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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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乐乐


      孟思扬坐在病床旁边,余乐乐见爸妈一离开,也没管姐姐还在这里,就忙说:“思扬哥,上次你给我讲《侠客行》的情节,还没讲完呢。最后怎么了?”
      余婷惊讶道:“上次?他在这儿都给你讲什么了?讲小说呀?”
      余乐乐得意地说:“可有意思了。”
      孟思扬吁了口气,说:“上次好像讲到……哦,石破天回到了长乐帮,关东四派的掌门发现他们的救命恩人就是长乐帮帮主,当下就觉得他不可能是害死司徒横的凶手了。这个时候石清夫妇也来了……”
      这里已经是《侠客行》接近尾声了,虽然金庸笔下还有好几万字,但孟思扬只是讲了个梗概而已,不到一个小时讲完了。余婷对武侠不是很感兴趣,并不插嘴。只不过孟思扬讲的主要是情节,碰到人物打斗的时候,一言带过。最后余乐乐叫道:“哦!我明白了,石清夫妇的小儿子并没死,就是石破天!梅芳姑没杀了他,而把他养大了。那最后……他们父子相认了吗?”
      孟思扬摇头:“没有。小说到这里就完了。”
      他长叹一声,说:“金庸在《侠客行》后记里面写的是,他写这本小说的本意,精华并不在石破天和石中玉长得一模一样引来的一切误会上面,而是在石清夫妇对儿子的关爱上。尤其是他每次校订写到石清夫妇两个跪在佛像前面,祈求神灵保佑儿子的病快点儿好的时候,泪水都把这段文字打湿了。”
      顿了顿,他又说:“这也是金庸唯一一部个描写父母对儿子的爱的小说,所以也是我最喜欢的小说。虽然它知名度不如《射雕》三部曲。”
      余婷“啊”了一声,明白了他的意思,孟思扬是个孤儿。
      余乐乐自言自语:“飞雪连天……还有《连|城诀》你没跟我讲。”
      孟思扬忙说:“算了,这个小说写得太惨了,涉及的人和人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太多了。这个小说里面师徒残杀、父女反目、夫妻猜忌,实在是……我不敢跟你讲。”
      余婷说:“好哇,原来你说是给我弟弟补课,天天都在给他讲小说。”
      孟思扬说:“别那么狭隘好不好?这对提高他的文学素养,提高语文成绩有帮助。”
      余婷说:“原来你学习那么好,还看武侠小说。”
      孟思扬说:“你看了就知道了,金庸的文笔绝对比高考满分作文强上一百倍。”
      余婷说:“这个我知道。但你给他讲,主要讲的是情节,就没有文笔了。”
      孟思扬说:“你弟弟对数学兴趣不大,我补了也没用。”
      余婷说:“跟我一样。我也是文科好,理科差。但你好像是文理兼长。”
      孟思扬摇头:“不知道。我觉得我们的文科和文学素养关系不大。考试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余婷的父母回来了,三人止住话头。余叔叔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都是熟菜。他招呼孟思扬:“来,把那个桌子拉过来摆在这儿。小婷,你坐床边,喂你弟弟。”
      余乐乐忙挣扎着坐起来,下床了:“我快好了,现在能走路了。爸,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在这里快闷死了。”
      孟思扬心里一沉,他本想天天来医院照顾余乐乐,余婷也会经常来的。如果他出院回家休养的话,有他家人照顾,自己就没理由天天去了。但江阿姨立刻想到了什么,笑道:“医生说,再过一个星期,等国庆假开学,你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余乐乐“啊”了一声。江阿姨说:“再说了,你出院后,孟思扬就不能天天来看你了。”
      余乐乐急忙说:“那……我还是晚点儿出院吧。”
      三人都笑起来,只有孟思扬只微微一笑。余叔叔布置好,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三个鸡腿,说:“来,你们三个一人一个。”
      余婷急忙摆手:“我不吃,容易长胖。孟思扬你吃两个吧。”
      孟思扬摇头:“我吃不惯。还是孝敬你爸妈吧。”
      余叔叔忙给孟思扬夹菜,说:“来,多吃点儿。你这几天在医院照顾乐乐,辛苦你了。”
      孟思扬说:“应该的。”
      在余家一家四口面前,孟思扬一直装作很深沉的样子。本来他吃饭习惯狼吞虎咽,谁都没他吃得快,但这次他格外矜持,只偶尔动一下筷子,吃一口菜就放下来。余婷看他经常盯着不知道哪个点发呆,笑道:“孟思扬你好多愁善感啊。”
      江阿姨说:“孟思扬你前几天天天来医院,跑着来回,十公里路呢,不多吃点儿怎么行?”
      孟思扬说:“这几天就不必了。”
      江阿姨说:“对了,这几天国庆假,找时间上街逛一逛。”
      孟思扬说:“算了,我不喜欢逛街,那是女生的爱好。再说余乐乐又不能去。”
      江阿姨说:“哎,就让你叔叔在这儿看着就行了。咱们三个上街。”
      孟思扬看了看余婷。如果余婷想上街玩儿的话,他就算不愿意逛街也愿意跟着,还乐得当她的劳动力,帮她拎包。余婷说:“好啊。我们学校跑操,俩星期我那双运动鞋鞋底都快磨秃了,想再买一双。”
      孟思扬忽然问:“对了,叔叔阿姨到底是在哪儿上班?国庆节放假吗?”
      余叔叔说:“放假,不过跟你们学校不一样,也是七天,但要到后天,然后比你们晚两天收假。你阿姨就跟你们一样了,已经放假了。”
      江阿姨说:“我们都在公司里面,不过不是一家公司。”
      孟思扬“哦”了一声。
      吃过饭,孟思扬习惯性地站起来,收拾东西。江阿姨急忙给余婷使了个眼色,余婷也忙起来收拾。孟思扬急忙挡开她:“不用。我在餐厅打工多了,比你专业。”
      江阿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难道是在餐厅打工,一星期就挣一万多吗?”
