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执着.复仇

　　总不能等着破产

　　柳如出院后开始在家休息，这也好，原本就是家庭主妇。莫城的大街小巷中，偶尔会出现闲言碎语，乱嚼舌根。柳如原先是不知情的。柳行令听得实在受不了，顿足搓手之下，便对妹妹说了伤风败俗之类指责的话。

　　夫妻二人的感情已是覆水难收，枯木难生花，却不得不继续伪装为琴瑟和鸣之象。

　　柳如自知理亏，常常搜肠刮肚也不知道对丈夫说什么，总是一双愁眉默默低头不语。心思细密的她倒是晓得察言观色，凡事业业矜矜、敬小慎微，能不麻烦丈夫的，必是亲力亲为。不过，丈夫倒也不会完全对他置之不理，做饭端茶，依旧是细心体贴。

　　只有夫妻二人的家，谈不上家。房子是寂寞的，空气是寂寞的，连两人简洁的离心话语都是孤单悲伤的。

　　第三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依邵阳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将一锅鸡汤炖好，小心翼翼的用碗盛着端进卧室。

　　柳如从床上坐起，一双愁眉望着丈夫。

　　依邵阳只管坐在床沿，将鸡汤递到柳如跟前，不理会她的神情。

　　柳如见状，心里又苦又涩地接过鸡汤。见那鸡汤上面竟还有丝丝细面，是她最爱吃的鸡汤面，心里一暖，眼里泛起泪光。低着头，舀起一勺热腾腾香气袭人的鸡汤，喝了一口，味道鲜美，又将里面的细面吃了个精光。

　　依邵阳脸上平静，瞧不出喜怒，坐在床沿等妻子吃完。

　　她将空碗递给丈夫，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见他脸上平静，忐忑的心方才稳了一些，便微微道：“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你看，要不把小若接回来，妈妈年级也大了，不好再麻烦她。”

　　依邵阳接过碗，淡淡的看着她，漠然如一截枯木。

　　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像夏日的冰雹，已经将依邵阳吓得又惊又无措。

　　如孩子还在，他会如何做？离婚吗？继续过下去吗？

　　这每一个问题都在一次次撞击他的自尊心，也如一团乱麻似的堆在他脑子里，费了好几个夜晚，也理不出个头绪。而如今，孩子没了，他夫妻二人皆有罪孽。

　　不离婚，是一时之权，以叔援嫂。

　　柳如看到丈夫的眼眸深处的冷漠，心中也是凉了，支离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就像是受伤的小兽，那么委屈，那么的无辜。她有些不忍，轻声细语道：“小若，要不接回来吧？”

　　柳如的声音向来很柔和，絮絮低声如细语，不知不觉间就能说服依邵阳，言笑间不动神色的温婉。

　　可惜事过境迁。她的那份柔和，在依邵阳心中已荡然无存。

　　此时依邵阳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两眼妻子，脸上连掩饰性的假笑都不愿做出，神态严肃，缓缓道：“我自会安排。”

　　柳如：“......嗯。”

　　依邵阳默默地看了妻子两眼，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抹了把脸，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站起来，看了一眼房间门，然后端着碗走了。

　　---

　　莫城政府为了应对市场的变化，出了新政策，招商引资和外贸订单均向有规模工厂转移。依邵阳的工厂一直自负盈亏，不招揽投资者。如今大部分的布料订单转移到长三角，莫城的小布厂倒了不下十家。李德阳发给他的下个季度的订单全部收回，如若自负盈亏持续下去，依邵阳的工厂定会破产。

　　依邵阳乃生意人，不会感慨市场的瞬息万变，只会绞尽脑汁的想辙。刚正不阿，不喜烟酒来往的他，经营工厂多年来，却都不曾接触投资界。

　　依邵阳心中苦闷，无从发泄，刚踏出家门，就愁云布满眉目之上。他信步而无主地走，困境在前面招示他，忽然间他前面出现一个大凹洞，他硬生生踏下脚去。关节处传来一阵疼痛，眉微蹙，又继续往前，好像他一心要完成长途似的。

　　在母亲家门口转了好几圈，每行一步，都是千斤坠，可看到他的犹豫、沉郁、失落。

　　从家里到母亲家里的距离，太短了，短得他不过是回忆了一些和妻子的美好日常而已。

　　一踏进门，女儿清澈稚嫩的声音传来——

　　“爸爸！”

　　女儿像泥鳅一般，快速地钻进了依邵阳的怀里。

　　依邵阳弯下腰，和女儿齐高，摸着她水晶包子的脸，眉间的愁云散去，眼中温润流动。

　　“小若又长高了呢，在奶奶这里有没有乖乖的啊？”

　　“爸爸，我很乖的，没有惹奶奶生气，我不剩饭，不迟到......我做作业，睡觉......”

