朔造，不是因为外形的包装，不是遥不可及的距离美感……和他相处的每一刻，我感受他的思想，呼吸他周身的空气，体验他的品味……他是我的启迪，我的益友，我的哥哥，我的情人，我所有想要的……”闭上眼，叹口气道：“他，是我的梦想，我的幸福……”
“你的爱情听起来好绝望……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身上是个非常愚笨的主意。”
“为了伊凡，我愿意倾尽所有，孤注一掷。”看着汉斯，我的语气充满怜悯。“难道从来没有个人让你想要不顾一切地去爱？或者，曾经有个人用她的生命非常努力地爱着你？”
他蹙眉，鼻翼一歙一合，火柴划了两次才点燃香烟。焦躁地吸了一口，又云雾似地喷出。“我不需要这种爱，将自己和他人紧紧繋上，是通往毁灭的道路。”
“可怜的汉斯，你一定没有真正地爱过。”
拨开我耳际的须发，他的手指拂过面颊，轻柔，冰凉。“佳布莉，你知道撒旦被上帝折断羽翼打入地狱前，曾有个流落人间的孩子？”
我摇摇头。
“这个被上帝遗忘的孩子，在知道自己是恶魔之子前，又制造了另一个恶魔。他很害怕，害怕世人的唾弃和报复，害怕一旦他们的身份曝露后，将被毫不留情地斩碎送往地狱。于是他将自己的儿子丢弃在冰天冻地里，希望婴儿可以寻原路回到天堂去……他在街角喘息，婴儿阵阵的啼哭让他肝肠寸断，陷入疯癫的状态里……他抱回婴儿，日以继夜，被幻象阻击，被流言啃噬，一天，他再也受不了，牵起幼子信任的手，经过铁道，发呆地注视迎面而来的列车，一把抱起孩子，孩子惊骇地拼命挣扎扭曲，两人狠狠摔倒地面，砸向路肩的巨石。孩子从此不再信任……他失去了生存的意义，结束自己……”
我被这个故事怔骇地忘了呼吸，他抚摸我的发，温柔的让人想要哭泣。“这样的爱，到最后，让他们鲜血淋漓……”
“佳布莉……”他唤。“当你爱一个人，不要把他的名字写进心里……心，会碎掉……”
深吸口气，我看进他忧伤的眼睛，不禁伸手轻抚他眉上的疤痕。“汉斯，你我都知道，撒旦，他没有一个落入人间的孩子……”
“怕了吗？”他说。
“我怕，但是我会把爱人的名字写进圆圈里，这样才会永远继续……”
他埋进我的双膝，像个撒娇的孩子……
但是，我懂，懂他幼时的脆弱，懂他心灵的不安和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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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