      余婷大吃一惊,抬头看着孟思扬。孟思扬说:“当然不是。谁告诉您的?”
      江阿姨说:“呃,听秦队长说的。”
      孟思扬有些不快,看了看余婷,叹了口气,说:“最来钱的工作当然也是最危险的。那个工作也是他帮我找的,就是在火车站,吸引小偷的注意,比如故意将自己的箱包放得很远,然后在一旁玩儿手机。其他警察在附近埋伏,小偷一动手,立刻抓获。抓一个小偷就给我一千元奖金。有时候警察赶到不及时,我也自己动过手,有时候碰到的还是小偷的团伙,三四个人,更厉害的还带着刀子。也是好在火车站人多,他们不敢太明目张胆。所以说危险也是有的。我也就干了一个星期,攒够了自己的学费……”
      江阿姨问:“你不是说他帮你出学费吗?”
      孟思扬笑道:“他是警察啊,警察付给我的奖金,不也算他给我的吗?”
      江阿姨忿忿地说:“他算你什么监护人啊?给你学费还要你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孟思扬说:“是我自找的。我从来不吃白食。无论是不是什么法定监护人,我也不受人之惠。”
      江阿姨继续问:“那你初中呢?秦队长是潞安这边的。你初中又是怎么上的?”
      孟思扬说:“我老家有个养父,不过……我上初三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余叔叔叹了口气:“真是命途多舛。也难怪你社会能力这么强。”
      江阿姨说:“我们下午上街逛,你到底去不去?给我们俩当保镖。你不是说抓小偷很有经验吗?”
      孟思扬一愣,忙说:“当然去。恐怕我主要做的不是保镖,而是拎包。”
      江阿姨和余婷都笑起来。江阿姨问:“你们两个困吗?要午睡吗?”
      孟思扬摆手:“不用。”
      余婷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正好吃饭时间,街上人少点儿。”
      江阿姨对丈夫说:“你再帮乐乐做一下恢复练习。”
      余叔叔点点头。
      正中午的艳阳高照。孟思扬感觉心情好极了,前几天的不快一扫而光。他陪着江阿姨母女两个一起去茂隆商城。市医院到那里并不远,只有两个公交车站的距离。余婷先是和妈妈并肩走着,孟思扬在他们后面几步远。余婷有意退了几步,到孟思扬旁边,对他道:“哎,孟思扬,你的经历要是放在我们普通学生身上,真是想都不敢想。”
      孟思扬心想,我还没把我真实的经历告诉你呢。他说:“不敢当。其实我非常羡慕你们。”
      余婷叹了口气,说:“倒也是。”
      走到商城的时候,街上人逐渐多起来。各个商店都打出国庆酬宾的广告,街上也到处都是打工仔在发小广告,结果被扔得满街都是。两个穿红衣服的学生模样的人拦住他们发小广告,说:“同学,看一看吧,国庆大酬宾,六折优惠。”
      孟思扬接过来看了看,哼了一声,不屑一顾。余婷看了叫道:“哎,有运动鞋吔,我们去看看吧。”
      孟思扬说:“所谓六折优惠,也只是部分商品,而且是那部分压仓的卖不出去的商品,借机处理罢了。”
      余婷说:“我才不在乎款式新不新,只要能穿就行。”
      江阿姨说:“那好,就进去看看。”
      三人上台阶,进了店里。
      他们在商城里逛了一下午,买的尽是孟思扬看起来傻贵不实用的衣服。他手里很快也拎着大包小包了。他心想万一在街上碰到同学,该多尴尬。不过旁边跟着余婷这么个漂亮女生,肯定不会让自己折面子。
      傍晚的时候,余婷和江阿姨都觉得腿都酸了,进了一家刨冰店。孟思扬跟着进来。他从没吃过刨冰,很好奇地看着周围。江阿姨点了三杯刨冰。他们本意是来歇歇脚,凉快凉快而已。余婷说:“妈,再买就拿不动了,先回医院吧,再让爸开车送我们回家。”
      江阿姨点点头。三人喝完刨冰,起身出去。傍晚街上的人更多了,熙熙攘攘的街头,孟思扬忽然听见一声悠扬凄惨的二胡的声音,拉的是《二泉映月》。他不禁驻足抬头去看,只见路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两眼翻白,显然是瞎子,面前摆着一个小碗,手里一把二胡,正投入地演奏。但他演奏的内容和热闹繁华的大街格格不入。
      余婷见孟思扬驻足不前,问:“怎么了?”
      孟思扬说:“好凄惨啊。过去看看。”
      余婷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说:“是个乞丐。别过去了。”
      “不是乞丐。”孟思扬认真地说,“是卖艺。乞丐是没有回报地索取帮助,但他至少给人拉了二胡。”
      余婷只好点点头。两人走到街旁,看见小碗里放着一堆一块、五毛的硬币和纸币。
      孟思扬一直站着。余婷则从兜里翻出一张一块钱,放在碗里,小声问他:“你在等什么?”
      孟思扬没回答。等一曲《二泉映月》奏完,孟思扬蹲下来,从兜里摸出一张上午江阿姨给他的钱,当然是一百的,对中年人说:“叔叔,这张钱面值太大了,我怕放在这里会有人不好心拿走,您放兜里吧。”
      余婷大吃一惊,但也不好说什么,不然显得自己没有同情心,但觉得孟思扬一次给人家施舍一百,也太大方了,他自己可还拮据着呢。
      中年人听见了,吃了一惊,用手摸了摸,说:“谢谢。”放进兜里,问:“你还想听什么?”
      孟思扬说:“您刚才那曲《二泉映月》,是我听到的拉过的最好的了。嗯,您会《光明行》吗?”
      中年人点头:“好。”拿起杆儿开始拉。
      余婷小声问:“你怎么听得出是《二泉映月》?”
      孟思扬有些惊讶,说:“我觉得应该是初中生都有的常识。”
      余婷哼了一声,说:“你骂我呢。”
      孟思扬忙说:“没有。”
      余婷说:“看来你们那个山区教育水平比我们这儿发达多了。”
      孟思扬说:“不是这个意思。”
      余婷听了一会儿,问:“你真要等他拉完吗?要到什么时候?”
