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传]帝释天重生记

　　北方战事大致平定的最新战报传到善见城时，伟大贤明的天帝陛下正在宴会厅欣赏宫廷乐师的表演：花团锦簇中，比花朵更美丽娇艳的乾达婆王优雅地坐在御座左方，她的手指白嫩滑腻如羊脂，指尖轻轻拨动竖琴的金线，为这赞颂善见城富庶的新词，伴奏。

　　“看，红宝石和翡翠混合着，从天空落下来。像一串断开的项链，从天神的脖子上掉下来。女孩儿，用嚓嚓响的珍珠链子，叮叮当当的宝石镯子，戴在你的双脚上。”

　　众所周知，这一代的天帝陛下具有极高的文艺修养，所以，宫廷内外的贵族们，纷纷绞尽脑汁投其所好。亭亭玉立在天帝宝座另外一侧，那声音有如黄鹂鸟一般的少女，就是来自北方，善歌一族的敬献之一。

　　天帝接过由阿修罗王亲自撰写的战报，并没有示意音乐声停。侍从们只见天帝看了看，又看了看，突然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来。

　　“北方将军在最后一役战死了。”贤明的君主从宝座上起身，语气低沉。
　　乾达婆王手顿时一止。她想起了自己和持国天的婚礼上，那位有一面之缘，目光炯炯的老人。
　　“不过他的孙子是个人才，已经在军中暂代北方天王一职----等哀悼仪式结束，阿修罗王就会领着他来善见城觐见。”

　　天帝目光落在华丽精致的穹顶上，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慨，“上一任毗沙门天的正式继承，还是在先帝时期，由前一代的阿修罗王主持。这就是，神族的传承。”

　　“就像这天雨曼陀罗花”，天帝指着摆放在阶下的姹紫嫣红，淳淳教诲道，“一朵枯死了，新的花苞却在同一个盆里，蓄势待放。”

　　众人点头。有机灵的近臣，更是上前出列，“伟大的陛下，枯死的花也好，新生的花也罢，连带种植的花盆，都是这富庶美丽王城中的部分风景而已，一切都属于您所有。”

　　仁慈的君主沉吟片刻，又对那来自北国的歌手说到，“你出身的紧那罗家族，没有在此次魔族入侵中受到任何损失，连王宫屋顶上的金瓦都没有破损一块。这都要感谢，唔，感谢北方天王和阿修罗王的严密部署保护。”

　　少女睁着如同羚羊一般无害的眼睛，她的手腕系着一串金色的铃铛，随着她朝天帝陛下鞠躬的动作，泠泠细碎作响。

　　----都是蠢货啊。只配做豢养在笼子里的宠物而已。天帝在心里暗暗骂道，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一个贤明君主应该有的表情，而实际上，他也不认为让没有出一兵一卒连头发丝都没有少一根的紧那罗王，硬当上北方天王是多么贤明的行为。

　　一切以无损自己的贤明为主。

　　接着，天帝陛下又坐回了那高高的位置，“乾达婆王，为了向在战役中牺牲的勇士们致敬，你弹奏安魂曲吧。”

　　乾达婆王欠了欠身，随着手指的动作，她的竖琴金弦一根根泛着水线流淌的光，演绎着浸透了泪珠的华服，苑中啼血的孤独杜鹃----这音乐如此凄婉悲伤，打动人心，以至于大厅中的众人眼角都渐渐湿润，就连天帝陛下也终于，抬起刺绣金线的袖口，悄悄拭泪。

　　能死在厮杀的战场上，以自己的武器盔甲相伴，而不是在柔软的床榻上咽气以他人眼泪相随，这是每一个真正战士的心愿。

　　阿修罗王穿着庄素的白袍，亲自将北方天王的黑色军旗覆盖在灵柩之上。军旗上绣着一只展开羽翼的金色雄鹰，这是北方军的图腾，伴随着每一代的将军戎马一生，直至死亡也形影不离。

