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行

作者:文道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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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城


      □□天明时已同数百锦衣卫出京会和陆逊而去。而萧琰自萧珪举兵反叛后开过朝会便独自幽居在仙居殿中,除了远方送来的战报一概不见朝臣。李之仪立在宫外整整一夜,终于在天光明亮时见到了自己的君王。
      仙居殿屏退了一众宫人,香炉中烟气袅袅,年轻君王的面容在烟气氤氲中看不分明。李之仪猛然想起,这位执国十六载的帝王,今年不过二十有三。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君主,他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童脸上有着尚未褪去的白嫩青涩,被宽大厚重的衮服撑的满满当当,奶声奶气又老气横秋的同自己打招呼:“李卿,你来了。”
      恍然已经过去十载,青年隔在茫茫烟气里,温声道:“李卿,你来了。”
      那一瞬间,青年与少年的面孔汇聚在一处,在时空中相接,继而重叠成一张君王的面容,他着一身素白道袍,宽大的衣摆垂到地上,眉宇间是帝王的温和与帝王的威仪,姿态是那样的不高不低,不远不近,这样端然的帝王,李之仪不知为何眼眶湿润。
      他跪伏在地:“陛下万安。”

      萧琰扔下手里的奏折,示意他起来,招呼闫崇礼给他赐坐奉茶。待李之仪坐定,萧琰方才轻轻开口:“萧珪。”
      李之仪预备了一篇话要说,但是站了一晚是难免精力不济,打算喝口热茶再开口,可是茶汤甫一入口,萧琰便说话了,他一惊之下呛了一大口茶,一时咳嗽不止。
      待咳嗽完毕,萧琰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兄弟阋墙,奸臣当道,国家内乱,黎庶煎熬,朕这个君主,当的很失职罢。”
      李之仪才要开口,萧琰却继续说道:“父王子息薄弱,只有我们两个儿子,萧珪那厮比朕大两岁,天天以大哥自居,带朕我在御花园上蹿下跳,到处捣蛋,闹起来无法无天。朕记得有一回他不知从来弄来了炮仗,在廊子里淘气,结果竟然炸死了父王最喜欢的白毛鹦鹉。”
      萧琰越说也激动:“父王兴师问罪的当口那厮居然跑了,害的朕一个人被罚跪到大半夜。简直可恨!我第二日发脾气不理他,谁知那厮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波斯国的宝贝给朕赔罪,朕心软就收下了。谁知那宝贝是他从淑妃娘娘那里偷来的!连累朕又受了一顿罚!”
      “这厮无肉不欢,朕这几年总是在想,不知他在蜀中那个安乐窝吃成了怎样一个大胖子。宫内有 一道菜,金盘炸鹧鸪,便是这厮的最爱……”
      李之仪安静的听着萧琰的诉说,不发一言,他知道,这可能是帝王最后一次如此轻松又心无旁骛的谈论起自己的兄长了。
      “后来父王薨了,顾相主政,就把萧珪派到封地去了,他走的时候,朕送他到城外,心里难过,禁不住哭了起来,那厮见朕哭,居然还笑!”萧琰愤愤的喝下一口茶,“他后来送信来,说因为这个他一路从京城笑到了蜀中,简直可恨!”
      李之仪入宫伴读时,萧珪早已封了安阳王,入了封地,他并不曾见过这位亲王,不过从宫人偶然的闲谈里,从萧琰的倾诉里,大约知道当初萧珪是个分外活泼的少年人。
      当初御花园玩闹的两个少年,彼此是对方唯一的同辈血亲和伴侣,嬉笑玩闹亲密无间的时刻,可曾想过今后有一日,他们会相隔万里,又可曾想过,又有一日,他们会刀兵相向?
      时光如逝水,一去不会,当初无忧无虑的欢闹岁月于御花园内春开秋落的花朵一般,终归谢于尘埃。现在的他们,相隔的终于不再是御花园内的重重花影,不再是蜀京之间的万里河山,而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生死炼狱。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