      孟思扬说:“也就几分钟而已。”
      中年人拉完一曲,孟思扬便默默走开了。余婷跟上,说:“你是不是觉得,是个跟你一样的可怜人?”
      孟思扬说:“他比我可怜多了。”
      余婷叹了口气,说:“总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思扬心里一呆。或许自己在余婷面前的表现太高尚了,以至于她有些自惭形秽了。
      回到医院,余婷往床边一坐,长长地松了口气,说:“累死我了。”
      江阿姨问:“你回家不回家?”
      余婷说:“反正都放假了。我在这儿陪我弟弟会儿嘛。”
      江阿姨说:“那我跟你爸先回家了。九点的时候我再过来接你,好吧?”
      余婷“嗯”了一声。这时孟思扬鼓足勇气说:“阿姨,不用那么麻烦了。到时候我送她回家吧。”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就像把自己的脖子挺出来,引颈受戮一般,就等人家宣判了。江阿姨迟疑起来:“大晚上的,路上别出什么事了。”
      孟思扬说:“除非你们家位置很偏僻。九点多街上人也不会少的。”
      江阿姨问:“那谁在这儿看着乐乐?”
      孟思扬说:“不远的话,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余婷说:“啊,要你送我,那还不得一路走着?我走了一下午了,快累死了。”
      孟思扬如被泼了盆冷水,抑或是被她判了死刑,顿时神色黯然下来,但也不想被看出来,便忙说:“那就算了。”
      江阿姨和余叔叔两人离开了。孟思扬转身问余乐乐:“怎么样?能走了吗?”
      他把余乐乐扶下来,搀着他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儿,最后坐在床边。余乐乐说:“思扬哥,你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啊。”
      孟思扬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余婷说:“乐乐,你这几天总不能一直玩儿过去吧?该学点儿功课了。孟思扬数学好厉害的,你抓紧机会让他给你补补。就剩这么几天了。”
      孟思扬问:“对了,你们发了多少作业?”
      余婷说:“别提了。七天假期,老师恨不能用作业把我们压死。各种学案啊,作业啊,假期测评啊,每个老师都说,七天时间呢,就三张作业还做不完?就好像学生只学他这一门课似的。”
      孟思扬忽然想起来,自己一张作业都没带来。因为星期天下午放假前最后一个晚自习,他以为考试完了没事了,直接翘掉了。但那个晚自习是发作业的集中时期,他的作业全都堆在桌子上了。
      他问:“你爸说你学习也不错,班里前三名的,当什么课代表了吗?”
      余婷“嗨”了一声,说:“课代表没当,当了个文娱委员。”
      孟思扬心里一沉,说:“我们班文娱委员是个男生,叫林小川,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余婷一愣,笑道:“当然认识。我们文娱部没几个男生。他是你们班的?真巧。”
      孟思扬说:“没什么巧的,每个班都有个文娱委员嘛。”
      他想了想,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句:“别的班都是把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派去文娱部,只有我们老师别出心裁,派我们班的班花去卫生部,说这样检查卫生的时候,那些男生们会少给我们班扣分。”
      余婷立刻听出来,孟思扬是在恭维她,认为她是三十五班的最漂亮的女生,尽管他并不认识三十五班别的学生。但不管怎样,她听了这句话也是颇得意,哪个女生不希望男生恭维自己的相貌呢?她问:“那林小川为什么来文娱部呢?”
      孟思扬只好说:“他据说会弹钢琴。”
      “哇塞,好厉害。”余婷说。孟思扬有些不以为然,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支持者,对二胡、笛子、箫、古筝之类的乐器感兴趣,对钢琴、小提琴之类的西洋乐器不以为然,觉得会奏它们的都是小白脸。这当然是他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缘故。武侠小说里面会吹一些乐器的,却往往都是高手。
      余乐乐听姐姐说路上邂逅了一个拉二胡的瞎子,“哇”了一声,问:“是不是莫大?”
      余婷愣了:“莫大是谁?”
      孟思扬说:“是《笑傲江湖》里面衡山派的掌门人,二胡拉得很好,武功也神出鬼没。”
      余婷说:“你看你惹得他对武侠小说上瘾了,只是听你讲了一遍,别再总想着去看原著了。”
      孟思扬说:“看原著挺不错的,至少文采要比我讲得好多了。”
      余婷没说话。孟思扬看窗外,天渐渐黑了,外面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孟思扬一惊,说:“下雨了。”
      余婷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户,伸手一探,果然下雨了。此时孟思扬感觉自己已经无所求了,能单独跟余婷在一起,随便聊天——虽然还有个余乐乐在,但他的存在避免了尴尬,至少没有大人在场。何况余乐乐是孟思扬忠实的崇拜者。孟思扬觉得无聊了,转身对余乐乐说:“来,我教你做一些恢复性的练习。现在你十岁,是锻炼身体的黄金时期。这时候能把身体素质练好,到高中体能就会特别好。就像我,跑一千米都能套第二名一圈儿。”
      余婷哼了一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因为和孟思扬在一块儿时间长了,熟悉了,她也不像刚认识的时候对孟思扬那样客气了,但孟思扬听了反而更高兴,这说明余婷不再对他用外交辞令了。
      余乐乐问:“什么动作?”