　　一派肃穆中，由黑甲黑衣的战士们护送，老毗沙门天的棺木被送入了家族城池的神圣之地。他还健在的，白发苍苍却雍容华贵的妻子，眼中从始至终看不到泪水，这位尊贵的老夫人只是看着厚重棺木，静静说了一句话：“这一回，老头子终于回来，不再出门了。”

　　是的，家族的王城墓地，就是每一代神族首领人物的最后归宿。这里当然也是他们出生及年少成长的地方，死后归于此处一生的轨迹就像画上原点，冥冥之中再与早就在此等待的祖先一道，见证一个又一个新的轮回。

　　老北方天王的遗孀掌管着城中的大小事宜，她从前就把墓园布置得像卧房一般精致。沙罗树参天，绿茵环抱着安眠之地，萦绕龙脑香的幽重味道，让阿修罗王甚至稍微遐想了想，来日自己的最终幕。

　　历代阿修罗王都是死于战场，这就是守护斗神宿命，也是责任。阿修罗城的祭坛内，他们的石棺上覆满了洁白清香的优昙婆罗花，传说由历代阿修罗王最后的血肉骸骨所化。

　　他冷静地认为，等到自己也殒命的时候，阿修罗城应该已经有了一位，出色的继承王子以及，生下这位继承者的母亲……应该是某族的公主吧。

　　对于爱情，身为天界最高贵的单身汉，阿修罗王有一种谨慎的保留与希冀。

　　什么是军人理想的妻子？年轻时就嫁给了毗沙门天，为他掌管家务一千多年的老妇人，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是日常琐事。她活着一天，就一天不可能放下肩头重担。精明的老未亡人又向阿修罗王浅浅施礼，“王啊，我的孙儿还劳您勘察锤炼。”

　　继承者已经穿上了祖父辈传下来的乌金战甲，他跟着也向阿修罗王，深深行了一礼。

　　阿修罗王神色庄重，尖耳挺立，对着遗孀回礼欠身，温和道，“请放心，天界需要如毗沙门天这样的年轻人。”

　　遗孀老迈的眼睛里闪过欣慰，得到阿修罗王这样的回答，远比得到善见城的肯定更加令老妇入安心。

　　“毗沙门天，”她对孙子道，“你就像你的祖父辈一样，安心去做想做的事情吧。这里是你的城池，你的后盾----不过，但愿我能活到有一个新的女主人来操持这一切的那天。”

　　年轻的继承人看不到命运的红线。将来他娶到手的“女主人”现在还只是一个女童，而且是天帝陛下最珍贵的掌上明珠，正无忧无虑地在花园中嬉戏。而此时此刻，新的北方天王对于这位“伟大而贤明”的天帝陛下，已经产生了些许阴影。天界需要和天帝需要，真的是一回事吗？

　　他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那位天帝陛下，需要赞颂他浮华盛世的人，需要投他所好敬献舞蹈歌曲文艺作品并将善见城打造得更加盛世的人。因此，并不待见自己的家族。而以歌者闻名的紧那罗族竟然成了北方豪族，更进一步垂涎北方天王一职。魔族入侵的初期，北方天王军队背负战事不利的指责，又是什么缘故？

　　毗沙门天想起了那个，在阿修罗王到达后才回善见城复命的天帝特使，正是这个浑身都裹在锦缎中，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特使，强令北方军精锐守卫几大贵族王城————是阿修罗王亲临前线，天帝陛下在那时才停止了一个剧本吗？

　　如果北方天王此战无寸功，而紧那罗王则率部异军突起————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这一代的毗沙门天要走的路还很漫长。他为自己跟随着天界名副其实的守护战神而感到荣耀。他讨厌那些依仗血统和古老的家族而理直气壮占据高位的做派，年轻人已经打算，要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用新的血液来取代。

　　当着祖母的面，当阿修罗王询问他，在和自己一道去善见城接受最后的册封礼前，还有什么打算时，毗沙门天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要去夜叉部，对战役中也立下功劳的夜叉王，给与表彰和请封职位。

　　阿修罗王思索一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金色的眼眸流转深沉，“好。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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