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爱走‘苦情’路线的数学老师身穿黑色西装，负手站在黑板前，好似一颗干瘦的木柴，黑框眼镜也遮掩不了他眼睛里的‘苦大仇深’。

　　“各组小组长上来把试卷发下去，一人两张，做两个小时。这套卷子是我和数学组的其他老师一起出的，前两天才刚刚出完，之前没有在任何一个班用过，你们在市面上绝对找不到一样的题，就不要想着去哪里翻答案了……都坐好了，响铃就开始答题了，不要交头接耳，不要偷看别人的试卷，能做多少做多少，能考几分考几分……考完以后要交试卷和答题卡，记得把答案写在答题卡上”

　　他还在唠叨着测验事宜，下边机灵的人已经抓紧时间动笔了。

　　姜曼书拿起试卷，草草扫了一遍填空题和解答题，心中略有了点底。

　　长期努力还是见成效的，以她普普通通的思维能力来看，题目不是很难————特别是对比分班考试的压轴题……

　　至于连城……以她的天赋，在分班考试时还没考过姜曼书的诡异情况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她那天非常悲催地来了‘大姨妈’，肚子痛……

　　浏览完毕，开始答题。

　　姜曼书仔细阅读过选择题第一题的题目后，已经有了答案（选择题前三题一般情况下很简单），以防万一，还是提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才慎重地在正确选项上打了个勾。

　　专心做题的人不易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姜曼书做完倒数第二个填空题（最后一个不会）后，正要把卷子翻到下一面，就被人敲了敲桌子。

　　她被吓得一愣，然后抬起头来，入目是数学老师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姜曼书：ＷＴＦ？！

　　数学老师：“……把刚才你前面的人丢到你桌子上的纸条给我。”

　　姜曼书傻眼了，被连城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才反应过来，在稍显混乱的桌子上翻了翻，找出一个纸团子——————

　　————靠之！这纸团子哪儿来的？１

　　————老师！你要相信我，我没作弊啊！！

　　听到动静，班上好些人探头探脑地往后看。

　　罪魁祸首————前排的赵雨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妹子都转过脸来，一脸的苦逼。

　　数学老师听不到她的心声，兀自把纸条打开，看了一会儿，疑惑道：“……姨妈巾是什么？”

　　全班保持静默五秒，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赵雨和妹子的表情简直可被诠释为‘生无可恋’…………

　　…………

　　笑声逐渐由变小转为泯灭，‘纸团阴霾’烟消云散，火眼金睛的数学老师照旧绕着教室转圈圈监考，连城推了一颗姜曼书喜欢的薄荷糖给她以作安慰，姜曼书拨开糖纸含着糖粒，却分了一丝神想前面两个是哪位来了例假，被人一吓一笑，还有没有胆量接着借卫生巾去厕所？

　　事实证明，‘打开天窗’的行径尽管会引来爆笑，但也能换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几分钟后，不知名妹子举手请假，出了教室。

　　测验仍在继续。

　　两个小时过去后，数学老师一声令下，小组长们开始麻利地收卷。

　　某个学生还在奋笔疾书中，眼见万恶的收卷人已经来到面前，忙死死压着试卷，笔耕不辍，嘴里哼哼道：“……拜托了～求你了～再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我还有一道题没写……”

　　听得清清楚楚的数学老师几步来到该生桌前，一把抽出了他的试卷递给小组长，相当铁面无私地道：“再给你一分钟？半分钟都不行！中考高考的时候，到时间了还在动笔的都算作弊…………”

　　该生欲哭无泪。

　　……

　　收完试卷，数学老师抛下几句话：“……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自习……班长管好纪律，把大闹翘课的人记下来……你们陈老师一会儿回来转转，都安分点……”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不少人还惦记着先前数学老师‘石破天惊’的一句‘姨妈巾’，或笑着偷偷讨论着，或干脆‘找上门来’询问。

　　孙小恬忍着笑站在姜曼书旁边问：“……那张纸是谁传给你的？＂

　　姜曼书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我猜也是！”孙小恬的好朋友郑倩荣从背后勾着她的肩膀，探出一个假小子的脑袋来，笑嘻嘻地说道：“人家姜大美女一看就是认认真真的乖孩子，怎么会考着试和人传纸条～＂