      孟思扬说:“第一个,仰卧起坐。”
      余乐乐说:“啊,这个我会。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做过。”
      孟思扬说:“跟正常的不一样。正常的仰卧起坐幅度太大,很伤腰,效果也不怎么好。仰卧起坐要两头起,上身往上起的同时,两腿也往上抬。这样也有助于你的恢复。试一下。”
      余乐乐试着做了一下,但他腿还是软弱无力,抬不起来。孟思扬先给他协助,帮他抬腿,等他上下肢协调了,渐渐松劲儿。余乐乐坚持做了五十个,累得躺下来大喘气。
      孟思扬说:“下面,光动腿。每次往上举一下,尽你最大努力,能举多高举多高,然后放下来。”
      余乐乐点头。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腿了,一下一下往上举,举了五十下。最后孟思扬说:“最后一下,别放下来,就在半空撑着,一分钟。这靠的是腹肌。”
      余乐乐咬牙撑着,但很快双腿摇摇欲坠。孟思扬说:“坚持,还有三十秒。”
      最后余乐乐把腿放下来了。孟思扬说:“下面不做力量练习了,练一下柔韧性。小孩子应该比我们柔韧性好练得多。你现在把筋拉开了,将来身体就不会僵硬,就算磕着碰着,关系也不大了。坐好,做仰卧体前屈。”
      他走到余乐乐背后,一手压住他的膝盖,说:“打直。然后身体往前压,用手够脚尖。”
      余乐乐往前一趴,很快就到了身体的极限。孟思扬轻轻用手压住他的背,说:“再往前。”
      “啊!”余乐乐痛得叫起来。孟思扬松开手,说:“别那么大声,这是医院。”
      他说:“我给你做个示范。”在旁边凉席上坐下,两腿并拢,俯身向前,脸贴在了小腿上,手则远远超过了脚,摸在前面的地面上。余婷“哇”了一声:“你可以学跳舞了。”
      孟思扬站起来,说:“小孩子柔韧性应该更好。这时候把韧带压好了,将来有好处,不会轻易受伤。多压一压。”
      余婷忽然注意到什么,问:“孟思扬,你不冷吗?我穿着外套都觉得有点儿冷了。”
      孟思扬摇摇头:“那是你体质不行。我可一点儿不冷。”
      余婷问:“哎,你在餐厅打工只能挣饭钱,那你有钱买衣服吗?到冬天不冷吗?”
      孟思扬说:“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才刚来这儿。我想到时候我会有办法的。”
      余婷说:“现在你就不用想办法了,我妈已经给你钱了。”
      顿了顿,她说:“不过,就你这施舍的办法,看见个乞丐就恨不能给人家一百,没几天就把钱都扔了。”
      孟思扬说:“那个叔叔不是乞丐好不好?人家是卖艺。别侮辱人家的人格。我觉得他二胡拉得好,能值一百块钱。”
      因为余婷在这里,孟思扬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晚上九点多了。孟思扬一直看着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孟思扬心里则拼命祈祷,余婷的爸妈千万不要来才好。他也希冀余婷能忽然接到她父母的电话,说有事不能来了,让她在医院过夜。
      但这可能性极小的事情到底没有发生。外面忽然出现车灯的亮光,一辆车在医院门口停下了。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余叔叔进来了,手里拿着把伞:“走吧,小婷。”
      余婷站起来,对孟思扬说:“再见了。”
      孟思扬有些难过,尽管知道明天她还会来,还是只好摆摆手:“再见。”
      余婷跟着爸爸离开了。孟思扬有些失落,叹了口气,坐下来。这时余乐乐开口了:“思扬哥。”
      孟思扬问:“怎么?”
      余乐乐说:“你喜欢我姐姐。”
      孟思扬脸迅速红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神色。他想否认,但发觉自己张不了口,结果反问了一句:“是吗?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
      余乐乐说:“我当然懂了。我姐姐一来,你就那么高兴,她一走你就很失落。而且你不喜欢上街,但是因为我姐姐要去,你就跟着去了。”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你别随便说。反正我也是多想。她也不喜欢我。”
      “那不一定。你怎么知道?”余乐乐问。
      孟思扬说:“不然的话她就会同意让我送她回家了。”
      余乐乐说:“她是没那么厚的脸皮答应罢了。你这句话暴露得也太明显了。”
      孟思扬和余乐乐相当熟悉了,对他也不需要隐瞒什么了。他问:“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当然啦。”余乐乐说,“我会一直在她耳边说你的好话的。”
      “得了吧,等开学她就上学去了。”孟思扬说,“可惜她在三十五班,跟我们班都不在一个教学楼,太远了。”
      他想了想,问:“你姐姐到底喜欢什么?她是崇拜文艺青年呢,还是崇拜篮球少年?”
      余乐乐说:“那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都不算是吧。她学习很好,比我强多了,应该主要还是崇拜学习比她好的男生。”
      孟思扬松了口气,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除了数学和物理外,其他科目能不能比得上余婷。
      余乐乐说:“你中考不是全市第一吗?就这一条就够了。”
      孟思扬心里如百抓挠心,不能自己,余婷又不在这儿,他无所顾忌,在病房的地面上,连做了几个前空翻,到了墙前面,又做后空翻,到了门前,侧过身来做侧空翻,左边做完做右边。余乐乐一直在惊叫,说:“思扬哥,你太厉害了。”
      孟思扬哼了一声:“我还就不信了。”忽然他想起一件致命的事情,问:“哎,你姐姐有洁癖没有?”
      余乐乐没听懂:“什么?”
      “就是……是不是特别爱干净?”孟思扬说,“就像连在公园的躺椅上坐下的时候,都要用手纸擦一擦。”
      余乐乐说:“肯定啦。”他没理解洁癖这个词是到什么程度,觉得就是一般的爱干净罢了。
      孟思扬顿时犯怵了,他想是不是余婷和何冬娅一样,发觉他孟思扬不是很在乎卫生,才对他敬而远之的。
      片刻,他叹了口气,说:“还是希望渺茫。三十五班也有男生。她大部分时间到底还是在学校的。唉。”
      他坐在余乐乐前面,说:“那你好好想想,我到底哪儿有会让你姐姐不高兴的地方?”