      待到将那些浮光掠影般的回忆收拾完毕,萧琰的表情终于又归于平静,“逆贼发兵甚速,南南昌恐失守再即。南昌失守,安庆不作指望,那么,金陵事危了。”
      李之仪道:“陆逊将军已经发兵了,逆贼乌合之众,如何抵抗的过王师?”
      萧琰摇头:“想不到朕的家事,竟然害的民众流离失所,煎熬于水火。”
      李之仪打断道:“陛下。”
      萧琰失笑:“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想这些。”
      “只是我登基那日答应过顾相,今后要做个心怀民众的好君主,如今这样,我深怕将来百年之后,无颜去见顾相。”
      李之仪道:“唐朝太宗皇帝,他的地位便是玄武门的一场骨肉相戮的大战换来的,登基不久 突厥便兵临长安城下,可是太宗皇帝依旧开启了贞观之治。我朝立国百年,大小战事少说也有百起。区区逆贼,陛下不足为虑。”
      萧琰道:“你巴巴的一早上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李之仪道:“臣是想来蹭一蹭宫里的早饭,顺便尽一尽谋臣的本分。”
      萧琰于昨日起就心情抑郁不曾饮食,听这话微微觉得些饿来,一面吩咐闫崇礼去摆早膳来。一面又问:“本分?”
      李之仪笑道:“臣是告诉陛下,大事可定了。”
      闫崇礼走后,殿内一时无人,四下幽静,萧琰眼内微光一闪:“清君侧?”
      李之仪点头道:“是”
      萧琰也笑起来:“相如,你知道我不可能如此做,别说他不会束手待毙,朕也不会做这般示弱于贼的事。”
      李之仪道:“陛下,我怎么觉得有时候你和沈指挥史这么像呢?”
      “嗯?”
      “你们都太实在了!”
      “李之仪!放肆!”
      饶是皇帝再疾言厉色,李之仪还是看出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大笑了起来。
      “陛下,京中已经被牢牢钳制于九千岁之手,所以,此刻,他若是拿那清君侧来试探陛下,陛下切勿有表示。”
      “逆贼此次举事,于锄奸一事,实则是大利。陛下,九千岁根深叶大,多年基础已如铁板一块,我们难以撼动,可是此次事发,恰好给了一个从外面撼动九千岁根基的机会。”
      李之仪手指蘸了茶汤,缓缓走到御座前,道:“失礼了。”抬手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陆”字。
      萧琰挥袖将那个字拂去,淡淡道:“若是要借他人之力,总有后患,当初顾相便是忧虑陆将军独掌军权,若是当真如你所料,怕是天下再无人可钳制他了。”
      “陛下不信陆将军,也无妨。我们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益。只要此事能够成为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九千岁与陆将军反目的契机。”
      “到时候,不管如何,于我们都是有利的。最好的局面,便是既能够收回陆逊的兵权,又能够拔出九千岁的势力”
      “不过,臣还是要嘱咐陛下一句话。”
      “为君者,不可有慈心。”
      “当断则断,当舍则舍,当去则去。拔出痼疾需虎狼之药。我料的此事大抵要乱上好久,陛下要做好准备才是。”
      萧琰还欲说话,闫崇礼已经领着宫人摆了御膳上来,二人遂将此事不提,用起早膳来。

      吃到一半,萧琰忽向李之仪道:“相如,当初你出詹士府,不肯入翰林院做编修,要去大理寺。你可是打算判一辈子案子?”
      李之仪吞了个虾饺,摇头道:“非也,臣毕生志向,并不在大理寺。”
      “哦?”萧琰笑道,“那么你想做什么?不在大理寺,礼部你必然不喜欢,户部?”
      “非也。”李之仪道,“臣年少时,不学无术,最爱去天桥上听说书。每日下学能去天桥上听两段,觉得真是平生幸事。”
      “年少时最大的志向,便是有朝一日,天桥上能有一个我的摊位,惊堂木一拍,能招来不少人。”
      “活到现在,为官日久。臣益发觉得年少时的志向极好,希望终有河清海晏的那一日,陛下能准许臣辞官回家,去天桥上摆个说书摊子去。”
      萧琰觉得这个志向甚为莫名,忍不住问他:“朕也觉得你的志向极好,只不过说书是要靠真本事的,万一你辞官之后,说书又收不上来辛苦钱,如何生计?”
      “这个臣早就想好了!”李之仪得意道,“臣到时想请陛下题一块奉旨说书的匾额,给臣挂上,路过的人焉敢不给钱的?臣何愁生计?”
      萧琰笑的几乎要将粥喷出来,“休想朕跟你一样做这丢分的事情!”

      虽然朝中对安阳王反叛这件事估计乐观,但是身在事发当地的人们恐怕不这么想。
      托“清君侧,诛温裕”这个名号的福,安阳王一路高歌猛进,竟然不少人来投奔。各地就不经历战事,关隘难守。安阳王出其不意,谋反之路竟然出其顺利。陆逊虽然率部火速前来增援, 但毕竟路远。陆逊赶到洛阳之际,叛军已然攻克了南昌。
      金陵城的门户,安庆,已然被围成了一座古城。
      安庆之后,是四面环水无险可守的金陵城。
      安阳王一路且招且降,到了安庆,叛军已有30万之多。
      而安庆城内的守军,加上紧急收编上来的壮丁,不到两万人。

      孤城,危如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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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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