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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兄弟
毕忠良由着陈深按下自己的胳膊。
眼神交汇之际,毕忠良突然一把箍过他的肩,就用那只还拿着上膛的枪的右手,强行带着他往嫌犯的方向走,边在他耳边狠狠的咬着字道:“做不了你也得做!在战场上杀了一个娃娃兵,从此就不敢开枪了,传出去还真是笑话,你今天要是不敢开枪,我就把你当麻雀给毙了,给李主任交差!”
毕忠良抢过陈深的手,把枪强行塞到他掌心里,平举起他的手臂指向那八个犯人:“开枪,……开枪!”
陈深咬牙看着对面的八个人,他们惶恐不定,低着头欲往后面退去,可是身后站着看押的特务,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就像此刻被毕忠良禁锢的陈深一样,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的手,抗拒着老毕的力量,不让那根手指扣压到扳机。
“我做不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做不到。他根本开不了枪,更何况现在他也不能开抢!
“枪!”毕忠良大吼一声。
同时放开箍在他肩头的手伸了出去,阿荣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枪迅速解下,递交到处座手里,毕忠良握紧,在陈深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抵住他颈肩的动脉,语出威胁:“我叫你开抢!”
森冷的杀意倾泻而出。
毕忠良知道这番试探势必会让陈深心头火起,可自己却必须那么做!
倘若今天陈深不能够自证清白,那他们这兄弟之情也算是走到了头。
人各有志。他们两个,终究是殊途不同归。
叶子蹙眉思虑。这个被宰相安排潜伏在76号的同志,处境看着十分艰难啊,他的这个上司,好像并不怎么信任他呢。
而且,叶子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怪怪的。
毕忠良打开了保险栓,胁迫陈深:“他们不死,就是你死,开枪!”
“我说了我做不到!”
陈深一把丢下手里的枪,像是丢下一个烫手山芋一样,却被毕忠良几步逼退到墙边,可他根本不惧威胁,反而逼着持枪的老毕下手:“你打死我啊!”
毕忠良用枪点着陈深,对他激动的情绪不为所动:“我告诉你陈深,宰相被捕当天,你不在行动处,而且你正好在米高梅,你本来就有重大的嫌疑。”
这些怀疑若再不问出口,他怕他会被自己给憋死了。
“没错,我还跟他们一样,跟这个女人说了话!”陈深指向叶子,怒火席卷了胸腔。
毕忠良紧拽着他的衣领口,枪用力顶在他颈间,步步紧逼:“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你跟她萍水相逢,却处处维护,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她毫不在意?还是说,你早就认识她,你一直在骗我?那晚在米高梅跟宰相接头的人到底是不是你?你究竟是不是麻雀?!这个女人她装作不认识你,究竟是在迷惑我,还是在保护你?!”
“推理得真好啊!”陈深忍不住点头为老毕这番说辞称赞,说出口的话不无讽刺,“你早就这么认为,那还等什么?开枪啊,你开枪啊!”
毕忠良突然不说话了。他看着陈深露出的那种眼神,像极了一只受尽欺凌的狼崽,故作凶狠的瞪着背叛于己的敌人,忽而就软下了心肠。
他转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正捕捉到她唇角一抹不及收回的像是看了场好戏的笑意,于是怒气横生,他抬起那只持枪的手,“砰——”!
枪声骤然响起。
静可闻针的审讯室里带起一阵颤抖的回音,在这逼仄压抑的空间里,将众许人震回了神。狭窄的气窗口,一只娇小的麻雀无辜地掉落下来,一命呜呼。
叶子紧闭上眼睛,似是十分紧张,她避开了毕忠良看向死物的眼神。
毕忠良收回自己的凝视,松开之前拽在陈深衣领的手,指着他的脸:“没用的东西,我看你到死都学不会开枪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恨铁不成钢,还是在心疼这个因为救了自己,却再也开不了枪的兄弟。
陈深由始至终都很清楚,不管毕忠良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强逼着他开枪,实则都是想借此机会试探自己的反应,他太了解老毕都在想些什么,却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进而将计就计。
他像是懵然初醒一般,反过来大力将老毕推到了墙上,双手紧攥着抵着在他胸口质问:“我学不会又怎么了?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一把推开了乍见情形不对、跑上来想拉人的阿荣,厉声指责毕忠良,甚至情急之下被逼出了一口脏话,“我就不会开枪了!我他妈不会开枪怎么了?!”