      余乐乐上下仔细打量他,摇摇头:“你学习比她好,看的书比她多,知道的事情比她多,人还比她好。而且你从来不发脾气,连我爸爸说是你撞的我的时候,都没反驳。你还练过武术,就刚才你那几下,我就没见过几个人能做。我觉得你没有哪儿不好的地方。”
      孟思扬说:“她可不一定这么看。有时候一点点瑕疵,就可以成为反感一个人的理由。”
      余乐乐说:“你还是给我讲小说吧。嗯,《碧血剑》吧。”
      孟思扬说:“这小说线索太不明显了,情节顺序记得也很杂乱。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小说主人公太顺利了,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从没打输过一场,基本没有什么悬念,当故事不好讲。”
      余乐乐说:“那只有《连|城诀》了。”
      孟思扬想了想,说:“好吧。这个故事挺惨的,我看完之后就没再看第二遍,实在看不下去了。”
      《连|城诀》不算很长,他给余乐乐讲完之后,也十点多了。孟思扬说:“你睡觉吧。明天……你姐姐明天会来吗?”
      余乐乐说:“她不来我就给她打电话。我爸爸给我留了个手机。”
      孟思扬忙问:“在哪儿?”
      余乐乐把手机给他。孟思扬一看,是个非智能机,很老式的。他翻看一下通讯录,看见余婷的手机号,只扫一眼,就迅速记住了,在心里连默念十遍,记得烂熟。然后把手机还给余乐乐。
      余乐乐翻身睡觉。孟思扬也在地铺上躺下来,心乱如麻,脑海里久久挥不去余婷的音容笑貌。他忽然翻个身,问:“哎,乐乐,你有QQ号没?”
      余乐乐说:“当然有啦。”
      孟思扬心想,小学五年级就有QQ号了?他问:“那你有你姐姐的号没有?”
      “当然,我记得。”余乐乐说,“我经常帮她挂号的。”说了一串数字。孟思扬听了,又迅速在心里重复几遍,记住了,翻过身睡觉。
      早上,孟思扬一觉醒来,看看窗外,才不过六点。他站起来,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外面的地面湿漉漉的。孟思扬深吸一口气,转身推醒余乐乐:“起来。”
      余乐乐醒了,睡眼惺忪:“怎么了?这么早?”
      孟思扬说:“走,出去跑步。”
      “跑步?”余乐乐吓了一跳,“我能跑吗?”
      孟思扬说:“早上车少,试一试。”
      他把余乐乐一把拉起来,让他自己穿好衣服。余乐乐勉强从床上下来,颤巍巍地走了两步。
      孟思扬带着他从病房出来了。余乐乐深吸一口气,说:“我都快闷死了。总算出来了。”
      孟思扬拉着他的胳膊:“来,尽最大努力,走快点儿。”
      余乐乐蹒跚地跟着他走到街上。孟思扬说:“就绕着医院走一圈儿吧。”
      孟思扬松开手,余乐乐自己走,反倒越来越快了。他找回了以前走路的感觉,越来越兴奋,尽管姿势还是一瘸一拐的。孟思扬紧跟在他旁边,说:“好。试着跑一下。”
      余乐乐一弯腿,差点儿趴在地上,孟思扬忙扶住他:“慢点儿。”
      他抓着余乐乐的胳膊,开始大步快走,余乐乐换成了跑步的姿势,感觉能控制自己的腿了,兴奋地叫道:“好了!我快好了!”
      孟思扬拉着他跑了半圈,试着松开手,在他旁边小跑。余乐乐自己跑起来了,兴奋地大叫起来。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孟思扬刚停下来,余乐乐说:“我再跑一圈儿。”
      孟思扬说:“慢。你家离这儿远不远?”
      余乐乐说:“不知道。这是哪个医院我都不知道。”
      孟思扬问:“那你家是住楼房,还是平房?”
      “楼房。”
      “小区?”
      余乐乐想了想,说:“哦对了,老师教我们写书信的格式的时候,我特意看过我家的地址,是双河路银杏小区六号楼二单元501。”
      孟思扬说:“走,咱们跑回你家,给你爸妈还有姐姐一个惊喜。”
      余乐乐听了,兴奋起来,刚要开始跑,又抬头问:“往哪儿跑啊?”
      孟思扬说:“我知道双河路在哪儿。别忙,我先去拿手机。万一你妈来医院,路上没碰见,见我们都不在医院,肯定会急的。”
      余乐乐说:“好。”
      两人回到病房,收拾了一下东西。孟思扬干脆把他的书包也拎起来。余乐乐问:“不回来了吗?”
      孟思扬说:“你都能跑了,还住医院干嘛?白花你爸的钱。”
      余乐乐说:“哦。那……你以后去看我吗?”
      孟思扬说:“星期六星期天吧。”
      孟思扬拎着他的书包,余乐乐在一旁跑,享受着自由奔跑带来的快乐。在他出车祸之前,还从没觉得能跑步是一种幸福。
      “思扬哥,你能跑多快?”余乐乐问。
      孟思扬说:“没跟你说吗?我跑过柳泉市中学|运动会的长跑冠军。”
      “哇。”余乐乐说,“怎么跑那么快的?”
      孟思扬说:“以后,十公里距离以内,不要用任何交通工具,跑不动就走。除非非常紧急。”
      余乐乐问:“十公里有多远?”
      孟思扬想了想,说:“就从这儿到我们学校,跑过去再跑回来,就差不多了。”
      余乐乐也没概念,他没有医院的具体位置的概念。
      银杏小区就在银杏中学旁边,到医院也就三公里左右的路程,再往东一段距离就到火车站了,也就是余乐乐出车祸的地方。尽管余乐乐跑步远不如孟思扬,好歹也比他走得快,只不过他耐力不好,跑了一半儿的时候,就其气喘吁吁了。孟思扬拉着他跑,跑到双河路上。余乐乐认出了周围熟悉的景物,兴奋地叫道:“到家了!”抑制不住兴奋,竟然加速跑起来。孟思扬急忙在后面紧跟着。
      余乐乐一口气跑到楼下,气喘吁吁。孟思扬说:“上楼梯的时候小心点儿。”
      余乐乐说:“有电梯。”
      孟思扬咳嗽一声,说:“这儿到五楼有十公里吗?”