　　前排的两个姑娘都没有转过来。

　　孙小恬和郑倩荣被姜曼书应付着嬉闹了一阵，就转战他地了。

　　赵雨这才回转身来，很诚恳地道：“姜曼书，对不起啊。李云（同桌不知名妹子）突然来姨妈了，她算错了日子，没带姨妈巾，我们只好找人借……为了不被老师发现才给你写纸条，结果……”结果反而被抓了个正着。

　　姓李名云的妹子也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嗫嚅着冲姜曼书道：“真是太对不起了，都怪我没记对日子……”

　　反正有惊无险，姜曼书也没有唱白脸的心思，反过来宽慰她们：“没事，老师不也没说什么么？你们也别太放在心上了。不过以后还是注意一点，别看数学老师戴着镜片比牛奶瓶瓶子底还厚的眼镜，他视力可好了。”

　　两人都笑了。

　　赵雨笑不过三秒，就微微沉了脸，小声嘀咕道：“……孙小恬也真是，怎么还那么爱和郑倩荣来往……”

　　姜曼书也觉得那个假小子一样的姑娘说话绵里藏针，但段数不高，又和自己走得不近，倒也不把她刚才说的话当回事，可郑倩荣话里话外还暗讽到了赵雨，十四五岁的赵雨可没那么宽广的心胸，起了个话头，虽然没被姜曼书接下，却还是自顾自开始抖郑倩荣的‘老底’。

　　“……我跟你们说……”放轻了声音，赵雨招揽听众，奈何连城专注于新买的《成语故事》，面色如静水，显然无意听八卦，李安妹子对‘陈年旧事’也没兴趣，回去收拾桌子，姜曼书不想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下人面子，便装出了‘有些感兴趣’的样子————

　　————“我跟你们说，郑倩荣这人……不干净。她原来不住我们隔壁的２－１，而是住在一楼的１－７，和一班的女生混住。有一天，住１－７的一班的文艺委员丢了带来的ｍｐ５，听说那个ｍｐ５值好几千。人家肯定急，就告了老师。一班班主任和我们陈老师商量了，把１－７翻了个底朝天，没找着。本来那个文艺委员都放弃了，后来……他们班一个女生发现当时的三年级有个男生拿着的ｍｐ５和文艺委员的一模一样，插口处还都有一圈红……嘿嘿，那个蠢货估计还以为那圈红是产品特色呢，没想到是东西的主人专门做的记号！后来……”

　　后来……那男生就被请到政教处喝茶了。终究是个年轻学生，被几个‘老谋深算’的中年人一唬一诈，就抵抗不住，招了，还供出了郑倩荣这个‘主谋’。

　　郑倩荣段数要高些，提前听到了风声，做好了心理准备，被带过去的时候抵死不认，还哭了一场。学校为了减小不良影响，也没刨根问底，给该男生记了个大过，又找个理由给了郑倩荣严重警告处分，把东西还给失主，草草了解此案。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校内的大多数人都从种种渠道得知了此事，郑倩荣也彻底和１－７宿舍的另五个人撕破了脸，搬到了２－１。

　　经此一役，郑倩荣在Ｈ二中声名狼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给自个儿洗白了大半年，又装了大半年的安分，也没重回从前呼朋引伴的风光，只能‘哄骗’到小猫两三只给她作伴。

　　孙小恬，就是那‘傻白甜’的两三只‘小猫’之一。

　　以上信息总结于赵雨的口述。

　　姜曼书很早就明白‘人云亦云’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也亲身经历过，但听了赵雨的说辞还是默默把这件事放在了记忆的匣子里，决定和郑倩荣保持一定距离，说到底，还有句俗话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呢～如此推算，那因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是不是还得疏远孙小恬？

　　想着想着，她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与人交往，本就该带着三分防范，再徐徐图之。莫非没有赵雨的一席话，她就会轻易对孙小恬和郑倩荣交心了？十四岁的她尚且有几分可能，年近三十的她就……

　　叩叩叩。

　　桌子又被人敲响了。

　　姜曼书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看向‘声源’时才舒了口气，笑道：“……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我刚才看完了一个故事，”连城指着书页，问她道：“只是不太明白，‘春秋战国’是什么情况，‘春秋’又是什么意思，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姜曼书凑过去一瞧，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个鲜红的大字————三人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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