毕忠良见陈深睁着双赤红的眼睛冷言相对,知道他是怒极攻心,竟下意识轻拍他的手背安抚:“好了,别让别人看笑话了好吗?”
陈深无措又复杂的看着毕忠良,过了半晌,才缓缓松开已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他喘着气后退了几步,突然打开审讯室的铁门急急地跑了出去,连撞在正进门的刘二宝身上,也不曾停下凌乱的脚步。
毕忠良靠着冰冷的墙面,心绪难平。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刺激得过了?这个人,可是自己的兄弟啊,他们曾经同盘分食,患难与共,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相互猜忌的地步?
不应该的,他不应该这样。毕忠良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悔意。
把枪扔给阿荣,毕忠良平复着心情走到审讯室外。刘二宝是来跟他汇报那个小平头的情况:“查清了,那个叫申兆庆的,上个月来上海之前,就是重庆方面的人。”
之前毕忠良看了申兆庆的供词,直觉这个人另有蹊跷。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遂派了刘二宝去查探他在重庆时候的底细,果不其然,差点成了条漏网之鱼。
让刘二宝替自己理正了领带,毕忠良想了想,道:“把阿四给我带过来。”
他没有多少耐心了。
……
毕忠良回到审讯室的时候,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波动。
“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他叹了口气坐到叶子身边,颇有点不厌其烦的架势,“究竟谁是麻雀?”
“麻雀?”叶子漠然的笑了声,听得出明明白白的讽刺,“……到处都是啊,你说的是哪一只?”
毕忠良循着她的视线,看着地上死于非命的那只麻雀,又转向气窗口上,被先前的枪声吓跑后又再度飞回来的几只,这些幼小的生命脆弱不堪,却又无处不在。
凶狠的狂吠声逐渐传来,在空旷的地下廊道里,那一声声犬吠愈来愈响,也越来越近。
叶子蹙紧了眉,视线落在对面不远处。
那里站着一名汪伪特工,还有他手中牵制着的一条体型威猛的黑背狼犬。叶子看着它尖利的牙口和嗜血阴狠的眼神,听着毕忠良亲口为她介绍这只名叫阿四的畜生,心头暗道不妙。
“你愿意告诉我,谁是麻雀吗?”毕忠良最后再问她一次,今天还没有给阿四喂过肉呢,相信它已经很饿了。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他们,是你不肯相信我的话,”叶子的一张脸苍白而无血色,湿透的衣料都粘在了身上。她觉得自己很冷,身上冷,心更冷,“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宰相,也不知道麻雀是谁。”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呢?”毕忠良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笑着逼近,他扫了眼边上不敢吭声的安六三,点了点头,叹息,“看来你真的是想不起来了,”他撤出叶子的防备距离,侧过头吩咐,“阿荣,帮她回忆回忆。”
“是!处座!”
阿荣和几名特工一起,从嫌犯中随意地挑出一个人来,无视他的挣扎将其拉扯到另一间刑室里去,叶子看着那个小胡子男人徒劳的反抗,不由攥紧了手心。
听着隔壁传来的惨叫,叶子终究做不到坐视不理。她是个医生,她做不到无视生命。
“你的本事,就是伤害这些无辜的人,是吗?你到底想得到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管这些人是不是无辜,更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就是把他们全都杀了,你又能得到什么?”