      余乐乐一愣,摇头:“没有。”他明白了孟思扬的意思,开始爬楼梯。孟思扬在后面跟着,也不伸手帮他,看着他费力地爬上五楼。余乐乐刚要开门,孟思扬拦住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他说:“来,你敲门。”
      余乐乐说:“这是我家……”孟思扬忙捂住他的嘴,说:“给你爸妈一个惊喜。”
      余乐乐笑了,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来了!”是余婷的声音。但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脚步声。孟思扬小声说:“你姐姐才刚起床。来,你躲到我后面。”
      “谁呀?这么早敲门。”余婷说,打开门,看见是孟思扬,大吃一惊:“孟思扬?你怎么来了?我弟弟呢?”
      余乐乐从孟思扬后面闪出来,冲姐姐做了个鬼脸。余婷大喜:“你回来了?”
      孟思扬丝毫不见外,走进来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说:“你弟弟已经好了,这一路是跑过来的。”
      余婷急忙叫道:“妈,我弟弟回来了!”
      “嗯?”房间里面传来一声惊讶声。江阿姨披着睡衣就出来了,叫道:“乐乐。”
      余乐乐急忙跑过去。江阿姨一把抱住他:“你怎么回来了?”
      余乐乐说:“妈,我腿好了,是我自己跑回来的。”
      江阿姨抬头一看,孟思扬就在客厅里站着,倒背着手,微笑着看着余乐乐。江阿姨有些尴尬,急忙说:“孟思扬也来了?快,坐坐坐。我去换衣服。”忙转身进去了。余婷一摆手:“坐吧。”
      孟思扬坐下来。余乐乐过来,坐在他旁边。余婷问:“你怎么突然好了?”
      孟思扬说:“他早就好了。不过我一直没让他自己走而已,想让他在医院里多养几天。不过昨天晚上我改变了主意,带他出来跑了一圈儿,他就差不多全好了。可能还有一点点障碍,注意一下就行了。”
      余婷问:“那……你这几天去哪儿?”
      孟思扬没回答,长长出了口气,说:“总算没事了!我走了。”
      这时江阿姨出来了,忙说:“哎,走什么呀。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坐坐。还没吃饭吧?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孟思扬忙站起来。江阿姨以为他是要走,忙说:“哎哎哎,你坐,坐。”
      孟思扬说:“阿姨,我帮您做饭吧。”
      江阿姨“哟”了一声:“你会做饭?”
      孟思扬笑道:“我要是不会做饭,早就饿死了。”
      余乐乐听见了,冲余婷做了个鬼脸,说:“思扬哥哥还会做饭。”
      余婷没好气地说:“行了,我还困着呢,再回去睡会儿。”
      余乐乐问:“爸呢?”
      “上班去了。”余婷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厨房里,孟思扬不敢像上次在韩冰雪家里做饭那样不洗菜了。他切了一把蒜菜,江阿姨赞许道:“刀功不错。”
      孟思扬笑了笑,把菜洗了洗。江阿姨则一边刷锅,一边说:“小孟啊,你是不是……对小婷有意思?”
      孟思扬“啊”了一声:“您什么意思?”
      江阿姨说:“我到底比你长一辈,就你们小孩子的这点心思,我看得太清楚不过了。就冲你昨天上街时候的表现,真说得上是暴露无遗。”
      孟思扬尴尬的笑笑,说:“她是挺漂亮的,到底是您女儿。”
      “你嘴还挺甜。”江阿姨说。
      孟思扬说:“不过,我们到底都是学生。我就算……有什么心思,也绝不会,影响她什么的。”
      江阿姨说:“你没家长,你谈恋爱也没人管你。你学习成绩又好,你们老师也不好意思管你。小婷可不一样。”
      孟思扬说:“阿姨,我没您想的那么世俗。”
      “是。”江阿姨说,“我是挺佩服你的。你要是说自己世俗,那你叔叔阿姨就是俗不可耐了。”
      孟思扬忙说:“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再说话,专心做饭。江阿姨在一边熬粥,孟思扬则炒菜,片刻,关了火,撒一把盐上去。江阿姨尝了一下,点头:“不错。你有当家庭主男的潜质。”
      她冲外面叫:“乐乐,叫你姐姐起床吃饭。”
      乐乐起来,走到余婷房间门口。她没在里面反锁,乐乐直接开门进去了。
      孟思扬把饭菜端出来,放在餐桌上。余乐乐回来了,坐下来说:“姐姐穿衣服呢。”
      孟思扬心里一紧,脑子里忽然冒出许多怪诞的念头,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急忙拼命从脑海中挥去。过了一会儿,余婷出来了,穿着一双棉拖鞋,拖拉着走到沙发上坐下,闻了闻,说:“妈,这不是你炒的菜吧?”
      江阿姨笑道:“你倒是能闻出来。这是孟思扬炒的,你尝尝怎么样。”
      余婷便拿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耸耸肩,说:“没妈炒的好。”
      江阿姨责怪道:“怎么说话呢?这么不懂事,好歹上高中了呢。”
      余乐乐吃了一口,大叫道:“思扬哥炒的好吃!”
      “得了吧,他都快成你亲哥了。”余婷说。
      孟思扬也不动筷子,仍然是盯着餐桌上某个点,若有所思。江阿姨接口道:“亲哥哥?亲姐姐又能怎么样?关键时刻,帮得了你弟弟的忙吗?”
      余婷放下筷子,说:“不吃了。”站起来走回房间。江阿姨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
      孟思扬觉得余婷不再像是他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余婷了。
      江阿姨一边吃饭一边说:“余婷他们班老师说,今天上午你们月考成绩就公布了,一个Excel文件,会发到他们班QQ群里。”
      孟思扬“嗯”了一声,根本不在意,只说一句:“是三十五班的吧?”
      “不是。”江阿姨说,“是全校的。”
      余乐乐说:“反正思扬哥数学已经是一百分啦。”
      孟思扬说:“劳驾,高中数学满分是一百五十。”
      余乐乐吐了吐舌头。江阿姨说:“小婷房间里有电脑,你让她登陆一下QQ号,看他们老师发了没有。”
      孟思扬说:“啊,我怎么好进去?”