　　女儿粉粉的小嘴微微翘起，浑身的力气都用来说话，生怕爸爸听不到。

　　依邵阳露出满意又温暖的笑容，望着女儿，动了动嘴唇，想问——学校还有人乱嚼舌根，笑你有两个爸爸吗......想法一出口，自己又嘲笑起自己，真是无能又窝囊。

　　轻轻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我女儿真乖！那我们现在回家好不好？”说着站起身，牵着女儿。

　　女儿拽着他，扭头朝门的方向张望，“妈妈呢？妈妈没有来吗？”

　　依邵阳一听到妈妈这个字眼，内心不觉一抽，迟疑片刻，笑着说：“那你是想爸爸还是想妈妈呀？”

　　小若清眨了眨她的大眼睛，调皮的笑了起来，“爸爸，你要是再晚一天来接我，我就想妈妈了，不想你了。”

　　依邵阳听到这里内心更加暖了，由心的大笑起来。

　　“那可不行啊，爸爸可要伤心了呢！”

　　母亲从厨房走来，见儿子神情正常，问道：“柳如恢复得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依邵阳这才望见母亲的眉间不自觉的轻锁着，似有什么忧虑之事，道：“妈，柳如身体没事了，这两天辛苦您了。”

　　母亲心里又安定了一些，缓缓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往后可要多加注意。”

　　依邵阳点点头。

　　母亲的话就到这个点上，但依邵阳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母亲的语气明显是无奈和伤感的，且话里有话。

　　他不自觉的皱了眉头，拉着女儿的手也变用力了。

　　“妈，那我就把若清带回去，改天再让柳如过来陪陪您！”

　　母亲会心的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厨房，拿着一个饭盒出来。

　　“拿着，刚炖好的鸡汤，给柳如补补身子。”

　　依邵阳接过鸡汤，欲言又止的看着母亲。

　　母亲又道：“行了，别愁眉苦脸，凡事总不能急死人，走吧，赶紧回去给她喝了。”又弯下腰去替小若整理衣裳，道：“小若啊，回家要乖，知不知道？你妈妈身子不好，不要跟妈妈闹，要多听爸爸的话，周末就来奶奶这里陪奶奶，好不好？”

　　“奶奶，我知道了，我周末我就让爸爸带我来。”

　　奶奶温柔的摸了摸若清的头，追道：“嗯，真乖，快和爸爸回去吧。”

　　依邵阳察觉到母亲可能已经知道了，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母亲不开口点破，必是希望这件事快快过去，不要打扰到一家人的稳定才好。想到这里，依邵阳便无奈的拿着鸡汤带着小若清离开了。

　　莫城的八卦之风，怎么又不吹进老人的耳中呢？

　　---

　　依邵阳带着小若清来到了王小贱家。

　　那个女人的儿子王志已经3岁了，王小贱正在教他写字。

　　“来，小志，去和若清姐姐玩，爸爸和叔叔有事要谈。”

　　小志很喜欢若清，每次依邵阳带着若清来他都乐得直呵呵，他一看到若清，便摇摇晃晃的跑了过去。

　　王小贱连忙叫屋内的妻子给依邵阳倒茶。

　　那个女人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依邵阳，规规矩矩笑脸相迎。

　　“依厂长来啦，你们聊，我给你们倒点茶水。”

　　依邵阳随声应，“麻烦嫂子了！”

　　这依邵阳虽心里不喜欢也不待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但表面却还是做了很足的功夫，从不让王小贱难堪。

　　王小贱知晓依邵阳的脾气，这几日也不敢去打扰，只是自己一个人忙着厂里的事，晚上回家又是愁眉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依邵阳已坐在跟前，他便忍不住了。

　　“人没事了？”

　　依邵阳点点头。

　　王小贱：“我那天看到李德阳了，在医院。”

　　依邵阳一怔，又平静，不作答。

　　王小贱见他不语，沉下脸，有些生气道：“那丫的到底想干什么？咱们现在......”

　　“别提了，眼下要解决厂里的事。”

　　依邵阳打断王小贱的话，无奈的抽出一根烟，麻利的点燃，往嘴里一放，心里好似松了一些。家丑不可外扬，听一次李德阳的名字，他的自尊就碎一次。

　　王小贱也跟着无奈的叹气，“这世道，好好的厂子，现在这般不景气，这政府今天一政策，明天一规定，我们，哎.......”

　　说到厂子里的痛楚，二人沉默。

　　那女人端着茶过来了，看着他二人如此苦相，心里也不是滋味。

　　“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就别唉声叹气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女人这不痛不痒的安慰让两个男人心里更加难过了，叹气变的更重了。

　　“你不懂，你去厨房做饭去吧，做好了再叫我们，若清喜欢吃鱼，你把那鱼给清蒸了。”

　　那女人自从嫁给了王小剑后，很是听话，从来不反抗他。

　　“若清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我家了”

　　“我以后每个星期来，好不好？”

　　“好啊好啊！”

　　..........

　　屋内传来院子外两个孩子的声音，直透两个男人的心。

　　“现在李德阳也撤走了，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依邵阳重重的说到。

　　可那里有那么容易啊！王小贱管理厂子里的财务，厂子里什么状况他比依邵阳都清楚，就最近这些糟糕的状况，他有些还隐瞒这依邵阳，就是害怕他接受不了，放弃厂子。

　　王小贱也在极力的挽回局面，但他势单力薄，也没认识什么大人物，只能心有余而力不从。

　　“是啊！只能靠自己，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增加一大笔资金？上次那批货好不容易销了出去，但却只能持平成本，我们现在连周转的资金都不够。现在我们的销路全给政府新出的政策给堵塞了，如果这批货再出不去，又找不到投资商，我们......”

　　王小贱残酷的提醒让依邵阳更是掉入了冰窟，苦心经营多年的工厂......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话也说不出来。

　　王小贱接着道：“这样吧，我们去政府走走，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他们肯定有大的投资人，也有好的销路，其他厂子都这么干，我们要是再不走，可就只能等死了！”

　　王小贱的话给了依邵阳凉透了的心一点希望，黑沉沉的眸光又有了色彩。

　　“对！我们就这么做！一定可以让厂子活起来的！”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听着依邵阳恢复元气的话，王小贱会心的笑了，他也觉得厂子不会倒，因为依邵阳是不会让它倒的！当然，他王小贱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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