“没错,他们有这个下场全都是殃及于你,而我现在,只要知道我想知道的。”
无非是池鱼林木。毕忠良知道这里面大多都是无辜之人,可是他不怕。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像是条死鱼一样被拖出来的小胡子身边,视线穿过另外七名瑟瑟发抖的犯人,再度落回到叶子身上:“你告诉我麻雀是谁,又或者,你希望下一个是谁?”
申兆庆看着地上那个浑身是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顿时明白了76号宁可杀错也绝不会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况且76号早晚会查出自己是重庆方面的人,他横竖都逃不过一死,可他这回即便是死了,也誓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毕忠良这边同叶子两相僵持,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平头眼神之中透露出的一丝危险,更没想到他会有胆子煽动人心,选择怂恿其他犯人一块儿奋起抵抗:“反正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陈深再度折回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场不知所起的混乱。
一颗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冲着毕忠良飞来,千钧一发。
而就在那一刹那间,陈深伸出手将老毕从黄泉路上给拽了回来,他也没功夫想那么多,从口袋里掏出随身的那把小巧的理发剪子,扬起手臂便用力向着铁栅栏里甩了进去。
申兆庆睁大了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脖子上一道极细的血痕才渐渐显现出来,他死不瞑目。
陈深瞥了眼惊魂未定的老毕,不确定自己是打从心底里不愿看到他认的这个大哥就此殒命,还是心疼那个待自己如同亲生阿弟的嫂子,让她在死了女儿痛不欲生之后再接连失去丈夫。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他想都不想就出手救了他,就像多年前他想也没想就把老毕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再背出那个炮火连天的战场。
陈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大哥的,即便他再不肯承认,就算再痛恨他为虎作伥,他也不愿见他就这样窝囊地死去。
刘二宝招呼其他几个特工开枪镇压了混乱,审讯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处座,您没事吧?”
毕忠良喘着气靠在铁栅栏上,看着对面低头不说话的陈深:“谢了,兄弟。”
这个人,又救了自己一命。
陈深扫了眼审讯室里的一片乱象,也不去看毕忠良,语气淡淡:“只会剃头不会开枪的兄弟,怎么着也是个笑话。”
毕忠良听陈深用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来回敬他,知道这人还在气头上,他理亏气短,只能先行软了态度:“生我气啦?”
哪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你!
陈深在心里暗自解恨,面上却并不理会,转而道:“梅机关刚来的电话,影佐将军让你马上回电,这边我来处理,你先去吧。”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我听他口气不怎么好呢,你自己小心点。”
毕忠良神情复杂地带着刘二宝离开,顺带也命人牵走了饮血的阿四。
陈深松口气的同时踏进审讯室里,阿荣等几个特工偎上来恭维了几句,他摆摆手吩咐他们把场子清理干净了,并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这些个人的嘴脸他背地里也见识了不少,死的都能说活了,谁相信谁就是傻子。
阿荣得了命令,迅速指挥了几名特工,忙活着押走仅剩的犯人,再处理掉地上的尸体和血迹。
陈深径自走过去,去捡自己那只刚为柳美娜修过刘海的剪子,弯下腰时,他瞧见叶子忽然间舒眉展眼,偷偷的对着他浅笑了一瞬。他站起身,掏出手帕擦干净剪刃上沾染的血色,收回了口袋里,心里却不明其意。
“陈队长,这女的怎么办?”阿荣清理尽了其他人,又手指着叶子问道。
诺大的审讯室里,只剩下了阿荣和安六三,叶子还有陈深自己,他看着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安六三,忽而笑了下。刚才那一场骚乱,倒是都把这个人给忘了。
陈深没有回话,只是冲着安六三招了招手,等他哆嗦着走到自己跟前,才问道:“她真的是宰相?”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似乎已将面前的人,从皮到骨都看了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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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兄弟上演了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叶子当了个免费的看客。
ps:好了好了,福利来啦,快收起你们的刀片斧头,说好的收藏破百就双更,姑娘木有食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