      江阿姨摆摆手:“嗨,又不是古代的闺房。她这会儿肯定没睡觉。”
      孟思扬想了想,说:“吃过饭再说吧。”
      吃完饭,他迅速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去洗。江阿姨也没拦他,只让余乐乐去帮忙。孟思扬业务很熟练,五分钟就洗刷完了。他想了想,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余婷房间的门进来了。
      余婷正坐在床边,看一本不知什么书,抬头看见孟思扬,惊讶道:“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孟思扬耸耸肩:“你妈。她让你查一下,你们老班发成绩单了没有。”
      余婷摇摇头:“还没有。”
      孟思扬扫了一眼床上,衣服、被子都凌乱地堆在一块儿。他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到余婷的房间里来,没敢多待,急忙转身出去了,心里砰砰直跳。
      一会儿,余婷从房间里出来了。孟思扬正坐在沙发上和余乐乐聊天。余婷越发觉得没好气,在余乐乐旁边坐下来,问:“乐乐,你作业写多少了?”
      余乐乐坏笑道:“思扬哥,你帮我写作业吧!”
      余婷听了,立刻呵斥:“不行!自己的作业自己做。”
      孟思扬未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不认为帮做作业存在什么原则性问题。他是个蔑视学校规则的学生。余乐乐往孟思扬旁边靠了靠,说:“你还是我亲姐姐呢。一点儿都不如思扬哥。”
      余婷气坏了。这时她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忽然对孟思扬心生反感了,那就是孟思扬跟余乐乐太熟了,让她感觉似乎孟思扬要把她这个弟弟夺走。她说:“那好,你以后别叫我姐姐了。”
      余乐乐说:“不叫就不叫。我住在医院的时候,思扬哥天天从学校跑过来,跑那么远到医院陪我,天天给我讲故事,早上再那么远跑回去。你没思扬哥跑得快,怕累,就罢了。可放假了,你们都有闲空,可还是思扬哥整天在医院陪着我,你一到晚上就走了。还有,思扬哥在医院扶着我走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站着看着,就好像跟你没关系一样。我到底是你弟弟,还是他弟弟呀?”
      余婷呆了半晌,忽然气哭了,站起来哭着跑回房间去了。
      孟思扬急忙对余乐乐说:“你说什么呀?她是你亲姐姐。别有奶便是娘。我再怎么样,只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而已。”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拼命照顾余乐乐,就是想讨好余婷,但结果却适得其反。他拉着余乐乐起来,说:“走,去给你姐姐道个歉。”
      江阿姨闻声走出来,问:“小婷怎么了?”
      孟思扬苦笑道:“乐乐说他姐姐对他不好,从来不在医院陪着他,把余婷气哭了。”
      江阿姨说:“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出车祸那天晚上,你姐姐也是一宿没睡觉,担心你的安全。她还不是一有空就往医院跑?你呀你。快跟你姐姐道歉去。”
      余乐乐撇了一下嘴,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余乐乐出来了。孟思扬问:“怎么了?”
      余乐乐说:“你们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我姐姐看成绩呢。”
      孟思扬问:“你姐姐考得怎么样?”
      余乐乐摇头:“我不懂高中的成绩。还是你去看看吧。”
      孟思扬犹豫一下。江阿姨笑了笑,先进去了。孟思扬便跟着进来了。
      余婷正对着电脑屏幕,一个一个的找。孟思扬在旁边看了两秒钟,说:“我帮你找吧。”
      余婷说:“这个表是按年级统一排名,班级都是乱的。”
      孟思扬问:“你不是前几十名吗?”
      余婷说:“那是中考成绩。前一百名里面没找到我。”
      孟思扬走到键盘旁边,摁了一下Ctrl加F,跳出搜索框,打了一个“余婷”进去,一回车,立刻跳到余婷的成绩所在的地方。余婷一看,年纪两百五十四名,一下捂住嘴巴。片刻,她问:“你呢?”
      孟思扬说:“说不定更差呢。”又调出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按回车键的时候,他手哆嗦得厉害,生怕那个滚动条会往后跳。
      “啪”一下,滚动条瞬间跳到了最顶上,孟思扬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名单第三个。他仔细一看,年级第一名是九班的杨若雪,第二名是四十五班的一个叫周海飞的男生。他松了口气,他还是打败了一中绝大部分高手,至少在自己班里还是第一。余婷问:“能看在班里的排名吗?”
      孟思扬说:“这个容易。”点了一下“排序”,主要关键字设为班级,次要关键字设为总分,确定,整张表立刻变成按班级排的成绩单了。他又搜索一下余婷的名字,便定位到了三十五班。余婷数了一下,在班里排到了十几名左右。她叹了口气,感觉很失落。孟思扬说:“一个月考成绩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余婷发火了:“你考得好,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是的。幸灾乐祸。”哼了两声。孟思扬摇摇头:“我何曾这样想过。唉……”
      他转身出去了。
      孟思扬不想离开,因为余婷在这儿,即使现在她似乎对自己有些反感。余乐乐也出来了,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盒军棋,说:“思扬哥,你教我下军棋吧。”
      孟思扬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下军棋?”
      余乐乐说:“我觉得你什么都会。”
      孟思扬倒并没下过军棋,但他在部队周末的时候见战友们下过,知道规则,也知道一些简单的技巧。而余乐乐连规则都不知道。孟思扬笑了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认为俞叔什么都会。他打开盒子,把棋盘铺开,说:“把各自的棋子分开,各自排兵布阵。棋子竖放,正面朝自己,不能看见对方的棋子。不过……需要一个裁判。”
      余乐乐问:“裁判?”
      孟思扬点头:“对。因为双方都不能看对方的棋子,当两边棋子相碰的时候,要由裁判看到底谁大谁小,判断谁把谁杀了。”
      余乐乐忙站起来:“我姐姐。”
      孟思扬笑起来:“她连最基本的军队的级别都不懂。对了,你懂吗?”
      余乐乐说:“我当然懂啦,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工兵。我们班同学经常下那种……纸质的棋,什么象狮虎豹狼,还有……”
      孟思扬说:“哦,那个我小时候也玩儿过。”
      余乐乐继续说:“还有一套棋,一边儿有一个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爷爷可以杀奶奶,奶奶可以杀爸爸……”
      孟思扬急忙打断:“别别,别说了。这套牌谁发明的?真该枪毙了。咱们还是说军棋吧。正规的军棋和你们玩儿的那个翻转牌不一样。你把裁判找过来。”
      余乐乐跑到余婷房间门口,冲里面喊:“姐姐,出来一块儿玩吧。思扬哥教我玩儿军棋,说要有个裁判。”
      余婷刚想没好气地回绝,转念一想,他们又不是只有军棋可以玩儿,自己要是这样岂不是更让弟弟和自己疏远了。她懒懒地站起来,问:“什么裁判?”
      余乐乐拉着她的手出来,在沙发上坐下。孟思扬已经把棋摆好了。余婷说:“你们谁赢了谁输了,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还要我当裁判。”
      孟思扬说:“哦,军棋的规则是这样的。双方互相不能看到对方的棋子,在走的时候两个棋子相遇,由裁判来执行。当然裁判也必须按照规则来。这里最大的是司令,其次是军长、师长、旅长……”
      余婷说:“哎哟哟,那么麻烦,我可记不住。”
      孟思扬心想,余婷学习成绩还凑合,这些基本的常识可一点儿都没有。连余乐乐都知道的事情。当然,也不能怪她,女生本来就很少对军事方面感兴趣。
      孟思扬说:“这也不知道……嗯,你想弄明白吗?你要是没兴趣的话,我也就不跟你讲了。我们用另一种两个人玩儿的玩儿法。”
      余婷刚想说没兴趣,转念一想,她不想再跟弟弟疏远了,就说:“那你说吧。”
      这让孟思扬很意外。他说:“最大的是司令,司令你总听说过吧?大得没边儿,也没界限。集团军有司令,武警有司令,全军也有一个总司令。一个国家军队的总司令,就管这个国家的所有军队。所以司令究竟是什么级别,不好说。其次是军长,按一般的编制,一个军有几万人。一个军长就相当于副省长级别。”
      省长是什么余婷还是知道的,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孟思扬说:“一般一个军下辖三到四个师,每个师一个师长。一个传统的陆军师的人数大概在几千人到一万人不等。但现在的部队就很难说了,要看具体部队的职能。师长大概就是市长的级别。”
      余婷说:“这个好记。”
      孟思扬说:“一个师会下辖几个旅。现在陆军已经很少有旅的编制了,但传统军队编制有。一个旅在一千人到几千人不等。旅长相当于副市长的级别,大约。旅下面是团,相对于地方的级别是县级,也就是一个团长相当于一个县长。下面是营,一个营有几百个人左右。营长相当于乡长。营下面是连,一个连也就一百人左右,大约相当于村长级别。连下面是排,排长就是最低级别的干部了,已经没有行政级别对应了。排长下面就是班长,你们很多军训的教官,有的是班长,有的是列兵。不过军棋里面只有工兵,没有普通士兵。因为工兵可以挖雷。军棋里面,排长可以排炸弹,当然这并不是符合事实的,只不过这么规定的罢了。炸弹可以炸所有人,从司令到工兵,除了排长。”
      余婷说:“你干脆在上面写上什么副省长、市长什么的,我就分清楚了。”
      孟思扬说:“这也好办。我还是给你写个条儿吧。”
      余乐乐忙回去找了一根铅笔给他。孟思扬在一张纸上写:司令>军长>师长>旅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工兵。
      余婷看了看,说:“好了,你们下吧。”
      孟思扬和余乐乐开始下棋。当然孟思扬心智要比余乐乐高得多,很快就能从他的各种走棋动作上猜出他的棋子来。但他没想到的是余婷根本不按规则,只要是两人棋子相遇,她一定只拿下孟思扬的棋子。一开始孟思扬真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直到他的司令被余婷拿下,而余婷却没有拿下余乐乐的棋子,顿时狐疑起来。因为余乐乐刚才动了那个棋子,而地雷是不能动的,那就只可能是炸弹。但就算是炸弹,炸人之后也是同归于尽的。孟思扬叫道:“哎,不对!”他一把把余乐乐的棋子拿过来一看,是个工兵,不由得叫道:“哎哟,你作弊!”
      余婷笑得花枝乱颤。当然孟思扬也不可能因此生她的气。余乐乐却抱怨起来:“姐,你当裁判都当不好。公平点儿嘛,好好下棋呢。”
      余婷却说:“我来。我跟孟思扬下,你当裁判。”
      余乐乐是个小孩,而且很认真,是不会有所偏颇的。但余婷根本不懂下棋规则,胡乱走棋。孟思扬也根本无法从她的棋路上判断哪个棋子是哪个,只能试探。这时余乐乐叫道:“姐,地雷不能走。”
      孟思扬说:“你姐的是地雷是高科技的巡航地雷,可以走的。”
      他故意把自己的司令送到地雷口上,余乐乐很奇怪地看着他,因为他刚才一句话,孟思扬已经知道那个棋子是地雷了。不过他不好说什么,只好把孟思扬的司令拿掉。
      孟思扬差不多是故意送死,很快被余婷杀得一败涂地。余婷得意极了,说:“哈,我刚学会下军棋,就把你这老手打败了。”
      孟思扬心想,我算什么老手。但余乐乐是裁判,他心里向着孟思扬,不服气地说:“姐,思扬哥是让着你的。刚才他连军长都让你的司令吃了,肯定知道你这个子儿是司令了,还故意把师长、团长都往它嘴里送,绝对是故意的。”
      孟思扬心想,余乐乐怎么这么不开窍?他岂会在乎这种输赢?余婷当然也明白,但也不会因此不高兴,说:“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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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余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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